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去看看雪兒吧。我也有些乏了,要回去休息了。”明朱公也有些擔心凌雪,便起身離座,叮囑明玉道。
西門柳花猛等人見狀,便知趣地起身告退。
西門雲不知到該去該留,躊躇了半晌,拿眼睛瞟了明玉兩眼,見明玉並沒有看他,心裡大爲失落,便悒悒不樂地慢慢地離去了。
宋奇和明玉亦起身目送明朱安服侍明朱公進入裡屋,然後兩人及翹眉分頭出去尋找凌雪。
在離福臨院三百米遠的地方,有一條小河,河上有座跨河廊橋,叫聞香長廊。在月光的沐浴下,只見疏影斜橫,但聞鳥語溪聲,猶如夢境。
此時凌雪反身伏坐在廊橋欄杆上,榛首低垂,不住地唉聲嘆氣:“唉。。。唉。。。唉。。。”
“唉~”宋奇還沒到橋頭就聽見凌雪的嘆息聲,便和着她的聲音唉了一聲。
凌雪聽見,唬了一跳,遽然反過身來,見宋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她身後不遠處,便向宋奇嗔笑道:“你唉什麼呢,嚇我一跳!”
宋奇上了橋,至她身旁坐下,笑着數落道:“我才唉了一聲,你就說嚇你一跳!你已經唉了十八聲!你說你有多嚇人!”
凌雪露齒一笑,有些茫然地問道:“有那麼多嗎?”
“有。”宋奇點了點頭,又關切地問道,“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唉聲嘆氣的!”
“想我爹慘死敵人之手,身首異處,大仇未報,九泉之下不能瞑目。我現在寄人籬下,何日才能爲我爹報仇雪恨?”凌雪悽然道,說着,淚水順着臉上潸然而下。
宋奇聽了,亦不免有些傷感,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心情,他心裡很明白。他向凌雪靠近幾步,擡手輕拍着她的肩膀,婉言安慰道:”雪兒,師父的仇一定要報,不過也不急在一時,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這個道理我也知道,但是想起來不免傷心難過!”凌雪抽泣道,頓了頓,擡起濛濛淚眼,楚楚可憐地望着宋奇,悲慘地說:“可是在這島上,就算等上一百年也報不了仇!”
“你說的不無道理。”宋奇嘆了口氣,望着凌雪問道,“那你的意思呢?”
凌雪低頭想了想,道:“我想過幾天就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去?”宋奇聞言愕然,忙問道,“那你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凌雪說着,不由得又長吁短嘆起來。。。
兩人沉默不語,半晌鴉雀不聞,只聽得水中蛙聲呱呱,叫得這中秋月夜更加寂靜。
凌雪茫然出神,呆呆地望着水中的月亮出神,忽然若有所得,望着宋奇說:”我想去安海關找金叔叔。“
宋奇想了想,覺得去找金將軍倒不愧爲一個好主意,道:“你爹是金叔叔叫去的,是因他而死的,他應該對你負起責任!”
凌雪的手不經意地弄着衣角,輕聲問道:“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去,一起去,我們生死在一起!”宋奇不假思索的說。
凌雪聽了,大喜過望,湊近了,眼睛熱烈地盯着宋奇的眼睛,輕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宋奇笑道。
凌雪破涕爲笑,臉上浮起如花笑靨。過了半晌,又追問道:“那你捨得明玉姐嗎?”
“這。。。”宋奇被問得怔住了。自從第一眼見到明玉,至今已經四個多月了,來到島上日夕相處也快半個月光景了。一提到明玉,宋奇的腦海裡立時浮現起一個長長的頭髮,盈盈的笑臉,動人的身形,就像天使一樣的美麗身影。。。
凌雪見他低頭不說話,頓時若有所失,便鼻子裡哼了一聲,譏笑道:“看來你是不捨得了!”
宋奇見凌雪有些生氣了,便訕笑道:“我答應跟你一起走,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這還不行嗎?至於捨得還是不捨得又有什麼關係?”
”捨得你就跟我走,不捨得你就留在這裡,讓我一個人去!”凌雪一面氣呼呼地說,一面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你一個人去?那怎麼可以?我答應師父要照顧你的!”宋奇急忙道。
凌霄輕輕回眸,盯着宋奇的眼睛,質問道:“既然答應了,爲何又不捨得?難道你捨不得帳務部的職位嗎?”
“不是。”宋奇矢口否認道。
“怪不得找不到人,原來你在這裡!”忽然從橋頭傳來明玉的笑聲。
明玉聲到人到,三步兩步上了廊橋,嘲笑兩人道:“你兩人卿卿我我,誰不捨得誰呀?”
宋奇見明玉來了,連忙起身招呼,讓坐。
凌雪臉一下飛紅了臉,還好是藏身在月光影下,不易發覺,慌忙起身掩飾道:”我想過兩天離開這裡,可是心裡又不捨得明玉姐!”
