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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峰被她無心一言,說的人飄然遠去,葭葭討了個沒趣,便乾脆獨自負着手在院中閒逛了起來。
所行之處,崖格奇巧,無不顯示其匠心獨運。
逛完一遍前院,便來到後院,後院小則小矣,卻亦有一番不同尋常的簡樸之美逡巡期間。
最引人注目的,當屬那一樹青翠蒼竹。葭葭腳踱方步,行至那一樹青翠蒼竹之前,只覺靈氣好似藉由那翠竹清味,變得清爽了起來,翠竹清味撲鼻而來,帶着微弱的靈氣,讓人只覺舒暢至極。
幾乎是一種本能的衝動,葭葭伸手,撫上一株青竹,卻聽正在此時,有三五成羣的打鬧聲自身後傳來,葭葭回過頭去,正見五六個練氣、築基修爲的修士扛着幾把鋼木鐮刀,說笑而來。
葭葭目露詫異之色,看向那幾位修士。
五六個修士之中,也不知是誰率先看到了她,當先一下跪倒在地,口稱:“見過真人。”
隨之而來的是四五聲跟隨的“見過真人”,葭葭點頭,目光落在那幾位修士的鋼木鐮刀之上,一時語塞。
這裡的修士似乎大多數都被張峰這個主事者影響了一番,規矩有禮,卻並不拘束,見她點頭,便重又擡起頭來。
注意到了她毫不避諱的目光,便有人輕笑着解釋了起來:“真人,正是春風好時節,我等要挖春筍呢!”
說罷幾人走向那一樹青竹叢林,手法老練至極的挖起了春筍,並未用神識打探。更似是身體本身的一種長久得來的經驗,一挖一個準,一挖一個準。
青竹雖好,這春筍也自帶靈氣,奈何對修仙者來說卻並無甚大用處,更何況五穀雜糧,對修真者來說,多食總不爲美。
葭葭身懷混沌遺世這等舉世無雙的寶物,對這等青蔥竹筍,自然不甚在意。更遑論混沌遺世裡頭出品的東西。本就土質特殊。後又撒上了一抔息壤。出來的事物,甭說青竹,就是普通的白菜土豆,都能靈氣四溢。真正讓她感慨的卻還是紅月城這些修士的生活態度。
想修士修行悠悠幾十年。更有甚者,資質不佳,純粹勤能補拙的修士更是一味的撲在修煉之上,視生活百態爲無物。庸庸一生,只知修煉,而另一方,卻是壽元有限,享盡天和。葭葭心中輕抽了一口涼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兩種迥異的人生。然而世上十之有九的修士都會選擇第一種而無視第二種。
葭葭重重的嘆了一聲,目送那一行修士就此手扛竹筍而遠去,只覺此刻竟是說不出的舒坦自得,竟如身處崑崙藏劍峰之上自己那巴掌大的小院一般怡然自得。
悠悠自在的在這裡住了兩日,葭葭再也未碰到張峰。此地景物雖美,於葭葭來說卻不過沿途的風景,是以便要告辭,她有意尋找,這纔在那一抹水塑涼亭找到了張峰。
她走近,不待她說話,張峰便悠悠開口了:“張峰乃是崑崙內五峰之一千尺峰的弟子,修至金丹,碌碌無爲,但勝在家世乾淨,而後外出遊歷,與魔道相爭不幸重傷。這便是張峰的經歷,那回未來得及說的,便是此話。”
竟是一開口便坦然相告,他如此直白,葭葭自然不好再以狡言黠語旁敲側擊,只是他雖目光坦然,似乎毫不畏懼葭葭去執法堂中查上一查,就是這般坦然無懼的態度,卻讓葭葭更覺得驚訝,一個這般長大的修士,當真能無人教導便自成名門之風?若果真如此,葭葭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眼角:自己妄爲師尊弟子,耳濡目染多年,竟還是這般樣子,當真是低微到塵埃裡頭去了。
最最叫她介懷的,卻是眼前這工巧用物無一不精的態度,總叫葭葭覺得有三分眼熟。
張峰坦然說出,擡頭正對上了葭葭疑惑更甚的目光,甩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便走遠了。
總之原本要走的葭葭因着心中那越燒越旺的好奇,還是留了下來。還是厚着臉皮留了下來。
也許,所幸她留了下來,纔有幸遇到了後頭的事情。
這夜,夜正風起,忽起暴雨,葭葭支腮而立,看着窗前天青色花瓷缸中的幾株被打的較弱不堪的芭蕉,難得的起了幾分傷春悲秋之感。
