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洋一夜輾轉反側,思緒煩亂。好不容易捱到天快亮的時候,偷偷的下了牀。沒有開燈,摸索着穿好牀頭昨天準備好的衣服,習慣的把被子疊好,悄悄的打開房門。
夜空晴朗,無雲星稀,微微有山風拂面。風裡裹挾着晨起的潮氣,和花草的清馨。
轉過身,慢慢的把房門關上,不捨的站了一會兒。
輕手輕腳的先來到姑姑的屋外,姑姑還在睡着。
又來到韓冰的屋外,輕輕的敲了敲門,每次他這樣做,裡面總會有迴應的。
可是,今天不同,他連着敲了好幾下,裡面仍然鴉雀無聲,只有院子四周的蛐蛐,煩人的,唧唧叫。
“韓冰姐!我要走了,只想和你道個別。”
他的聲音很低,生怕隔壁屋裡的姑姑聽見。
裡面仍然沒有任何聲音,林洋知道韓冰還在生他的氣。
也不是第一次偷喝假老道的驢鞭酒,不知道昨天是怎麼了,不知不覺的竟然喝醉了。
“我要進城去……。也許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相見了,我——。”
準備了一晚上的話,像有東西憋在嗓子裡似的,竟然失聲說不出來。
靜靜的待了一會兒,鼻子酸酸的、眼睛澀澀的、心裡亂亂的。
他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只在昨天從姑姑的口中,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才第一次有了這種感受。沒想到,自己壓抑的童年,居然真是一部狗血劇。
無法表達,他恨不得也跪在門前再磕三個響頭。可他終歸找不到理由這樣做,最後只好轉身不捨的離開門前。
“吱呀——!”
在這個普通的山村小院裡,最爲熟悉最爲渴望的開門聲,他欣喜的回過頭,果然在黑洞洞的門口,站着他最熟悉的倩影,和自己穿着一樣藍色運動服的姐姐——寒冰。
“姐——!”
那一刻才覺得,自己的靈魂,再一次佔據這身健壯的軀殼。
他急轉身,一步撲到門前。黑夜中韓冰那雙冷冷的眸子,不帶任何感情的看着他。
“給!這是姑姑讓我給你的。你——一路小心!”
她遞給林洋一個小小的盒子。他接過盒子,伸出準備擁抱她的雙手,韓冰驀然回頭。門輕輕的關上,他碰觸到冰涼的門板,手本能的縮回來。
他的一腔熱血,冷不丁的被冰凍住了。身體僵硬的就像山裡最硬的石頭。
自己的一意孤行,傷了心的不只只是姑姑,可是,他的心意已決。
血脈相連,落葉歸根。人的一生不管富貴與落寂,總得有個出處吧!
“找到找不到,都記得回來!”
門後的聲音,似乎變了腔調。
“我——!”
“一個人在外,不要像在山上一樣的調皮任性!”
“姐——!”
“不要記恨姑姑!姑姑早就想告訴你真相了。只是你年齡還小,姑姑本來打算等你長大點兒……。”
門裡的聲音突然停止。
“我不會的!”
“姐——!”
“既然你現在知道了一切,也有自己的決定,你認爲那樣做正確。那你就去做吧!不管以後會怎樣,姑姑和我都會衷心的祝你全家團聚!”
韓冰聲音哽咽,好像喃喃自語。她最後說:“林洋!你——照顧好自己!”
“姐——!”
他已經無法喊出完整的稱呼了。
“我——我可以再抱你一次嗎?”
許久的寂靜,是韓冰最好的拒絕。熟悉的門,沒有在他的渴望不捨中打開。他灰心的轉過身。
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流了很多眼淚,和養育他的姑姑、和青梅竹馬的姐姐、和整個大山,做了最後的訣別。
狠下心,大步的走出院子,輕輕的關上籬笆門。最後回頭看再一眼,毅然決然的轉回身,踏上下山之路。
……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已經亮了,山路上縹緲的霧氣,在朝陽的驅散下漸漸的升騰,把美麗的山色分隔成人間和仙境,迷霧滾滾之中,只有林洋孤身一人,走在崎嶇的山路上。
歐——啊——歐啊——歐啊——!
今天是山口村的集市,王柺子又會忙上一整天吧!那兩頭黑毛白蹄的大叫驢——踏雪,估計現在已經累得頹廢了吧!
林洋的腳步更加急促!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升起老高。怕是山口村的集市早已經開市。
他略顯稚嫩的臉上佈滿了汗水,順着兩條英氣的眉毛,流淌到他的眼角。明郎的大眼睛,飽含着山裡男孩的天真和純淨。
直立的短髮,棱角分明的一張臉,凸顯出他稚氣中不失硬朗的性格。他身上這身藍色的運動服,是韓冰在山口村的集市上,精挑細選過的山寨品。穿在他健壯的身體上,已經有了些許男人的魅力。
來人啊!救命啊!
