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錢應該也夠了。”顧大河沉思了會兒,走到牀邊,道,“到時你不要露出痕跡即可。我們躺一會吧,晌午我還得上山砍柴。”
“嗯,我也要到村裡的苗大朗家買些麻線回來織布,家裡的麻線已經用完了。”小陳氏打了個哈欠,捶捶自己的腰,也躺下了。
現在織布要種植苧麻,他們家沒種,只好直接向村裡的人買了。這樣賣出去也有賺頭,只是利潤不高而已,不過能不用買布來給家人做衣服就是賺到。
兩人躺下後,顧青雲這才真正放心睡去。
一覺醒來,家裡很是安靜,只聽到“咣咣”的悅耳聲響,這應該是他孃親在織布。
顧青雲進了廚房,拿着葫蘆瓢從水缸裡舀水,把自己用的竹杯子裝滿後,用來漱口,感覺嘴巴不幹燥了,這才喝了鍋裡留下來的熱水——他一向不喝冷水的,即使是天熱,也是喝燒開的涼開水。
走到自己家的左廂房處,靠近門口的小房間就是放織布機的地方,此時只見小陳氏坐在一臺織布機前,手舞梭子,腳踩踏板,熟練地織着麻布。
她的動作快而不亂,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旁邊的大姐大丫正在觀看,小陳氏偶爾會停下來給她講解一下。
二姐二丫正在凳子上學着打絡子,雖然她才6歲,可也開始要學着一些女孩子家要做的活了。像他姐大丫9歲就可以當成半個大人來使喚,平時打絡子、煮飯做菜、洗碗洗衣服都是她在做,小陳氏的空閒時間主要是用來織布的。
二嬸李氏沒懷孕之前也是要織布的,兩人會輪着來織布,機器很少停。
像家裡,麻線之類的是從村裡其他人家買來的,織成一匹布後,賣出去利潤有10-15文錢左右,每人每天大概只能織一匹左右,這還是熟練工,中途不能出錯,一出錯了就要停下來重新糾正,很花時間。
所以織布也是家庭的重要收入之一。
在村裡,織布也是婦女們的一項重要技能,操作織布機不僅是一個力氣活,更是一個技術活,需要手疾眼快、反應敏捷。由於對織布的要求較高,不是每個農村婦女都能學會的。
小陳氏停下來喝水的時候就見到顧青雲倚在門口觀看,臉上頓時露出慈愛的笑容,朝他招招手。
“栓子起來了?睡得好嗎?”
顧青雲點點頭,走進來和兩位姐姐打招呼後就任由小陳氏用手摩挲他的頭頂。
一旁的大丫看着弟弟短短的頭髮,笑道:“娘,看來阿奶這個方法挺有用的,弟弟現在的頭髮濃密多了。”
顧青雲之前身體一直不好,表現出來的就是他頭髮稀少,乾枯發黃,頭皮都露出來了。作爲一名芯子曾經是女孩的人來說,這簡直是不能忍。一想到他長大後頭發都扎不起的樣子,再想到他以後讀書要交際,萬一可以做官,那儀表也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有些變態點的朝代,長得醜都不能爲官。
所以才三歲多點的他就摸着自己腦袋,要求和他娘一樣,頭髮要黑黑的。
小陳氏極爲疼愛他,跟老陳氏說了後,兩人也意識到要讓自己的兒子(孫子)長出頭髮才行。於是就把顧青雲的頭髮剃了幾次,洗頭的時候擦上生薑,再種一些芝麻給他吃,這樣半年下來,他的頭髮就生長濃密了一些,非常有效果,現在還要繼續堅持下去。
剛開始他奶給他剃髮的時候,他還很驚訝,不是說古人不能隨便剃頭嗎?後來經過他的旁側敲擊,才明白這時代,小孩十二歲之後纔不能剃頭,但是可以剪髮,要不然一生都不能剪髮那頭髮該多不方便打理啊!只是剃頭就很少了,主要是剃頭的器具不過關。說是剃,其實就是剪得非常短。
當他後來學到孝經裡的那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時,經老師講解,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是孝順父母要從愛護自己的身體開始,並不是說連頭髮都不能剪了。現代把這句話演變成古人完全不能剔頭剪髮之類的,可能是誤傳了。
穿越到古代就這樣,大學畢業工作後顧青雲也跟風在網上看過幾本小說,裡面的男女主角都能很快適應古代的生活,並能快速地把握機會發家致富或飛黃騰達,可他呢?現在還在小心翼翼地探索這個陌生的世界呢。
觀念不同有時候會害死人啊,所以顧青雲認爲自己一定先要了解這裡的風俗習慣才能慢慢行動。
“嗯,也是你弟弟的身體好多了。”小陳氏一臉的笑意。
