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紀十(1)
番外一紀十(1)
按照紀十的記憶推算,她家應該離京城不遠,否則以她那時小小的年紀怎麼可能走得太遠。而且以紀十最終淪爲孤兒來看,那很有可能是一場滅‘門’血案。這樣的大案官府不可能沒有記錄。於是循着這條線索,兩人‘摸’上京城的刑部衙‘門’,連着翻了幾夜的卷宗,查找十九年前京城附近的刑事案件。最終找到了兩宗頗爲符合的。
一宗是家外地進京經商的紀姓夫妻,連同僕從護鏢二十三人,在京郊遭遇劫匪,全部慘死,行禮貨物全被劫走。最終因劫匪四處流竄,此案懸而未破。
另外一宗是京郊的一家紀姓大族,不知是何原因,一夜滅‘門’。此案曾震動京城,連皇上都驚動了,下了嚴令破案。案卷上記載此案破獲,系某紀姓仇人作案,兇手輯拿歸案,秋後斬。
對於後一案,兩人皆心存疑慮,懷疑兇手不過是辦案官員爲了應付皇帝找來的替死鬼。不過不管是不是,這兩家都值得去查訪一下。
第二家還好點,就在京郊。第一家卻要尋到他們的祖籍雲州去了,也不知這麼多年過去,那邊還有什麼人。
兩日後,一家三口站在長安北郊的一座莊園前,有些錯愕。據他們之前打探所知,此處在十九年前那場慘案之後,據說常常鬧鬼,已荒廢許久,根本沒人居住。但是他們如今看到的卻並不是這樣。沒有殘垣斷壁,沒有雜草叢生,整座莊園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只除了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影外,與傳說中的鬧鬼地完全搭不上邊。
敲了‘門’,半天都沒人應。夫妻倆對望一眼,子萬伸手,沒想到輕輕一推,大‘門’吱呀一聲就開了。兩人猶豫了一下,才舉步往裡走。
這時已入冬許久,長安城早下過幾場雪,許多植物都枯敗了。莊園裡雖然收拾得乾乾淨淨,但是因爲除了翠竹青松外,連開得最晚的秋菊也只剩下殘梗,因此顯得異常蕭瑟。倒是有幾隻麻雀不時落到院子裡,然後因爲聽到響動又撲楞楞一下全飛了起來,爲此地稍稍增添了幾分生機。
穿過一重重院落,迴廊曲折,木柱漆‘色’斑駁……原本只打算隨意看看的紀十突然生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擡頭看向被四方院落隔成一塊塊的天空,冬日罕見的澄藍無雲,耳邊彷彿能聽到小孩的笑聲。
“怎麼了?”見她突然站着不動,子萬疑‘惑’地問。
笑聲散去,眼前依舊一片蕭瑟,除了檐廊,木柱,還有枯敗的‘花’木,什麼也沒有。紀十搖了搖頭,想要甩開莫名升起的悲傷,笑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好像來過這裡。”
說話間,前面出現一道梅‘花’牆,那虯枝橫伸古意昂然的老梅不知被什麼手法連在一起,做成了一道古樸雅緻的屏障。這時節,‘花’牆上稀稀拉拉地長着一些‘花’苞,只等太陽一出便攢足了勁地爭奇鬥‘豔’。
紀十心中一動,突然快走幾步,繞過了‘花’牆。在看到‘花’牆另一邊空地上的石雕小馬,小兔,小牛等物時,她驀然大慟,捂着‘胸’口就這樣蹲了下來。
跟在她後面的子萬大驚,忙走了過去,在旁邊蹲下,伸手想擡起她的臉。
“怎麼了?”
