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湛又擡眸看向她,“縣城裡幾乎所有醫館都被洪家把控,這你是知道的,多年來,我一直想開一家醫館,可沒想到,剛盤下的鋪子還沒修葺好,就被你的人一把火給燒了,這還是其次的,我也不差那幾個銀子,要緊的是寶瑛如今在縣城裡得了一個得罪神明的名聲,我就想問問你,就算我的醫館開了,誰還敢找她瞧病?”
沈萍被他這一番話說的羞愧得幾乎不敢直視他。
只半晌之後,才道出來一句:“我也並不是有意要壞你的事,只是根本就不知道,你竟打算要開醫館……”
“唉。”
姜湛於是便又是嘆氣,儒雅的面容上,帶着幾分似是無奈、似是傷心的神色,目光緊凝着她,道,“我也是沒有想到,我的太太對我的事,卻是如此的漠不關心啊……”
沈萍想到什麼,不由雙手有一絲緊張地交握起,被他這番意味深長的話語,說得終於是低下頭去,不再有任何的辯駁了。
“聞氏懷了孩子,等她身子好上一些,我打算把她接回家裡住,你記得派人把她之前住的院子好好打掃一下。”姜湛又丟下這句話,便起身走了。
待他一離開,沈萍渾身緊繃的神經,一下就鬆懈下來,她也隨之軟軟的靠在了身後的椅子上。
“太太……”幾個丫鬟婆子都緊張擔憂的望着她。
“我沒事。”沈萍疲憊的朝她們擺了擺手,隨後挪到之前姜湛坐的主位上,支着額頭就那麼靠着身後的大迎枕想了一會兒事,就開始吩咐道,“成嬤嬤,你親自去盯着,給聞氏的院子好好打掃打掃,牀褥全都換上新的,爐子也都準備好,總之要最好的東西,這不用我再一一交待了吧?”
“是,太太。”成嬤嬤深知自家太太的脾氣和爲人,忙就是躬身應道,出去照吩咐做事去了。
“你去把孟管事叫過來。”沈萍又對一旁站着的大丫鬟翠紅吩咐道。
“是。”翠紅聞言就是恭敬的福了福身子,也跟着退出去往外院找孟管事去了。
……
……
這幾日以來,吳尤都在縮着脖子、夾着尾巴做人。
婁氏竟一棒子打暈了表妹,這是他所沒有料想到的,然而婁氏和老丈人會因此而入獄、且表妹向官府指認他們是殺人未遂,始終不肯鬆口,這就更是他所沒有想到的。
至於他自己如今名聲敗壞,擡不起頭去做人,那就是他更更沒有想到的了!
這一切到底如何發展成今日這般地步?
吳尤在這種百思不得其解之中,又去了表妹文大娘子那裡,想再勸勸她,只要她鬆口撤了狀子,答應私了,那婁氏跟他老丈人就可以回家了。
可文大娘子一見他來到,一看他這副樣子,當即就冷笑了兩聲,直接把他沒出口的那些話全都給堵了回去:“你過去在我這裡,總說怎麼怎麼喜歡好,多麼多麼的想娶我,如今一個大好的時機就在眼前,只要婁氏被判了罪,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休了她,轉而娶我進門,你跟婁氏有孩子,我也不介意,也絕對不會苛待她,可你卻總想着把婁氏給撈回去……表哥,我就想不明白了,跟我比起來,那黃臉婆到底有哪裡好的?”
文大娘子說着說着,卻是一副委屈的,又捂着臉輕聲啜泣起來。
吳尤最見不得她掉眼淚,此時便趕緊把她摟入懷中,細心地哄着:“她自然是比不上你的……”
然而心裡卻又悻悻的道,可是婁氏手裡頭有錢啊!
這麼想着,他便又有幾分真切的安慰道:“表妹,如今我除了名分,能給你的,可都給你了,你住的宅子,你平常的吃穿用度,但如果婁氏跟我老丈人入獄的話,僅憑我讀書,是賺不到什麼銀子的。”
“表哥,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婁氏給你錢,你給我花,這是你待我真心的地方,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這麼沒名沒分的跟着你,可我想要的是你的人!”文大娘子一邊擦着眼淚,一邊說道。
吳尤還待再勸說她幾句。
然而文大娘子哪能不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麼?
在她看來,只要他有決心,兩個人哪怕過得窮一點,也總能搭夥過個日子的,說白了,他還是不捨得婁氏。
這纔是對於文大娘子真正如鯁在喉的事。
“表哥,你不必再勸我了,除非你要跟我斷了這關係,或是有什麼貴人能救得了她!否則,但凡能叫婁氏在裡頭繼續待着,我便絕不可能放手的!”文大娘子說完這番話,就將他推開,不再與他說話了。
吳尤自然待不下去。
貴人相救?
本來是有沈七太太這個貴人的,卻不知道她本來答應的好好的,說肯定不會不管,可又這麼許多日過去……卻是忽然一點出手的意思都沒有。
他丈母孃急的跟什麼似的,想回去再求求沈七太太,可卻突然被拒之門外,卻是連姜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吳尤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剛從文大娘子院子裡走出來不遠,迎面便撞見兩個壯漢朝着自己走過來,一前一後的圍着他,並一雙兇猛的眼睛盯着他問道:“你就是吳尤?”
“你們做什麼?”吳尤立時戒備的看着兩人。
然而這是一條窄巷,前後都被兩人堵住,他想逃,都沒處逃。
這兩個漢子一見他並不否認,便給對方使了個眼色,隨後一個手腳極快的牢牢按住他,一個將他一下套進了麻袋裡,扛着他便跑。
吳尤只覺得自己被這麼扛着跑了好一會兒,一路上顛的他都快吐了。
約莫過了一刻鐘,他才終於被人放下。
等他手腳並用的從那麻袋裡爬出來,便發現自己竟然被那兩個漢字,從東大街給扛到了西街那邊。
他打量着這裡的環境,發現這是西街的一間僻靜的茶樓……
“你們跟蹤我?”吳尤撫了撫晃得頭暈的腦袋,想到這人竟然就在西街,卻偏偏等到他從東大街那邊出來纔對他下手,便不由氣憤的指責道。
然而這兩個壯漢卻根本不搭理他。
這時候,房間裡的一扇屏風後頭,走出來一個年紀在五十歲上下的管事,那管事一見到他,便衝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打招呼道:“吳大郎君,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孟管事!”吳尤微微一怔,隨即便認出他來,這是沈七太太身邊的另外一個管事!
他從前跟着婁萬福出去吃酒時,碰到過這孟管事幾次,兩人雖然次次都笑着打招呼,卻明顯是笑裡藏刀,很有些不對頭的。
吳尤一想到這一點,便更是渾身戒備的盯着他:“你是想趁我父親出事,對我落井下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