卻說自修真回來之後,孟祖銘不再纏下水村那美女,那張“炸壩”照片也讓他燒了。孟祖銘還爲那“炸壩”照片舉行了一個什麼祭,用積攢的零錢請大夥吃了一頓麻辣燙,聽說從不吃辣的他帶頭吃了五碗,其它的人也都被半逼着吃了不下三四碗之數,否則就不讓走。以至於所有的人過後都得向老媽要涼茶來喝。
一日,孟祖銘用粘土塑了個鐵柺李,竟然惟妙惟肖,渾然天成。衆人叫絕。孟祖銘對孟童道:“我又夢見雕了個八仙圖,真的,要騙你掉茅坑裡!”孟童抓抓鼻子,問:“到底是你掉茅坑裡還是偶掉茅坑裡?”孟祖銘道:“不管誰掉茅坑裡,我那八仙圖一定會成功的!”兩人大笑。孟童心裡暗忖:“道仙所言不虛,孟祖銘果是意癡之人,若入正道,必有大成。”於是決定加緊幫助他。
那孟祖銘又一連塑了三個一模一樣的鐵柺李。劉保家見了,問他:“你老塑鐵柺李做什麼?”孟祖銘擺手道:“不塑了,不塑了。”次日,又是一尊。劉保家又問他:“怎麼又是鐵柺李?”孟祖銘仍然擺手道:“不塑了,不塑了。”次日,卻是兩尊。如此,不到十天,他竟塑了十多尊鐵柺李,擺在桌面上一長溜。衆人看了,都笑他癡。李漢墩喜歡他的泥塑,一個勁叫好。孟祖銘問他:“哪裡好?”李漢墩道:“瞧這指掌,就跟真的一樣。”孟祖銘又問:“還有哪裡好?”李漢墩又道:“瞧這嘴巴,就象能吃東西一樣。”孟祖銘抄起棍子就打碎了。又排頭兒掃去,不到半分鐘,那十多尊泥塑都不復存在了。落滿地的黃泥。衆人嗟嘆不已。孟祖銘向李漢墩道:“我要的是整體,不是局部,既然你對整體沒啥印象,說明這東西失敗了。”孟書靈一旁聽了,笑道:“藝不驚人死不休,還真有點羅丹、米開朗基羅的範嘛。”又道:“只是他這麼多粘土哪弄來的,本地卻沒這種材料。”孟童也起了疑心:“真的,你若不說偶還沒想這事。”
話音剛落,忽聽門外有人道:“哪個是運土的師傅?”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那人走進來:中等身材,着裝整齊,目光有神,儀態嚴謹,有軍人風範。孟童心裡明白幾分,便走過去,擋在他面前,說道:“這裡沒有運土的師傅,只有雕塑的大師。“那人問道:“你們這裡邊誰是領導?跟我去看個現場。”孟書靈恍然悟起,走到孟童身邊,貼耳道:“他不就是本地藝術學校的保安隊長嘛,孟祖銘肯定是挖了人家的土了。”原來那藝術學校也用粘土做模型,用過的土,都種樹了。
保安隊長略顯憤懣,道:“你用一些可以,哪有這麼挖的嘛。”孟童看看滿地的粘土,點個頭,道:“想是挖了不少。”那孟祖銘不吭聲。他確實幹了此事,爲了就近取土做泥塑,他大舉挖空了藝術學校種在偏僻處幾棵小樹根部的粘土,以至於那些樹都歪了。教導主任大驚,以爲校園裡同時出現了蟻穴和食蟻獸。主任大人親率保安夜裡蹲守,準備抓捕食蟻獸,卻一無所獲。原來,那孟祖銘夜裡不挖,卻是白天大模大樣地前去;他本是個農村娃,又穿的老土,進進出出地運黃泥巴,人家還以爲他是學校僱來的綠化工人呢。
孟童聽說了,拍個胸,對保安隊長道:“這些泥土全部還你,那些樹也都給你扶正嘍,還要賠多少,偶包了。”又緊着問:“你看多少,五百?一千?”保安隊長倒有點不好意思了,道:“一些泥巴,值多少;賠錢就不要了。”孟童衝孟書靈擠擠眼。孟書靈只是笑。保安隊長走後,孟童臉一沉,向孟祖銘嗔道:“大師,你行啊,爲了創作,不怕當運土獸啊。”孟祖銘見他顏色不對,結巴道:“孟,孟哥,這事是不地,地道,我,我心裡也不安生呢。”孟童大笑,拍他肩膀道:“這事怪偶,是偶沒做好。那些事都是偶的,你就只管你的八仙圖。”衆人都笑,孟祖銘也笑了。