“阿孃!阿孃!”晴妞從子萬懷裡掙出來,撲到紀十身上。
“沒事……”不想讓兩人擔心,紀十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便沒了下文,對於撲在她背上的晴娃並沒理會。
子萬趕緊將晴娃抱下來,安靜地陪在一邊。過了好一會兒,紀十才面‘色’難看地站起身,眷念不捨地‘摸’着最近的一匹石雕小馬,眼中泛起了水光,卻被她一擡頭,又給隱了回去。
“我記得這個……”她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這裡就是我家,這些是阿爹親手做的。這句話她哽在喉嚨裡,吐不出來。
子萬抱起晴娃走過去,紀十接過來,將小妞妞放到小馬上,晴娃原本因爲擔心母親而緊繃的小臉登時綻開了燦爛的笑容,在小馬背上開心地爬來蹭去。
“所以,我們不用去雲州了?”子萬在一旁護着晴娃,以防她摔下來,嘴裡問。
“嗯。”紀十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中澎湃翻涌的情緒,想再說點什麼,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帶着怒氣的熟悉聲音。
“你竟找到這裡來了!”
紀十詫異地回過頭,就看到很久沒見的夏候衡穿着一身素‘色’衣服站在‘花’牆另一頭,目光冰冷如箭。
“你怎麼在這裡?”
雖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說起來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仇,只不過是一直是對頭罷了。如今天徹莊都沒了,還有什麼好爭的?因此紀十雖然有些意外,倒還真沒想過要怎麼樣。
“明知故問有意思麼?你倒是能耐,追到這裡來了!”夏候衡雙手環抱‘胸’前,冷笑道。
這幾年在晴中境的修身養‘性’,紀十的脾氣好了很多,聞言也不惱,只是淡淡道:“你不需要自作多情,我不是來找你的。”
夏候衡挑眉,眼中滑過一絲懷疑,但隨即消失不見,譏諷道:“我怎麼不知道此地何時變成了集市,有事沒事都能逛到這兒來的?”
“難道這是你家?我怎麼就不來?”紀十皺眉,有些不耐煩了。事實上,她也覺得夏候出現這裡十分奇怪,但是兩人一向很難心平氣和地說話,她能說出之前那句不帶任何感情平鋪直述的話已是很難得了。加上夏候衡又句句帶刺,實在讓她很難心平氣和。
“可不就是我家麼?不然我辛辛苦苦把這裡修繕整齊做什麼?你們這可是擅闖民宅哪,要不要去大牢裡蹲蹲?”夏候衡見她生氣,自己反而不惱了,笑道。
“真是‘陰’魂不散!”紀十咬牙。她覺得自己跟這個夏候衡怕是前世的冤家,不然怎麼走到哪裡都能遇到這個人。
“可不就是‘陰’魂不散麼。”夏候衡冷冷道,還想說點什麼,就見紀十背後冒出一個小腦袋來。
“姨姨好!”晴娃站在小馬背上,抱住紀十的脖子偷偷看向夏候衡,見對方長得很好看,於是乖乖打了聲招呼。
夏候衡愣了一下,一向做事果決狠辣的她竟然首次產生了手足無措的感覺,不知是該繼續冷着臉好,還是回一個笑好,以致於表情顯得有些僵硬。
“噗嗤!”鬥了這麼多年,紀十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反應,不由笑了出來,心中不快一掃而光。
夏候衡被笑回神,先是勉強衝着那小丫頭點了下頭,然後才狠狠瞪向紀十。
“紀鶴,我有話問你,你有膽跟我來嗎?”說着,也不等對方回答,轉身就走。
紀十倒沒猶豫,邁步就想跟上,卻被子萬拉住。
“我跟你一起去。”對於這個夏候衡,他着實沒有什麼好感,加上紀十現在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他哪裡放心。
“不用。天徹莊已經沒了,她不會把我怎麼樣。”紀十搖頭拒絕。畢竟是知根知底的對手,她不認爲夏候衡會傻到在這個時候來惹怒子萬,就只爲了殺了她。最主要的是,她還想‘弄’清楚對方爲什麼會在這裡。
她說的雖然有理,子萬還是不敢冒險,因此等她一走,立即帶着晴娃悄悄地跟了上去,當然不忘跟晴娃說好不準吵鬧。晴娃覺得好玩,自是連連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