明玉攜起凌雪的手,雙眸中含着笑意,柔聲說道:”爲什麼要離開呢?既不捨得,就不要離開啦。咱們姐妹天天在一起,高高興興,快快樂樂,多好呀。”
”我要去找殺父仇人報仇!”凌雪低頭輕聲說道,聲音明顯底氣不足。
“你一個小女子如何報仇?還是等你大一點再說吧!“明玉笑了一笑,用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子。
凌雪雙眸中漾出淚光,語帶哀傷道:“大仇未報,我爹死不瞑目,我也食不甘味,寢不安枕!”
“可是,你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你要去的話,我爹也不會同意的,否則他如何對得住你爹在天之靈?”明玉勸止道。
“我不是小孩子,過年就十六歲了!”凌雪急忙分辨道,“而且宋大哥也答應跟我一起去的!”
明玉回頭瞥了一眼宋奇,見宋奇默然點頭,便笑向凌雪說:“他去有什麼用?他又不會武功,還得靠你保護呢!他去能幫什麼忙?他去只能幫倒忙!”明玉說這句話,語氣中似乎帶着對宋奇的輕視。
凌雪聽了,瞅瞅明玉,又瞅瞅宋奇,欲言又止,不知所措。
明玉擡手輕輕撫摸着凌雪的秀髮,耐心勸慰道:“報仇不在一時。我覺得你還是過一兩年再去。這一兩年內,我們兩個在宋大哥休息時教他練武,待他會武功了,那時跟你一起去才能幫上忙。你看如何?”
凌雪心有不甘,卻又無言反駁,便緊抿着嘴角,垂頭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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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後第一天上班,宋奇把複式賬簿設計稿恭恭敬敬地提交給薄千萬。
“這是什麼?”薄千萬從賬簿堆裡擡起眼睛,疑惑地瞅着宋奇,不解地問道。
“這是我設計的記賬簿,薄先生看看可不可以?”宋奇鄭重地說。
“記賬簿?我們不是有記賬簿嗎?”薄千萬淡淡地說道。
“我們現有的記賬簿是單式記賬簿,很容易出現把出賬與入賬搞混,或者出賬對不上入賬的錯漏。”宋奇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我設計的複式記賬簿,把同一筆交易的出賬與入賬記在同一個頁面上,這樣就不會搞錯搞混。”
“嗯,這個主意不錯!”薄千萬認真地審視着宋奇設計的複式記賬簿,頻頻點頭,微笑道,“我最近正爲了帳簿搞錯而發愁。多安分號的賬簿有很多地方對不上,以前很多年份的賬簿都找不到。有了你這個複式記賬簿,以後就不容易出錯了。”
“這麼說,薄先生同意採用複式記賬簿了?”宋奇興奮地說。他沒想到,薄千萬這麼容易接受新事物。
“這個嘛,我還沒有這個權利。我需要請示談先生。”薄千萬啞然一笑道。
薄千萬說要去請示談無畏,這對宋奇來說,已經夠可以了。薄千萬都覺得複式記賬簿好,談無畏是總帳房先生,他的眼光應該比薄千萬更好一些吧。
等了好幾天,並沒有從薄千萬那裡得到迴音。薄千萬見了宋去,沒再提起過帳簿的事情。宋奇也不好意思追問薄千萬。不過他也並不怎麼着急。
宋奇本來可以把複式帳簿直接呈交給談無畏的,只是他現在是薄千萬手下的一名夥計,所以他覺得不好越過薄千萬直接去找談無畏的。
所以接下去,就等吧。
又過了三天,薄千萬把宋奇的設計稿交回到宋奇手裡,語氣中帶着惋惜和歉意說:“宋老弟,你設計的複式帳簿雖然很好,但是暫時用不上。咱們明朱商號已經開了三十幾年,要把以前的賬簿全部更改過來,這將是天大的工作量。如果不改前面的,只改後面的,恐怕帳房部夥計難以適應。”
“這是談先生的意見嗎?”宋奇聽了,心裡一突,臉上有些掛不住。
“不是,這是總掌櫃的意思。”薄千萬搖頭說道。
原來是總掌櫃西門柳的意思。看來自己的創意被西門柳否決了。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宋奇淡然說道。他只是想提高大家的工作效率,減少工作失誤,既然被西門柳否決了,對他說也沒有什麼大損失。他也犯不着爲這事去找明朱公。
“宋老弟,希望你不要泄氣,繼續努力工作,如果有好的點子,歡迎你隨時向我提出。”薄千萬起身走到宋奇身邊,擡手拍了拍宋奇的肩膀,呵呵笑道,語氣中既帶着安慰,又帶着鼓勵。
“一定!”宋奇點頭說。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高級夥計了!”薄千萬鄭重地說。提拔一個高級夥計是薄千萬權力之內的事情,他不需要徵求任何人的意見。他之所以這樣做,大概是心安感到歉意吧。
薄千萬一句話,宋奇從助理夥計,越過了夥計這一階段,直接變成了高級夥計。
“謝謝!”宋奇語氣平靜地說,心情並沒有因爲驟然升職而產生多少波動。他雖然寵辱不驚,但是其他夥計嫉妒得要死。
宋奇並沒有理會其他夥計異樣的眼光,又開始把自己埋在混亂的帳簿堆裡,認真地審覈起衛國多安分號的陳年爛帳。
下班之後,宋奇昏頭昏腦地出了有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