聽見突然的喊聲,林洋嚇了一跳,差點被腳下的石頭絆個跟頭。走了一早上的山路,除了幾聲驢叫,四周一直是靜悄悄的。
快到下面的淨水湖邊了,聲音是從那裡傳來的嗎?小跑着拐過這條山溝的最後一道彎,停住腳步,迫不及待的看向前面的淨水湖邊。
果然在淨水湖的對岸,一位白衣的長髮女孩,半蹲半靠的躲在湖邊的碎石堆旁。
見她正用湖邊的小碎石,驅趕湖裡向她接近的東西。
“去,滾開,滾開,快滾開呀!來人啊!救命啊!”
讓她如此恐懼的,是一條黑黑的蛇。能在水面上立起半個身體。
眼鏡王蛇!山裡很少見的劇毒蛇。林洋更加緊張,趕忙喊道:“不要怕!你不要動啊!我來救你。”
他和她之間還有一段兒距離,林洋一直在小跑着,怎奈湖邊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要時刻小心不被它們絆倒,速度自然不會太快。
她被林洋突如其來的出現,嚇了一跳,白色的襯衫抖了幾下。只是顧不上回頭看他一眼,兩隻眼睛分毫不敢離開眼前的這條蛇。
“啊!你快呀!快來救我呀!”
“不要害怕——!你不要動就好,蛇對一動不動的物體不感興趣,它就不會咬你了,我來啦!”
“你騙人!它在死死的盯着我看呢!它馬上就會咬我了。”
“越是這樣你越千萬不要動啊!這時候你應該冷靜!不要讓它看出你很怕它,你怎麼不聽話呢?不要亂動啊!”
“去——去!”
女孩顯然沒有聽從林洋的建議,一邊向蛇做出驅狗的動作。一邊用小石頭丟。
“不可能的,我不動了它還在往前爬!滾開呀!你這條可惡的鬼東西!”
“你不要那樣做呀!那樣只能激怒它的!難道你希望他咬你嗎?”
“你快點兒啊!它馬上要咬我啦!”
女孩帶着哭腔,聲音顫抖,顯然是被嚇壞了。
“千萬不能讓他咬到啊!它是有劇毒的!被咬到會死人的!”
“嗚嗚——!你怎麼還不來呀!它快爬到我跟前啦!你快點兒呀!”
“我再跑啦!你再堅持一會兒啊!”
“快點兒啊!它要咬我啦!去——!滾開呀!”
“不是告訴你不要那樣做了嗎?你把它惹毛啦!”
“哎呀——!他要咬我啦!”
林洋越是着急,越覺得腳下的路不好走,越覺得他和女孩之間的距離越遙遠。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一下子飛過去。
緊跑慢跑,林洋剛跑到女孩身後,還沒來得及看那條蛇已經爬到哪裡了。
“啊——!”
本來在地上半蹲半靠的女孩,突然一聲尖叫,慌忙地從地上站起來,扭身剛要逃跑,沒想到被腳下的碎石絆到,一下子直挺挺的撲向身後跑來的林洋。
林洋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一心一意的想去對付威脅她的眼鏡蛇。完全沒有意識到會突發這種狀況。
下意識的向前一撲,總算勉強將女孩抱住。
與此同時,眼鏡蛇並沒有因爲林洋的到來感到膽怯,而放棄攻擊女孩兒,迅速的一躍而起,有兩顆毒牙的大嘴張開,徑直向他們撲來。
林洋顧不了許多,只好伸一隻手攏着她的細腰,拾起地上的一塊碎石,向蛇扔了過去。
“嗖——!”
“啪——!”
林洋扔出的石頭。正好打在眼鏡蛇蛇頭以下,最要命的地方。
血光四射,蛇沒能發出慘叫,軟綿綿的像一根斬斷的繩頭,重重的落在他們腳下不遠,還不斷的扭動着身體。
“吱吱——!”
可惡的蛇即使死了,黑色的信子還一直沒完沒了的吐呀吐的。
林洋又踩了它一腳,死蛇的屍體還妄想着纏住他的腳踝。林洋擡起腳把它抖摟到一邊。
總算鬆了口氣,緊張的神經這才放鬆。才發覺,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溼透了,緊緊的貼在身上。
仔細的看了看懷裡抱着的女孩。一動也不動,一聲也不發,大概是被嚇昏過去了吧?
看樣子,她身材高挑,披肩長髮,雖然模樣被散亂的頭髮遮擋了一半,但是半張臉已經是絕好的容貌了。
上身穿着長袖白襯衫,下身淺藍色的緊身牛仔褲,包裹着兩條大長腿,腳上一雙秀氣的白色登山鞋。是來山裡遊玩的城裡人吧?
被他抱在懷裡,雙眼緊閉。一張用很多化妝品都難掩稚氣的臉,被嚇得慘白。通紅的嘴脣顯然是塗了口紅的,雖然她的裝束偏向成熟女性。但始終還是遮不住,少女秀氣可愛的清純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