“娘,你們怎麼不去鎮上買染料回來染布啊?前幾天我見奶奶買一塊紅色的布回來要好多好多錢呢。”顧青雲偎依在她身邊,奶聲奶氣問道。
她們織出來的布都是原色的,這樣的價格提不上去。如果染上染料的話,價格就會高一倍。
“你以爲我們不想嗎?只是家裡沒有人會染,這染布也是一個技術活,掌握不好時辰和濃度,或者揉搓不均勻,染出來的布各處會顯得斑斑點點,這樣不好看。所以在染坊裡,有專門的大師傅做這個活,要花錢請的。”
小陳氏知道自家兒子從小喜歡提問,剛開始她也覺得兒子話太多了,有些不耐煩,但見他小小的人兒,很多時候都被關在屋裡出不去,就心疼得厲害,顧不得其他了,忙細細給他講解,時間長了,她發現這樣做,她兒子懂事多了,一般而言,他問過的問題,第二次就不會再問了。
所以這次她也是仔細解釋了一遍。
顧青雲於是恍然大悟,是他想當然了,他想到的,他爹孃肯定也會想到的。
“二丫,帶你弟弟出去玩。”小陳氏摸摸他的腦袋,說道,“跟你二姐出去玩,娘要開始織布了。”
“好吧。”顧青雲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同意了。
一直在旁邊打絡子的二丫高興地抿嘴笑笑,跳下凳子,牽着顧青雲的手出去了。
兩人走出大門開始在村裡逛,小黑在後面興奮地跟着,跑前跑後的。
林溪村不大,但人住的比較分散,主要是每戶人家的院子都挺大的,幾乎家家戶戶都養有狗,一路走過來都能聽到雞鳴狗吠聲,再加上路邊人家從籬笆牆裡探出來的桃花,春日的午後,暖風吹過,村子裡瀰漫着一股醉人的香氣。
走了一會兒,二丫也沒開口說話,她是一個內向的小丫頭。
顧青雲就靜靜地聆聽着“咣咣”的悅耳聲響,目睹着“唧唧復唧唧,農婦當戶織”的真實場景,不禁感慨萬千。
這纔是他真實的生活啊,前世的現代生活彷彿就是一場夢,是他臆想出來的,顯得格外地不真實。
聽到小溪邊傳來很多毛孩子的笑聲,顧青雲忙道:“二姐,你回去拿網兜和桶來,我去溪邊等着。”
“那你可不能玩水。”二丫也有點躍躍欲試,畢竟是小孩子。
顧青雲答應了,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五味雜陳。
其實,作爲家裡現在唯一的男娃,他在孫子輩中享受着最高的待遇,三丫現在才2歲,是二叔二嬸的女兒,這就不多說了,可對於自己的兩個姐姐,大姐也就罷了,對自己非常疼愛,有點什麼好吃的都會留給他。
二丫呢?那次他之所以發燒得那麼厲害就是因爲她。
大概是他的出生讓父母的所有心力都放在他身上,二丫當時作爲最小的孩子肯定有過一段被寵愛的日子,後來是他哥哥出生,可能兩人相處也有感情了。
那一次他不舒服的時候,全身無力,眼睛都睜不開,想哭都沒力氣,就發現身上一輕,突然變冷了,耳邊還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都是因爲你,爹孃都不要我了,也不要大娃子了,要不是你,大娃子也不會死。”大娃子是他夭折哥哥的小名。
當時是寒冬臘月的時候,顧青雲冷得厲害,也顧不得他爹孃爲什麼不在身邊了,費勁了全身的力氣終於發出了貓叫般的哭聲。
後來他才知道,他和二叔的兒子同時病倒,他爹去請大夫,他娘去廚房熬以前的藥,他姐去茅房,所以當時是二丫在旁邊看着他。
當時他哭得嘶聲力竭,最後只聽到噠噠噠的聲音逐漸遠去。
等她孃的聲音傳來時,噠噠噠的聲音又近了,小身子一重,感覺暖了一些,知道自己身上已經蓋上被子了。
“娘,弟弟怎麼老是在哭啊?”二丫稚嫩的聲音讓他覺得充滿了寒意。
當時她才四歲啊,竟然就會做這種事情,這讓他一想起來就不寒而慄。
古代的小孩真是太可怕了!他家又不是深宅大院,竟然還有宅鬥!
從那以後,他想他不會再小看任何一人。
你看,一個區區稚童的妒忌之心就差點讓他到地府報到,其他大人那還得了?
那次的事情他沒說,當做不知道,當時他還沒滿兩週歲呢,受身體條件所限,剛剛學會聽這裡的方言,說話說得很慢,而且可能說了大人也不會信,都是自己的兒女呢,但一直到現在,即使那件事只是二丫不懂事的時候做的,顧青雲還是對她有着淡淡的戒備。
當然,他沒表現出來。
二丫可能也被那次的事情嚇到了,性格從活潑變得內向,有點膽怯,對他可能是補償的心態,對他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