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小5 熱鬧的小年夜
一個白髮枯瘦的老者，此時手拄着柺杖，一拐一拐的過來了，身後跟着三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那一幕深深的震撼了安言的眼眸，只覺得這一刻有一股滾燙的感知在往眼角處蔓延，溫溫熱熱中有種難言的感動。
有的時候，不用華美的話語，不用銘心的誓言，只需要那麼簡簡單單的一個畫面，就已然能夠讓人動容到淚流滿面。而這一刻，安言就有這種感覺，只覺得三叔公的出現，讓一切的執着和努力都畫上了完滿的句號。
胖嬸眸中含着淚，朦朧之中看到一幅極爲不可思議的畫面，總以爲是錯覺。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輕言道：“我這是幻覺了麼，竟然看到公公出房間了？”
這話倒是讓安言回過神來，她忍不住再次定睛看了一下，確定真的是三叔公，在一邊說道：“真的是三叔公。”
胖嬸猛然睜大了眼睛，滿滿的皆是難以置信。幸福來得太突然，她不敢接受。她伸手去輕輕掐了掐安言的手臂，問道：“痛嗎？這是真的嗎？”
安言無語，無奈的將自己的手扯回來，好笑的說道：“疼，很疼。這是真的，三叔公真的出來了，今天的小年夜我們註定要團團圓圓了。”
胖嬸瞬間破涕爲笑，歡喜的搓着雙手，一時間歡喜得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倒是安言反應過來，將胖嬸給扯到三叔公面前，歡喜道：“三叔公安好。”
三叔公聽到這聲問好，眸光動了動，盪漾着幾縷慈愛的神色來。他既然已經走出來，自然就是對於當年的事情不在介懷了。若是依然心存芥蒂，他是不會走出來的。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意的時候可以介懷的幾十年不走出房間一步。不介意的時候，再走出房間的時候，一切自然就是風吹雲散，撥雲見月了。
“好，你就是大哥的外孫女錦繡，真是一個蕙質蘭心的好姑娘。”此刻三叔公既然已經選擇了釋懷那些事情，那麼看待安言的目光少了幾分疏冷，多了縷縷慈愛和關懷。
安言突然就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猛然擡眼，迎接她的不再是孤冷淡漠的眼神，而是帶着柔和的睿智眼眸。那是一種歷經滄海，歲月沉澱而下的睿智眸光。曾經的冷淡，再到如今的柔和，安言只覺得人世恍惚。她眸光輕轉，嘴角緩緩的盪漾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來。
“是啊，今日錦繡不才，親自下廚，希望能夠讓三叔公吃得滿意。”安言輕輕的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的說着，模樣極爲嬌俏。
三叔公聽了，朗朗一笑，道：“好啊，老頭子我一定要好好嘗一嘗。”
這個時候胖嬸也終於是消化了這個事實，走到近前，眸中含淚，面上帶笑，一副又哭又笑的樣子。
“委屈你了，白家三房沒有散去，都是你的功勞。”三叔公看到胖嬸，眸光復雜，滿是動容，忍不住伸手輕輕的拍了拍胖嬸的肩膀。
這些年來，如果不是有胖嬸一次堅強的撐着白家，也許白家早就已經家不成家了吧。
胖嬸連忙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着說道：“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我是白家的兒媳，做這些都是應該的。現在好了，公公心結釋去，有公公的帶領，我們白家以後一定會蒸蒸日上的。”
胖嬸心頭原本是沉沉的壓着大石的，如今三叔公出了房間，心頭的重量倒是略微輕了一些。至此，她再也不用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覺了。
