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隱辦事雷厲風行,會試在一月之後便要開始,所有的一切必須在這一個月之內有個了結。
好在他也沒有太多麻煩的事要處理,有君玉歆在,有君玉歆無條件提供的證據在,君隱只是需要頂着巨大的壓力一路盤查上去,終於觸到了朝堂金殿上的諸多大官。
便到此打住,再不能查,再查就該查到江家和楚家身上了。
其實朝中誰是誰的人,誰又是誰的朋黨,君隱心中都大致有數,也知道各自會在對方派系中安插自己的人,他這一路查的,是這些人之間的私相賄賂,金銀來去。
順帶他還查了查君家派系的官員,好在君家有錢,跟着宰相府的臣子們完全不必再收受其它的賄賂就可以錦衣玉食,他們除了習得宰相府一身的跋扈之氣外,也秉承了宰相官字兩張口,一張吃皇糧,一張吃百姓,自該忠於皇上,善待百姓的習性。
這讓君隱安心不少。
京中嗅覺稍微敏銳一點的,都知道這些天有些不對勁,經常來沉雪樓叫頭牌的李大人竟然連着幾天沒來了,常去伶人樓聽曲兒的張公子也好多日子沒露面了,只有那君家的小公子依然無法無天,今天拳打這個,明日腳踹那個,心情好起來時還會大把大把的賞銀子給叫化子。
京中惡霸小公子這日子過得再舒坦不過了,因爲連那些愛裝風雅玩情調的學子們也不再來沉雪樓中,他終於覺得這沉雪樓恢復了往日應有的靡靡之感,而不是像一個巨大的菜市場一般。
沉雪樓裡的靈姬姑娘這些日子唱曲兒唱得格外多,也唱得格外動情,人們過於富足的同情心在嘆息,多好的嗓子哦,只可惜了那一張臉皮。
君安要給她贖身,靈姬說:多謝公子,再過幾日靈姬就可以自己贖身離開此處,不勞公子費心了。
再過幾日,靈姬贖的不僅僅是身,還有靈魂。
無人知道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在開始之前已經醞釀了多久,也不會人知道那個被禁足在天應寺的君家小姐十支青蔥手指,曼妙無雙地攪動了這一場天昏地暗,垂死的官員們只是在痛苦的輕嘆着,掙扎着,甚至不惜提着厚禮來君府,求宰相大人高擡貴手,求宰相府的公子放一條生路。
於是君玉歆把府中養着兩條惡犬栓在了門口,誰若敢上門,直接解了狗繩上去撕咬一番再說。
君安尤愛幹這事兒,他並不知道他的好姐姐悄無聲息不動聲色的幹了一場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只是聽到街市到處都在傳聞,這朝中,要變天了。
他喜歡這變天,他看不順眼京中狗腿子們已經很多年了,那些個披着羊皮的牲口,早就該有人好好治治了,不偏不巧,這明面上治他們的人還是自家那位羲和公子的大哥,他便更加痛快,更加開懷。
“姐,你從天應寺回來的那天,我聽說金殿裡頭風雲變色,我哥獨擋一面,氣勢渾然,唉呀,這要是你也在金殿上,肯定更有意思。”君安用牙籤挑了塊梨,遞給君玉歆,樂呵呵說道。
“你想說什麼,直說。”君玉歆接過梨片咬在嘴裡,她纔不信君安特地跑過來就爲了說這句話。
“我就是好奇,楚佩那騷娘們兒的畫像是怎麼去寧妃宮中的。”畢竟緊挨着權利邊邊上的公子,相對於外人來說,他知道更多的內幕,比如寧妃的皇子中毒他都知曉。
“江家姐妹送給寧妃的,你忘了江家有個色膽包天的江二鬆?”君玉歆知道君安是來找她問答案的,這事兒基本已算是成了定局,說與他聽倒也無妨。
“姐你的意思,江二也垂涎楚佩美貌,所以他有一副楚佩的畫像,讓江家姐妹看見了,於是送進宮了?”君安問道。
“我猜應該是這樣。”君玉歆不用猜,事實就是如此,但她總不好告訴君安,是的,你姐我就是這麼完美栽贓嫁禍的。
“我今兒在街上遇到江柳意了。”君安神秘一笑。
“江柳意?我可記得這麼大家閨秀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君玉歆說道。
“她來找我。”君隱自葡萄架後繞過來,手中還拿着一把剛摘下來的新鮮葡萄遞給了長善,讓她洗乾淨了送過來。
君玉歆想也沒想就道:“喲,這是找舊情人說情來了?”
“什麼舊情人,口無遮攔,沒大沒小。”君隱佯怒,輕點了下君玉歆的鼻子,算是懲罰她說錯了話。
君安來了興致,連忙問道:“她來找你說什麼?是不是求大哥你放過江家?哥,你可千萬別答應啊,你要是答應我連打江鬆寒的底氣都弱三分!”
