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這聲音猛然一震,這不就是前兩次我給沈慕淮打電話,從他手機裡面聽到過的女人的聲音嗎?
軟軟的,透着有氣無力的慵懶和難以言說的疲乏!
我曾經一度以爲這個女人就是杜一楠。
可這時候親耳聽到這聲音,我便可以肯定,不是杜一楠,而是這房間裡面的‘老夫人’!
我心念尚未轉完,沈慕淮已經大步往房間裡面走了進去:“媽……”
“慕淮,一楠呢?你是不是把一楠給我帶回來了!”
老夫人的聲音透着焦灼的期盼,說話間,目光越過沈慕淮,不停往我這邊張望。
我本來想跟着沈慕淮進去。
可是我並不是杜一楠,我如果出現,只怕會讓這位老夫人大大的失望了……
我正遲疑着要不要進去,便聽見沈慕淮對他的母親道:“娘,杜一楠和咱們沒什麼關係,以後,她都不會來了!”
“爲什麼?杜一楠是你的妻子,是我的兒媳婦,你爲什麼不讓她來看我?”
老夫人氣憤的質問了沈慕淮幾句,便對着我這邊門的方向輕聲喚道:“一楠,一楠我知道你回來了,快過來,讓我看看你……”
我進退兩難,進去吧,我並不是杜一楠,離開吧,又還沒有得到沈慕淮的允許。
正糾結的時候,沈慕淮走了過來。
他牽過我的手輕輕握了握,鼓勵道:“夏夏別怕,我帶你去見我的母親!”
我點了點頭,跟着他走進了房間。
屋內裝飾簡單又不失典雅,一個容色憔悴的女人斜靠在老式的楠木牀上,一雙充滿期盼的眼神在看見我的時候,瞬間就黯淡了下去:“她是誰?”
慕淮將我帶到牀邊:“媽!她叫樑夏,是我的愛人,也是你的兒媳婦!”
我急忙乖巧的說道:“伯母您好!”
慕淮的母親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一陣,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不不!她不是我的兒媳婦!我的兒媳婦兒是杜一楠,一楠呢,你們把一楠攆走了嗎?”
說着,她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慕淮趕緊上前阻攔:“媽,不要!”
然而他的動作還是晚了一步。
被子掀開,女人掙扎着從牀上滾跌了下來。
我瞪大雙眼,這時候纔看清楚,這女人的下半身被截肢,雙腿齊着大腿根部,齊斬斬的沒有了。
我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見被截肢的人,心中一驚,低呼道:“伯母,你的腿……”
伯母的神志似乎也不怎麼清醒,口中一個勁兒叫着一楠的名字,雙手還胡亂飛舞,將沈慕淮往旁邊推開。
沈慕淮半跪在她的身邊,沮喪卻又固執的說道:“媽,對不起,我和杜一楠無論如何都走不到一起,我愛的人是樑夏!”
他轉頭看向我:“夏夏,過來,給咱媽磕個頭!”
我還沒有從伯母殘疾身體帶給我的震撼當中回過神來,聽見他的話,便愣愣地走過去和他並排跪在了伯母的面前:“伯母……”
慕淮糾正我道:“夏夏,你應該叫媽!”
媽?
我狐疑的看向沈慕淮。
他母親很明顯並不能接受我,這樣的情況下叫‘媽’會不會刺激到她老人家呀?
慕淮牽過我的手,對他母親正色說道:“媽,我今天帶夏夏回來,就是想要告訴你一聲,我和夏夏是真心相愛的,她肚子裡面有了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在孩子出生之前,給她一個幸福完美的婚禮……”
“孩子?”
伯母僵直的眼神終於慢慢有了些溫度。
她看向我的小腹:“有孩子了?”
我連忙點頭:“嗯!我和慕淮的孩子已經三個多月了……,伯母你放心,我和慕淮會給孩子一個健全的家庭,不管是什麼原因,我們都不會分開的!”
我和慕淮早就約定過,不管未來的路如何難走,就算我們最後真的要分道揚鑣,我們至少也會讓孩子的從一出生就知道父親是誰,母親是誰!
伯母聽了我的話,突然呵呵呵笑了起來:“健全的家庭?樑夏小姐,你這是在逼我同意你們在一起嗎?”
我一愣:“我……”
慕淮見我爲難,連忙說道:“媽,你別爲難夏夏!從小到大,我什麼事情都聽你的,可是這一次,我的婚姻我的愛情,我想要自己做主!”
伯母沒有說話,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的小腹,似乎要將我的小腹看出一個洞來。
我沒她看得心裡發毛,低聲說道:“慕淮,地上涼,我們先讓伯母到牀上去吧!”
說着,我就想要伸手去扶她。
伯母卻擡手一揮,將我的手用力拍開:“別碰我!”
我有些窘迫的看向慕淮,慕淮伸手去抱他的母親,他母親卻抓過他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我大驚:“慕淮……,伯母,伯母你這是幹什麼?快放開他,你把他咬出血啦!”
然而,不管我如何用力,都不能讓伯母放開慕淮。
我看着血從伯母的嘴角流出,心疼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慕淮,慕淮……”
慕淮衝我艱難的笑了笑:“沒事兒!”
說完他垂眸看着他的母親,臉上並無一絲一毫的痛苦之色,相反的,他俊朗無儔的臉上,反而充滿了縱容與歉疚。
過了好一會兒,伯母終於放開了他。
她擡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喘着氣道:“我要一楠,我不要樑夏……,我要一楠,我不要樑夏……”
慕淮嘆了口氣,柔緩卻固執的說道:“媽,只有樑夏,沒有一楠了!”
伯母聞言,頓時情緒失控,抓着慕淮的衣襟就是一陣歇斯底里的嚎哭:“我要一楠我要一楠……”
他們母子兩個這樣子,我在旁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個非要杜一楠不可,一個堅持說沒有杜一楠只有樑夏。
現在咬也咬了,鬧也鬧了,再糾纏下去,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我在他們的身邊蹲下來,儘量溫和的語氣說道:“伯母你別激動,一楠小姐這兩天得了風寒感冒,她擔心傳染給你,所以暫時就沒有過來……”
伯母停止了哭鬧,將信將疑的看向我:“她生病了?”
“對呀!她發燒還咳嗽,現在還在醫院裡面輸液呢!”
我儘量笑得溫和無害,道:“伯母,你先好好養着身子,等過幾天一楠小姐感冒好了,就會來看你的……”
說着我伸手過去抱她,誘哄道:“我們先到船上去好不好?地上涼,回頭你也該着涼了!”
她沒有拒絕我,任由我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她的身體,準確的說來其實只有半截。
再加上纏棉病榻多年,她的身體瘦得厲害,我幾乎是不怎麼費力便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將她往牀上放的時候,我眼角餘光瞥見她額頭靠近太陽穴的位置,有一個烏黑色的槍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