“是啊，白家以後一定會更加輝煌的。”三叔公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掠過安言的身上。
安言有所感應，擡眼看去，卻是發現三叔公的目光並沒有落在自己身上。她偏開頭去，想着是自己太過敏感了。那一刻，她覺得三叔公說的白家是兩家的白家，而且似有將希望寄託在自己身上的意思？
不過略微一想，安言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自己乃是一介女流，三叔公終年呆在房間中，不知道外界事，怎麼可能會對自己一個女子寄予厚望呢。
略微失神間，胖嬸已經扶着三叔公往堂屋而去了。安言目光落過去，就看到月光之下，胖嬸面上的皺紋都在這一刻舒展而開，露出了真正的舒心笑容來。安言笑了笑，就要跟上去，卻是發現腳步被什麼給扯住了。她低頭看去，就看到胖丫、萌萌和小青兒三個小傢伙正伸出小手來扯自己的裙角，紛紛擡着腦袋，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那副樣子，瞬間擊中了安言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萌化了她的一整顆心。
“姑姑，我今天很乖，有很好的完成任務哦。”
“我也是，我也是。”
“嗯。”
胖丫擡頭，眨巴着大眼睛的邀着功，萌萌也是連忙跟上。而小青兒最是搞笑，竟然擡頭，認真的思考一番，然後也是跟着慎重的點了點頭。看到小青兒這幅模樣，安言一瞬間就想到了蘇三的縮小版。剎那之間，心中就忍不住浮想聯翩了。有一天，她和蘇三的孩子，是不是就這個樣子？小小年紀，就是一個小男子漢了？
在安言略微失神的時候，三個小傢伙立刻不甘寂寞的再次扯了扯安言的衣服。安言連忙含笑寵溺的看着三個孩子，伸手將最小的胖丫給抱了起來，然後讓另外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的牽着她的衣角。她眉眼彎彎，素雅眼眸含滿寵溺的對着三個孩子說道：“姑姑今天有做了很多好吃的哦，保證把你們這三個小饞貓給吃得肚子滾圓。嗯，當然吃完飯，姑姑還給你們準備了小點心哦，開不開心啊？”
“開心！”
這次的回答是三人的異口同聲，聲音響亮，幾乎要掀翻了院子。
聽着那嘹亮的童聲，看着那稚嫩的面容，安言覺得整顆心都在冒着泡泡。這個世上，有什麼東西能夠比孩子的笑臉和目光更加充滿希望的呢？
當安言牽着三個孩子進來的時候，堂屋裡的衆人竟然已經吃上了。三叔公坐在大家中間，正吃得歡呢，一邊坐着的胖嬸正不斷的給他夾着菜，周圍的其他人則是在說着話，席間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看得安言一陣眼熱。
她連忙低頭對着三個小傢伙說：“趕緊上桌，不然該沒得吃了。”
安言這話語一出，那效果是立竿見影的，三個小傢伙果然是撒開腿丫子就跑到了桌子邊。那副着急的樣子，立刻將席間的大人們都給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三叔公看到也是跟着直樂，他伸手指了指萌萌，笑着說道：“那個，對，就是那個長得像小貓一般的小丫頭，來做到我這邊來。”
萌萌猶豫的站在原地，她回頭看了看安言，看到安言點頭之後，就乖巧的跑到了三叔公的旁邊坐下了。
她才一坐下，三叔公就立刻認真端詳起來了，笑着說道：“這個孩子長得真是好看。”
說這話的時候，三叔公的眼眸裡有幾分懷念和追憶的神色。突然，似乎想到什麼，他猛然看向白氏。看了看白氏，又將目光落到了萌萌身上，頓時滿眼狐疑的將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
看到三叔公這幅樣子，安言在一邊笑着道：“是不是覺得萌萌和我孃親長得很像？”
三叔公擡眼看向安言，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不是長得像，而是萌萌簡直就是你娘小時候的翻版呢。”