過後孟祖銘果然象個沒事人兒一樣,又投入他的創作中去了。孟童道:“行啊,此人大有癡念,必獲成功!”孟書靈道:“我亦有同感。”
牛林懷疑道:“發明創造好是好,可這是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的呀。”孟書靈道:“咱們年紀輕輕的,還怕沒有時間和精力嗎?再說了,世上做什麼事不要花費時間和精力呢?”李漢墩道:“咱們行嗎?我可是什麼發明創造也不懂啊。”牛克厚輕輕拍他肩膀,道:“行啊,有自知之明,比孟祖銘強多了。”牛林道:“我也覺得玄,就咱們這菜鳥出息,想當雕刻大師,我噴。”孟書靈道:“行不行先做起來看看。下水村出了多少雕刻大師?他下水村人是爹媽生的,咱們也是爹媽生的,憑什麼就差人一頭?這事我看行,做總比不做好,誰說就一定不成功呢,退一步說,即使失敗了,咱們也得到經驗和教訓了嘛。”
孟童道:“頂啊,看看,軍師都通過了,他說行那就行。”孟書靈道:“此事只在孟祖銘老爹孟傳祖身上,聽說孟傳祖反對孟祖銘當雕刻大師,要讓他當補鞋匠。”孟童問道:“有這事?那偶得找他老爹談談。”摸個頭,想了一會。孟書靈道:“孟傳祖那人與孟祖銘一樣執拗,孟哥恐怕得費點周折。”
那賴子想了一夜,次日先找着孟祖銘,劈面便問:“遠古之時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難道說你如今只能補鞋?”孟祖銘思忖片刻,狂拍腦袋,道:“對啊,就是這句話,俺有在心裡就是說不出來。”孟童拍拍他的肩膀道:“說不出來的那纔是心裡話呢,得,偶找你爹。”如此這般,對他面授機宜。
那孟童便去到孟家,見了孟傳祖,說明來意。孟傳祖聽罷,大搖其頭,說孟祖銘不會成爲雕刻家,他家也供不起一個雕刻家成長的費用。他要給孟祖銘找個小門店,買臺補鞋機讓他做個小生意。
孟童道:“遠古之時女媧即能補天,難道說咱們現在只能補鞋?”孟傳祖駁道:“不能說補鞋不好,行行都出狀元,你要是能成個補鞋王也不賴嘛。”孟童搔搔耳根,道:“當然,行行都出狀元,補鞋也能當王。”孟傳祖便道:“那你還說個球啊。”孟童提起嗓門道:“不過偶還是反對孟祖銘去補鞋。”孟傳祖道:“你怎麼出爾反爾哪?”便不睬他,自己到竈間拿個杯子喝水,也不給他喝。孟童跟過去,道:“不是偶一定要反對孟祖銘去補鞋,關鍵看他自己的興趣。如若孟祖銘的興趣在補鞋方面而非雕刻方面,那他就去補鞋而非雕刻,現在他的興趣在雕刻方面而非補鞋方面,那他自然就得放棄補鞋去搞雕刻啦。”孟傳祖一氣灌下一杯冷開水,抹個嘴道:“媽那殺,你說話有時還挺繞的。”孟童道:“不繞能說那麼多話嗎?不說那麼多話您老人家能記住嗎?”說罷,拿過孟傳祖手上的空杯,又給他倒上開水。
孟傳祖接水不喝,道:“別說了,你說到明天我也不會答應。”孟童推他手道:“老叔,喝水,喝水。偶有好東西送你。”孟傳祖聽說有好東西送他,心中一動,便把一杯水分作數口喝了。那賴子見他喝的口淡,心中暗笑,便道:“老叔啊,美式大餐你吃不吃?肯特雞你吃不吃?”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包肯特雞,透袋兒香。孟傳祖狂吸鼻子,嚥着口水,卻道:“那些洋玩意,我不吃。”孟童道:“偶請客,你吃不吃?”孟傳祖舔了舔嘴脣,反問道:“你請客我還不敢吃了?”