“她擬了幾個名單給我,讓我放過那幾個人。”君隱只簡單說道,君玉歆聽得懂,江家要開始棄車保帥了,有些人在這場清洗中是註定要犧牲的,有些人則是一定要保下來的,因爲這些人處在極重要的位置上。
“這些人中,是不是有跟蜀城有關的人。”君玉歆問道。
“不錯,其中有漕運總督。”君隱越發欣賞君玉歆,連提點都不用,君玉歆已經想到了鹽礦一事上去了。
“京中這些天,死了很多人吧。”君玉歆的話題突然一轉。
“很多,大都暴斃而亡。”君隱點頭,是不是真的暴斃只有天知道,反正不會有人報官也不會有人來驗屍。
“皇上損失這麼大,不如把鹽礦送給他?”君玉歆的話虎頭蛇尾,讓人摸不清頭腦。
比如君安就不明白,睜着一雙眼睛等着有誰來給他解答。
君隱拍了拍君安的肩膀,笑道:“京中死的這些人都是皇帝的心腹親信,但他們已經被皇帝懷疑了,皇帝生性多疑,一點不乾淨的人都不會留在身邊,楚佩之事後他更不會相信這些人了,於是暗中派人把他們除掉了,你說皇帝損失大不大?”
“那肯定大了,皇帝小子成天有病,這個信不過那個信不過的,早晚有一天他身邊的人都會被他殺個乾淨。”君安很是看不起古長月,這看不起的態度君玉歆剛進君府就領教過了,古長月要麼做個梟雄,誰都不怕,敢與君發財叫板,君安反而服他。要麼徹底做個昏君,將朝事交給放心的人打理,他自己沉湎於聲色,然後暗中蟄伏等有朝一日一鳴驚人,君安也服他。
結果他把自己搞得不上不下,論謀略論才智樣樣不及自家大哥,甚至不及自家姐姐,還要自作聰明地尋死,君安這便有些看不上了,
“是啊,皇帝損失這麼大,我們君家得補償他,江家的鹽礦換漕運總督一條命,怎麼算都是划算的。”許是因爲君安說話極爲隨便,連帶着君隱講話也自在了些,都會調侃古長月了。
所以這件事到了最後的收尾時刻,依然還是利益紛雜,這世間沒有那麼一把大刀,可以一刀兩斷的斬盡所有黑暗,君玉歆這個劊子手再心狠手辣,也無法讓這種存在了多年的潛規則徹底根斷。
“楚家呢?楚佩和楚環沒有來找過你?”江柳意已經開始活動了,那楚家也應該不會閒着纔是,趁着現在還未塵埃落定,他們會拼了命地找轉圜之機。
“楚家沒有來找我,而是直接去找的皇上。楚佩進宮證明了那些分散在皇帝門生家中的畫像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畫上有着一種迷藥,叫霜凝降,所以這是一場嫁禍。但那時皇上已經派出了殺手殺光了他的門生,楚佩再怎麼證明也於事無補了,頂多讓皇帝對楚家的疑慮減少了一些,至於皇后楚環,他戕害皇子的罪名已坐實,現在還關在她自己的宮中,不得外出。”
君隱說了一大串覺得口渴,喝了口茶,又看着君玉歆。
“看我幹嘛?”君玉歆問。
“那小皇子……”
“不關我事,寧妃跟江家合夥乾的。”君玉歆無辜地聳肩,這惡人做得多了,導致大家一遇上點惡事都往她身上扣,這可不好。
那邊的君安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地說道:“如此看來,這江家和楚家狗咬狗,倒是江家要佔一點上風,畢竟楚家可是害了皇子,又害得皇帝死了那麼多門生,皇帝心裡肯定有氣的。”
“小安也聰明瞭。”君隱笑道,君玉歆看着君安,又忍不住把他一頭梳得整齊順滑的頭髮揉得亂糟糟像是個雞窩一樣,君安便苦着臉求饒。
“正如小安所說,既然皇帝心中偏生江家多一點,哥哥你此事便權衡一下,楚家嘛,留口氣就行了,江家得留點力氣,不然他邊關的百萬大軍可就要衝進京城了。”君玉歆調侃一句,心情卻有些沉重,這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師父還沒有將江南的消息送回來。
長善端了葡萄上來,君玉歆吃了兩粒說要去看老夫人,留着君隱和君安兩兄弟無事比武過招。
走出了葡萄架,繞過了池塘,君玉歆伸手,長善把信交到她手中。
展信一看,是顧舒玄的筆跡,邀她今晚風花雪月一番。
君玉歆笑了笑,伸了個懶腰:“長善,咱去睡會兒吧,晚上有得忙。”
“你又要幹什麼雞鳴狗盜之事?”長善濃眉一皺。
君玉歆恨不得把她扔進池塘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