聽到這話，安言目光之中露出幾縷奇異的神色來。她一開始就以爲萌萌和孃親長得很像，卻是沒想到萌萌會是孃親小時候的翻版。她的心頭跳了跳，總覺得其中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一時間又想不出來。最後，只是笑着說道：“所以啊，這就是緣分呢。若不是知道我就是孃親唯一的孩子，我都要懷疑萌萌是不是我遺落在外面的妹妹呢？”
安言這話倒是惹得桌子上其它人笑了起來，大家都沒有多想。
而三叔公目光卻是再次在白氏和萌萌身上轉了轉，腦中浮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想來。只是那個想法才浮現出來，就立刻被他自己給否定掉了。
怎麼可能呢，哪裡有那般巧合的事情？若是真的如此的話，他還真的要感嘆一句，是不是大哥地下有靈，在指引着他們呢。
三叔公斂去眸中的幾縷奇異神色，重新恢復了平和的面色，對着安言說道：“有你在身邊，這三個孩子倒是充滿了靈性，看着就比一般的孩子通透幾分。”
他看着三個孩子的目光滿是喜愛和讚揚，這三個孩子當真是不一般。他本來以爲這一生都會在落寞之中慢慢老去的，結果今天卻是爲這三個孩子破例了。
呆在那個昏暗的房間裡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忘記了還有小年夜這回事情了。以前的小年夜有什麼不同嗎？他細細想去，也只是菜色更加豐盛吧。其它的似乎都一樣，因爲他總是讓家人不要擾他清淨。他以爲他就是那般，喜歡清淨的。可是今天，當那三個小孩子在外面給他唱歌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喜歡熱鬧的。那麼一刻，他的心頭升起了那麼強烈的想法來，想要好好看看這三個孩子，想要看看他的家人，想要去曬一曬太陽。
三個孩子的歌聲那麼清脆，那麼稚嫩，帶着暖暖的朝陽，讓他一顆冰涼的心變得溫暖，直到火熱。
“太爺爺，要是你不出來的話，我們就一直唱。”當時，是自己的那個小曾孫，這般說着。
明明是那麼小的一個孩子，說出來的話語還帶着稚氣呢，可是不知道爲何他就是從中聽出了清清楚楚的堅定來。
於是，他起身，拄着柺杖，一步一步的來到房間門口，將房間的門給打開。
在打開房間門的那一刻，月光照射了過來，落在他發白的頭髮上。那一刻，他的心頭就那般莫名的產生了幾許悔意來。那麼多的美好時光，他似乎都錯過了。
“太爺吃菜，姐姐做的飯菜很好吃呢。”萌萌給三叔公夾了一筷子的菜，軟聲軟語的說着。那軟軟的話語，落在三叔公幹涸的心間，就彷彿清晨潔淨的露水一般，瞬間讓他的眼角眉梢都舒展了開來。
三叔公將碗裡的菜夾進口中，含在嘴裡，那極好的味道，絲絲滋潤着他幾乎麻木的味覺。突然，只覺得眼眸酸澀，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含着飯菜，含糊的說道：“好吃，好吃。”
安言細細聽去，分明聽到了那話語之中帶着的絲絲哽咽。
不過幸好，終究是過去了，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安言伸手夾菜，餘光卻是不小心掃到了惠娘，就看到了她眼中既歡喜又落寞的神色來。一瞬間，含在嘴裡的菜，味道就淡了幾分。
沈沉，他可是還記得，這裡有他的嬌妻愛兒，更是有他的……家！
總的來說，今天的小年夜過得極爲熱鬧。兩家人湊在一起，加上孩子多，滿桌子的歡聲笑語，自然是少不了的。
而飯後，少不了的還有大牌……
依然是那四個婆婆和孃親，湊在了一桌。這次有所不同的是，三叔公竟然也饒有興致的站在一邊觀看。那一瞬間，安言有種畫面太美，不忍看的感覺。更爲搞笑的是，三叔公看着看着，後面就上手了，胖嬸在一邊歡快的指導着，三叔公就在場上打得歡快。
安言撇開頭去，不去看那畫面，這真的是家有五老，不缺牌友……
同一時間，在一個小村子之中，一個面容清俊的男子靜靜的坐在屋頂之上，此時正擡頭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語道：“惠娘，青兒，你們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