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家的風風雨雨楚靜寧全然不知,她專心致志地碼字,除了一日三餐在餐廳出現外,其餘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間,在楚家的傭人眼中,這個小姐的存在感甚至比不過花園裡的一棵梅樹。
然而沒有人試圖去改變這一點,無論是楚老爺子還是楚稷,他們心中對楚靜寧的感觀都有些複雜,五年前的事故和這五年來的不聞不問冷眼旁觀導致了他們無法以一種平和自然的心態對待楚靜寧,卻又不願意放棄長輩特有的操縱全局的權利放任楚靜寧隨心所欲地過活,哪怕她的一言一行都顯得與楚家格格不入,他們還是要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即使這顆棋子長出了棱角刺得他們手心生疼也不甘心丟棄。
如果說楚家還有一個人惦記着楚靜寧的存在,那無疑就是楚昭,他無時無刻不再找尋機會接近楚靜寧,然而自從晚宴之後,楚靜寧再沒有向楚昭展露過自己的溫柔,她總是用看待陌生人一樣冷淡的眼光看着楚昭,不需冷言冷語,只需要這一個視若路人的眼神就足以另楚昭黯然離場。
她就像容柯當初告誡的那般,心門緊鎖,不再對楚昭有過一絲一毫的心軟,她看不到少年眼底濃得彷彿化不開的憂傷,也看不到少年一直略顯蒼白的臉色。
小年二十五那天,楚靜寧意外迎來了紀雲深,仔細想來,除了回國初期兩人有過幾次會面和交談,之後她就進入全面休假的狀態,原定一個月的假期又因爲楚姑姑懷孕的緣故延長了一段時間,粗粗算來,竟是許久未和紀雲深有過聯絡了,這還是他們相識以來的頭一回。
“你回國之後,身邊有了容柯這二十四孝哥哥相陪,後來又忙着和大老闆花前月下,可憐我這編輯被打入冷宮身邊連個貼心的小侍婢都沒有。”紀雲深也想到了這一點,眼神哀怨地看着楚靜寧,說出的話也酸溜溜的。
雖然善在世紀文化公司的地位頗有那麼一絲高高在上的感覺,但楚靜寧知道自己寫的畢竟不是主流文學,網絡文化日新月異,讀者的喜好也變化莫測,今日默默無聞的小作家很可能一夜之後就紅遍了網絡,誰也不敢說自己能永遠站在神壇上受人仰視。
所以即使跟進的是善這樣大神級別的作家,紀雲深手底下還是有其他一些知名度不錯的作家,楚靜寧知道這一點,甚至還見過其中幾個,想起那個臉圓圓的一見到她就結巴的女孩,她輕笑一聲,問道:“真的一個貼心的都沒有?”
紀雲深凝眉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有些糾結地說道:“莊羽還是很乖的。”
碼字勤奮,意見肯聽,懂得虛心討教,就是有點呆呆傻傻的。
莊羽正是楚靜寧想到的那個女孩子,她揶揄地看了紀雲深一眼,笑道:“一個就夠了,你也別太貪心了。”
紀雲深搖搖頭,語氣感慨:“有你在,我還有什麼好貪心。”
楚靜寧笑笑,卻沒接他這話,
她總有一種感覺,或許自己寫作的這條路走不了多遠了,就是不知到了那一天,她是否能夠淡然地離開。
紀雲深擡起眼,就見到楚靜寧一臉悵惘的神情,忍不住皺起眉頭,剛要開口詢問,她臉上的失落已經收起,眉眼淡然,有些疑惑地問道:“你今天應該不是思念我過甚特意上門閒聊的吧?”