天空乍現一道天雷,即使是修真者,有些素日裡“嬌弱堪憐”的女修也會嬌喝一聲躲在被窩裡,做那梨花捏春雨的態勢。但葭葭卻突地雙目放光,從極罕見的傷春悲秋之中回過神來。一雙支着腮幫子的的手微微震顫,一股雷電交相應和的酥麻感就此而來。
“騰”地一下從窗前站了起來:傷春悲秋要不得,她雙目放光,催動身上的防護法陣,走入雨簾。
斑駁的大雨下的愈發激烈了起來,與她身側的防護法陣互相撞擊之下,濺起了高高的水花,眼前一片朦朧,水霧漫天。
縱在雨中疾行,她渾身上下卻也沒有分毫沾溼之處,反倒應着越發清晰溼潤的空氣變得耳清目明瞭起來。
一雙纖手早已在不知何時悄悄伸出了防護法陣,夜幕無規則中的電閃雷鳴雖然仍舊不規則,此刻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皆向那一雙纖手打去。
雷電之間交雜的白光乍現,濺起火花無數,偏偏當事者面上怡然自得,不僅如此,還露出了幾許舒適至極的笑意。
雖說不知曉外頭的情況,但大抵也能猜測的出來她在做什麼。
玄靈翹着抖動的二郎腿略微一滯,而後一聲“真變態啊!”就這般脫口而出。
混沌遺世早已是她的所有物,是以玄靈的一聲“真變態啊”並沒有逃過葭葭的耳目,不僅如此,還特別清晰的傳到了自己的耳中。
變態?確實挺變態的。葭葭心道,這在外人眼裡看來“作死”的舉動,她居然做的這般享受。手心之中那纖支末梢成千上萬的補天劫手之能此刻就像個饕餮的孩子一般,盡情的吸收着來自天際的雷電之力,不僅如此,或許久之當真萬物成靈,葭葭似乎還能清晰的感受到了它的歡愉。當然,它無嘴,並無法說出口,只是葭葭自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種感覺:跳動,似音符,卻歡愉。
但是僅僅這點雷電之力,並不足以吸引葭葭雨夜狂奔,真正令她雨夜狂奔的卻是這股雷電之中蘊含的絲絲魔氣。
百鍊方成鋼,就似葭葭最初得知自己的戰意之時也從來不曾料到自己五感的領悟竟可以到達如此的地步。似乎隨着修爲的增長,她非但沒有消減的跡象卻還變得愈發敏銳了起來。
就似此時,她能清楚的察覺到這股魔氣之中似乎沉澱了上百年的味道。
她整個人身輕如燕,毫不懼怕天際的雷電之力,繞着竹林轉了一週,最後穩穩的落在了竹林中間。
似有所覺,擡頭,正見一道雷電劈來,手中一記酥麻,驚起一片歡愉。
葭葭驚愕:老人有言“雨天不要站在樹下”,果然是智慧的結晶。
雨雖是暴雨,卻下的委實怪異,方纔葭葭縱身於竹林上空飛行,自也毫不錯漏的將周圍一圈的景緻看了個遍,但見以竹林爲中心,方圓五里之內,電閃雷鳴,是暴雨成劫之象,五里之外卻是晴天月圓,五里地面,兩時景象,葭葭非得拿沒有覺得大自然鬼斧神工,反而起了些微的古怪。
不合常理。此地平整,一覽無餘。當不能顯出這兩時景象纔是。一半是晴天一半是雨天。可紅月城據點之內的修士沒有半點詫異,皆闔眼安然入睡。
有古怪。葭葭吸了吸鼻頭,於青竹林中穿梭。
行至半晌,只覺四下寂靜,好似空無一人,葭葭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闔眼擡手,做遞盤狀,任那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擊在自己伸出防護法陣範圍的一雙素手之上。
接受,融合,歡愉,放佛一曲不知名的小調,似成定格。
大半夜過去了,天邊暴雨不知何時漸漸消逝,徒留那一道又一道的響雷於空中盤旋。乾打雷,不下雨。還是雷雨過後。葭葭不通四時晴雨,只知曉,裡頭有古怪,乾脆以不動應萬變,左右,這些雷電之力加之於她身上卻是最好的養料,不過爲她的補天劫手再添一分助力罷了。
就似雷電之力再厲害,又怎會厲害的過天劫之威?修真界自古以來爲大衆所接受的章程,弱肉強食。強中更有強中手。至少目前她所遇到的雷電之力便從無意中能勝過天劫之力的,於是理所當然的被吞噬。這個被修士追捧爲至正至鋼的雷電之力,也暗合修真界中最普通的法則。
緊闔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道陰冷狠歷的勁風撲面而來,葭葭緊闔的雙目如是放開,如暗夜星子,亮如明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