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飛舞,將她周身包裹住,冰雪四濺,在琴聲中如碎玉似落花,月下人影翩躚,房內琴聲如水。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感染了,長久以來被壓抑的心情在這一刻亟待抒發,那曲調中的逍遙寫意,就連一向不該有慾望的她,也向往了起來。
曲聲不歇,人影不停,彼此間誰也沒有交流,只是盡情抒發。
忽然,“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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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曲聲停,她的身影也停了下來。
他抱歉地望着她,“對不起,手凍了,力道沒掌控好,絃斷了。”
人站起來,朝着身後張望尋找着,“你等等啊,我換下琴絃。”
“不用。”她的手指摸過劍身,留下微紅血色,一閃即消,還劍歸鞘。
他盯着她的手,一滴血落下,滴在白雪的地上,分外的奪目,“你……”
“不見血,不歸鞘。”她回答。
對於“獨活”劍,太多人好奇過,要麼覺得劍邪氣,要麼覺得嗜血,與她的人一樣,都是讓人敬而遠之的。
他的目光卻在她的手上,“我給你包紮下吧。”
她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從未有人以這樣的平靜的態度對待她手中的劍,平靜到平淡,平淡到她以爲他根本沒聽到。
“不必。”她所有的情緒,都藉由那一舞而發泄殆盡,也該離去了。
這一次她還沒有轉身,他已喊住了她,“你吃過了嗎?”
本該是平常的問候,在他說來,卻飽含真誠。
吃飯?今日皇上從祭天到接受朝賀,再大擺筵席,一日都在活動中,身爲貼身暗衛的她自然也要格外警惕,剛剛纔卸下任務,哪有時間吃飯。
見她不語,他卻笑了,“剛纔內廷賞了餃子,讓我們自己煮着吃,他們都在大殿上演奏,我嫌一個人吃着淒涼,正好有你陪了。”
她……似乎還沒答應吧?
心中想着,她的腳步卻做出了相反的決定,終於推開了那扇大門,走了進去。
雖然有炭火的氣息,但窗戶打開,房內的溫度比之房外也暖和不到哪去,她看他揉搓着手,走向一旁的爐火邊。
他不比她,有武功護體,寒暑不侵,他可是坐在窗邊很久,吹着冷風爲她彈奏,難怪會凍僵了手指。
一個人吃飯總是寂寞的,雖然對她來說,寂寞已是十幾年來的習慣。
鍋子裡的水咕嘟嘟地冒着泡,他麻利地拿起一粒粒的小餃子丟進鍋子裡,聲音輕快,“據說有一個餃子裡包着小金餜子,是賞的,說是吃到的人,今年一年都有好運氣,不過賞了幾百個給樂坊,不知道誰能吃到呢。”
她不擅做飯,更不擅言談,只是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視線隨着他的轉動而轉動,窗被關上,房間裡重又恢復了溫暖。
胖乎乎的餃子被他盛起,冒着熱騰騰的氣,一個個又白又可愛,看着就食指大動。
“快吃,這個天一會就涼了。”他將一雙筷子送入她的手中,催促着她。
她夾起一粒,放進口中咬着。
餃子煮的剛剛好,沒有過火,咬在口內滿是香氣,她這才察覺自己有些餓了。
兩個人沒說話,一人一個吃着,忽然她停了下來,“如果你吃着了金餜子,想用來幹什麼?”
金餜子不大,但是於他們這種普通人家而言,很值得驚喜了。
“那就給爹孃留着,將來爲弟弟找個好人家,做嫁妝。”他想了想,堅定地回答。
“爲弟弟?”她有點意外,“不應該是先爲自己嗎?”
他笑了笑,搖頭。
她忽然想起他的曲音,那種知音難覓無人應和的自賞,這樣心性的男兒,只怕說一門親事定親,非他所願了。
“給我杯水好嗎?”她開口。
“呀。”男子低低的一聲叫,“我忘記了,這就去給你倒。”
他匆忙地轉身,找着杯子與茶葉,仔細地斟上一杯熱茶,忙碌中的人完全沒發現,當他轉身以後,那坐着的黑衣女子快速地將自己筷子上的一粒餃子放入他的碗中,換了一個。
“你叫什麼?”她從他的手中接過茶盞,啜了口。
“木槿。”他溫潤地回答,帶着平和的微笑,“夏木槿。”
“夏木槿。”她喊了聲他的名字,“如果吃到金餜子,可是有好運氣的,你的心願說不定就能達成了。”
在他愣神間,她放下茶盞,“我走了。”
不等他回答,她已出了房門,待他追到門邊,已經看不到那道人影了,“呀,我還沒來得及問她叫什麼呢。”
房檐上的人眼神柔和,纔出門的她就上了屋檐,那個人又怎麼可能看到她的身法。
門在嘆息聲中被關上,窗紙上印出人影,他重坐回了桌邊。
“哎呀。”門內傳來小小的驚呼聲,“痛,牙硌了,硌了。”
那冰冷下垂的嘴角終於無聲地揚了起來,她躍入空中,離去。
以她的武功,筷子上的小小分量察覺又怎麼會分辨不出,只是,她想給他驚喜,卻不料……
想到這,她又一次翹起了脣角。
他吃到了金餜子,希望這個叫夏木槿的男子,今年都能如他所期待的那樣,能夠有好運勢,找到他心中的知音。
至於她,她沒有希望,也沒有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