“當然不是!”斬釘截鐵的反駁聲,穿透力極強地鑽進楚靜寧的耳蝸,她訝異地看向紀雲深,對他的反常行爲感到不解。
然而沉浸在這幾日的血淚史中無法自拔的紀雲深已經無暇顧及楚靜寧的反應,他喝了一口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講完了這幾天的遭遇。
紀雲深從來沒見過像周瑾一樣胡攪蠻纏聽不懂人話的女人,從在咖啡廳被她逮到的第一天起,他的清淨生活就一去不復返了。
去公司上班,會在公司門口被她堵住,去餐廳吃飯,會在飯桌上被她堵住,就連去酒吧喝點小酒放鬆一下,也會在吧檯被她堵住。她就像生長力強悍得不可思議的野草,強勢長遍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如果周瑾的來意在他,紀雲深或許還能感到一絲安慰,畢竟那彰顯了自己的男性魅力。然而第一次被周瑾堵在咖啡廳裡,紀雲深就聽她言之鑿鑿地說過:“我是善的死忠粉,爲了善而來的。”
更準確的說,是爲了善的書而來的。周瑾是一個編劇,她做夢都想親手改編一本善的小說,把它拍成電視劇,讓它紅遍大江南北。自從看了善的訪談之後,周瑾就一直在籌劃這件事情,她在編劇圈裡也小有名氣,人脈不缺,又和N市娛樂圈的龍頭老大星光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合作關係,正好星光也對善的小說中意已久,儘管被婉拒了一次也不改初衷,兩方一拍即合,由周瑾出面說服善,只要能拿到書的影視版權,星光立馬大手筆投資選角拍攝。
當然,以上一切都源自周瑾的說法,出於對楚靜寧的保護心態,紀雲深也在事後多方覈實過這些消息,幾乎與周瑾所言相差無幾。如果周瑾所求的是其他任何一位作家的書作版權,紀雲深都對此事樂見其成,偏偏她求的是善的書。
相識三年,加之後來楚靜寧的坦誠相告,紀雲深知曉她對名利看得極淡,一心想過平靜祥和的生活,衆人趨之若鶩的事情,她唯恐避之不及。
周瑾描繪的宏圖盛景,於她而言恐怕無半分心動之處,紀雲深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周瑾的請求。
然而他低估了一個死忠粉的狂熱,連續五日周瑾見縫插針地出現在他面前,他連做夢都會夢到周瑾掐着他的脖子,一臉猙獰:“告訴我善的聯繫方式!”
從夢中驚醒,紀雲深出了一身冷汗,隨意換了一身衣服打算出去吃點東西填填肚子,結果一打開門,卻發現周瑾守在他家門口,見到他那雙眼睛真的和電燈一樣,輕輕一拉開關,亮得人晃眼。
“我就這樣在心理極其脆弱的情況下把你的手機號碼給了她。”紀雲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現在想起昨夜的場景心裡還發毛,那是凌晨兩點啊,大冷的天,周瑾就那樣守在他家門口,差點沒把他嚇出精神病來。
剛開始聽紀雲深的講述,楚靜寧還以爲這是一個女追男的愛情故事,結果越往下聽,她的眉頭就皺得越緊,聽紀雲深說到把手機號碼給了周瑾,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地掏出手機把手機關機了。
紀雲深目瞪口呆地看着楚靜寧的一連串動作,良久後,自愧不如地對她豎起一個大拇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要是第一次被周瑾堵住的時候沒聽她說了那麼多廢話,而是高貴冷豔地扭頭就走,指不定就沒後來幾天的死纏爛打了。
過了一會兒,紀雲深伸手在發呆的楚靜寧眼前揮了兩下,問道:“你在想什麼?不會真打算一直把手機關機吧?”
回過神來的楚靜寧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眼神有些疑惑:“我只是在想周瑾這個人。”
想周瑾這個人?紀雲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然而看着楚靜寧認真思索的模樣,他不由自主地順着她的話茬問道:“那你想明白了沒有?”
楚靜寧搖搖頭,表情有些嚴肅:“不明白。”
“不明白就別想了,左右她找不到這裡來。”紀雲深說着四處打量了一下小書房的佈局,面積不大,佈置典雅,門邊和百葉窗旁都擺着常青松的盆景,綠意瑩然,消融了不少冬天的寒意。
略過周瑾的事不談,紀雲深轉而和楚靜寧聊了幾句新作的內容,估摸着快接近十一點了,他施施然起身告辭,知道楚靜寧畏寒,他特意點明不用送。
楚靜寧笑笑,沒說話,卻堅持將他送到了門口,紀雲深像是哥哥那樣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無奈笑道:“你呀你。”
他雖然言行一如往常,但楚靜寧怎麼會看不出隱藏在其中的體貼,倘若是在她的地盤,紀雲深早就滿臉無賴地叫嚷着要蹭飯了,可今天,久別後的第一會,他竟是連時間都精心算過,該說的話說完,一刻也不久待,在極爲合適的時間到訪又在極爲恰當的時刻告辭。
靜靜地立在路旁,直到車子轉過彎了無蹤跡,楚靜寧才緩緩收回目光,外面的氣溫確實對她是一大挑戰,她搓了搓手放到嘴邊呵了一口氣,才把手揣進兜裡,小跑着回到屋裡。
“喝點薑茶,去去寒。”周伯手裡端着盤子出現在楚靜寧面前。
楚靜寧掩下訝異,對周伯笑了笑,“謝謝。”
說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紅糖的甜味沖淡了生薑辛辣的口感,並不會難喝,一杯薑茶下肚,胃裡暖暖的,熱氣慢慢擴散到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周伯笑眯眯地看着楚靜寧愜意舒適的樣子,隨口說道:“正巧今天讓人送了花過來,小姐要不要教練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