孟童道:“是嘛,吃,都吃,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孟祖銘要雕刻,就象這吃各式大餐一樣——你自個養豬養了五十年,你兒子要換個活法你還不讓啊。”孟傳祖又舔了下嘴脣,道:“俺楞是沒聽出兩件事當中有什麼聯繫。”
孟童刷一聲把肯特雞扔窗外去了,道:“老叔你裝傻吧,這客偶不請了!”孟傳祖見了,沉下臉來罵道:“你小子有錢!”孟童卻暗使縮骨過隙術,瞬間越過窗戶又把肯特雞撿回來,塞進孟傳祖懷裡,道:“這客偶還不能不請啊,不能浪費是不?”
孟傳祖揣着那肯特雞,笑道:“好了好了,你們幾個毛孩不過是要玩罷了,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哪有正經?”孟童道:“要玩好啊,這世上許多好東西就是玩出來的嘛。”孟傳祖道:“那你就自個玩嘛,咱家可玩不起。”孟童道:“搞發明創造比什麼都好。”孟傳祖道:“好個啥哩,就算你千辛萬苦地做了出來,到市面上被人一仿你那東西就不值錢了,何苦來着?”
孟童道:“情況會變的,將來不知怎麼樣呢。”孟傳祖道:“咱怕的就是這句‘將來不知怎麼樣’,既不知‘將來怎麼樣’,哪敢投下本錢去?”孟童嗟嘆不已。孟傳祖拿着肯特雞又去竈間,大概想切一塊來嚐嚐。孟祖銘貼耳問孟童:“下一步怎麼着?”孟童小聲道:“脈象功!五官挪移術!咱們妙峰山上學的,今天先賣你爹!”
孟祖銘聽說,即刻立正,緩緩揚臂,一手指天,口中狂念:“遠古之時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難道說我只能補鞋?遠古之時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難道說我只能補鞋?遠古之時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難道說我只能補鞋?”一連唸了四五十遍。忽然倒下,臉色鐵青,牙關緊咬,口歪眼斜,大腿間或抽搐一下。
原來這孟祖銘既是修真有成之人,那五官挪移術和脈象功也都做得幾分,因此場景相當逼真。孟傳祖看見,大驚,問孟童道:“是不是得了急驚風?”孟童搖頭,面色嚴峻。孟傳祖又問:“那是腦血栓?”孟童仍然搖頭:“不是,都不是,比急驚風和腦血栓嚴重多了。”孟傳祖跌腳道:“卻是苦也!我就這一棵獨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叫我怎麼活人?”孟童道:“老叔也不要太過悲痛,身子要緊,身子要緊。”孟傳祖道:“我怎能不悲痛!”趔趄兩下,彷彿重心不穩。孟童道:“祖銘是害心病,若能讓他還個願便能好。”對倒地上的孟祖銘大做鬼臉。孟祖銘越加地死相起來。孟傳祖急問:“還個啥願?”孟童道:“祖銘要學雕刻,老叔不如合了他的意。”
孟傳祖問道:“學雕刻真個能好?”孟童道:“偶也不能保證完全能好,但總比現在這樣子好。”孟傳祖道:“若是這樣,只得由你們去了罷。”孟童拍手道:“老叔開通。”那孟傳祖跳了起來,嘴裡嚷道:“開通個屁,我就是不准他學雕刻!
孟祖銘見說,即刻爬將起來,大叫道:“我不補鞋!”口中依原狂念:“遠古之時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難道說我只能補鞋?遠古之時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難道說我只能補鞋?遠古之時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難道說我只能補鞋?”又一連唸了三四十遍。那孟傳祖聽得頭都發昏。孟童趁勢便道:“老叔若讓他學雕刻,日後費用,都包偶身上。”孟傳祖聽了,一則怕孟祖銘再鬧,二則又不要他使錢,因此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