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鄧老爺並不知連芳洲能耐,李賦請赴南海郡任職甚是倉促,事先並無半點端倪,京城與南海郡萬里之遙,鄧老爺便是想要派人進京去查探李賦的底細也沒有這麼快。
如今李賦人已經到了南海郡,就算派去京城的人打探到什麼,鄧老爺也未必還有那麼用心去看、去分析。
畢竟,一個大活人就在眼前,要分析豈不是更加直觀?更加直接?
而且,即便有人去查,也主要是圍繞李賦,有誰會去查他的夫人呢?他這夫人又不是什麼大有背景來頭的名門閨秀!
連芳洲見了心裡大樂,越發顯出幾分戲謔神情來,懶懶的微笑道:“相信鄧老爺愛女心切,不會連區區幾條商線都捨不得吧?”
區區幾條!聽到這樣的形容詞,鄧老爺簡直就是氣不打一處來,瞅着連芳洲那臉色差點兒緩不過來!
誰叫自己又把柄落在人家手裡呢?別說這是他兩口子心愛的女兒,即便是個不心愛的,也不能不管啊!
不然,旁人會怎樣看待鄧家?
鄧老爺心裡把女兒罵的狗血噴頭,沉吟片刻,只好做起笑臉忍氣吞聲的問道:“不知李夫人想要哪條商線呢?”
連芳洲徵詢的看向李賦。
李賦還以寵溺一笑,柔聲道:“夫人想要哪些跟鄧老爺直說好了,只要夫人開心就好!”
鄧老爺又被狠狠的嗆了一把!這兩個於經商之道狗屁不通的傢伙,說的這是什麼話!把他鄧家的商線當成了什麼了!他們以爲是養的寵物狗嗎?
“謝侯爺!”連芳洲嫣然一笑,這才轉向鄧老爺,想了想,掰着手指頭笑道:“我要的也不多的,恩,一條至南昌、一條至長沙、還有一條至福州,就這三條便可以了!”
鄧老爺臉頰肌肉狠狠的抽搐了兩下,暗暗打量一眼連芳洲的神情,並不見任何算計的痕跡,心下不由納悶:莫非她要商線真的只是解悶?
這三條線,福州在東南方向,離商貿繁茂的大海港城市泉州、以及坐落在漳州平原之上被稱爲魚米瓜果之鄉的漳州很近,物產豐富,商品流通自然也熱鬧,尤其可得到許多別處商人得不到的舶來品;長沙地處通衢要道,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皆四通八達,是南北貨中轉交易之要緊城鎮,自古以來商貿繁盛;還有南昌,經贛州、吉安、新餘而至,不遠可達九江、南京、景德鎮,這一串地名皆代表着赫赫有名的各種具有當地特色的特產……
更重要的是,這三條商線雖然全程算不得長線,但路途卻十分好走,至福州、南昌皆有大河水路,成本很低!
當初鄧家爲了將這三條商線掌握在手中,可費了一番不小的功夫和各方角逐爭鬥!而這三條商線,自鄧家掌控在手以來,每年都爲鄧家帶來不菲的價值,如今,就因爲這位布政使夫人一句話,就要白白的拱手相讓嗎?
可是,倘若不給——
鄧老爺努力使自己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顯得懇切可親,笑道:“夫人要消遣解悶,這三條商線似乎不太合適呢!這三條商線小民都走過,沿途沒有什麼好的風景,倒不如桂林、懷化和肇慶呢!桂林風景甲天下,這是——”
“可是,我就是喜歡長沙、南昌和福州啊!”連芳洲咯咯笑道:“誰說解悶定要瞧風景呢?瞧風景豈不更加悶死?解悶就要去那人煙繁茂、商品富庶之地!而且我聽說啊,福州那邊可以買得到好多外洋番邦販來的稀罕玩意兒呢!經常還能看到長相稀奇古怪的番邦人,多有趣!”
連芳洲說着心嚮往之,眼神也有些迷醉起來,露出一個神往熱切的笑容。
李賦忍不住插嘴笑道:“夫人這話說錯了!泉州纔是真正的海港城市、萬船來泊呢!福州跟泉州比起來那可差得遠了!你啊,婦人家,小見識!”
連芳洲衝他不服氣的撇撇嘴輕輕一哼,好不服氣的說道:“人家又沒去過?怎會知曉?恩,那我就不要福州,我——”
“那就如此吧!夫人說的那三條商線鄧家給了!”鄧老爺嚇了一跳,眼見連芳洲就要嘴巴一張將福州改爲泉州,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不禮節、規矩不規矩,急吼吼將她沒說出的話攔截了下來!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布政使大人看着威風凜凜,戰功赫赫也不是假的,可怕老婆更是真的!
想想也是,要不怎的半個侍妾都沒有呢?這鄉下女子能穩穩當當的坐穩侯夫人的位置,若不是這位大人愛煞了她,豈能情願?
橫豎他們也不懂經商,那商線要了就要了吧!鄧家不走這三條商線,雖然損失不少,但也沒到傷經動骨的地步!
若叫她把泉州拿去了,那纔是真的倒了血黴了!
鄧老爺甚至還在天真的想,布政使夫人不就是覺着新鮮有趣嗎?等過一陣子這股子新鮮勁兒過去了,沒什麼意思了,他再託人上下活動一番,大大的送上一份厚禮,仍舊將這三條商線拿回來就是!
說起來,不過是鄧家暫且停止經營這三條商線罷了……
如果他知道,連芳洲會迅速將這三條商線牢牢掌控在手中,同時以這三方爲據點支架,如蛛網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蠶食,最後掌控,便是拼着不要這個不肖女,拼着落個不顧父女親情的冷酷名聲,他也一定不會將這三條商線交給連芳洲!
他哪裡知曉?連芳洲與李賦將他鄧家手裡掌控的十幾條長長短短的商線經過無數遍的研究探討,最終才挑選出了這既沒有觸及他的底線、又可大有作爲、最適合扮豬吃老虎的三條!
二人一唱一和,竟是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把他給騙住了。
這也是他鄧老爺雖然爲人精明,然則一來連芳洲李賦以有心算無心,他已失了先機;再者,即便南海郡民風開放,全天下的大男子主義卻還是一樣的,他看不起連芳洲,從不認爲一個女人在經商上能有多大本事!他也看不起李賦,一個靠軍功起家的將軍,怎麼可能懂得經商的門道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