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玉沉默地看向樑致瑞,眼中滿是探詢。樑致瑞見顧誠玉幽深的雙目緊緊盯着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她與薛皓禎是什麼關係?”他沒有回話,突然提了這個問題。
“薛皓禎的孫女!”顧誠玉輕聲答道。
他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感受,他有些害怕,老師的反應不得不讓他多想。
“孫女?”樑致瑞愣住了,想起當時好似曾聽聞抄家之時,薛世謙之妻姚氏正在產子。難道那個孩子,便是現在小弟子口中說的那個孫女?
隨後他思忖了良久,又道:“告御狀豈是容易的?一個姑娘家,不可意氣用事。更何況她還是薛氏餘孽,告御狀,那不是自尋死路嗎?既然她能僥倖活下來,那爲何還要執着與此,好好活着吧!”
樑致瑞抓着椅背的手青筋突起,顧誠玉定定地看着他道:“她很執着,認爲薛氏一門當年乃是冤案,她必然要爲薛氏洗刷冤屈。學生勸不動她,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學生無權插手。”
“老師覺得當年之事不存在蹊蹺嗎?您難道一點都沒懷疑過?當年夏清也參與了此事,他的爲人老師是清楚的。更何況他本就與大興有勾結,或許他從中動過手腳。當然,這只是學生的猜測!”
顧誠玉想起了夏清,若薛皓禎當真與夏清都是通敵賣國之人,那夏清爲何要參與此事?
“當年之事,你不要再過問。反正薛氏落到如今這種地步,那是他薛皓禎咎由自取。那姑娘,你勸勸她,實在不行,將人敲暈了送走!給她銀子,讓她吃穿不愁,不要再想着此事。一個女娃,嫁人才是正途。”
樑致瑞說完,便拉開了書案上的暗格,從中取出一沓銀票,遞到了顧誠玉面前。
“當年薛皓禎雖然可惡,但他的族人卻有許多是無辜的。既然老夫當年蒐集了證據,參了他,那今日便給她孫女一些盤纏,作爲補償!”
顧誠玉頓時覺得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般,沉得慌!
“學生剛纔說過,她很執拗,並不願意!老師可是有事瞞着我?咱們師生多年,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嗎?即便事實當真與當年的判決有出入,學生也會酌情處理的。誰都不如咱們親近,學生可是一直將老師當做我的親人來看待。”
顧誠玉這番話是試探,是表態。若樑致瑞當真做下了這樣的事,那明日柳素兒去告御狀豈不是會牽連到老師?
只要老師說出來,即便違背自己的良心,他也在所不惜。
“怎麼?難不成你還懷疑老夫?”樑致瑞瞪大了眼,忍不住怒斥一聲。小弟子這話,難道是不相信自己?
雖說感動於小弟子爲了他竟然拋棄了自己的原則,但他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小弟子。這個瑾瑜,就是太重情了,日後一定會被人以重要之人拿捏住的。
“老夫要見她一面!”樑致瑞平靜了一下心情,他覺得還是見見那姑娘爲好。
“她不會見您,之前就說過,她還說您是他們薛氏的仇人!”
樑致瑞聞言氣得渾身顫抖,他將銀票甩在了書案上,“好!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再插手。我倒要看看,他們薛氏還能不能再誣陷我。”
“老師爲何不肯將當年之事與學生細說?”顧誠玉見樑致瑞差點暴跳如雷,可見是氣急了。
“老夫說的句句屬實,當年薛皓禎不但通敵賣國,竟然還污衊老夫。最後被老夫與其他大臣蒐集到了鐵證,這纔將他繩之以法。如今他的後人來了,竟然還敢污衊老夫,難道她手裡還握着什麼污衊老夫的僞證不成?”樑致瑞朝着氣得指揚起了手指,指着顧誠玉質問道。
顧誠玉皺眉,夏清已經死了,夏府也被抄了家,即便有什麼證據,那也不復存在了。
“老師何不與學生將當年之事詳說?或許這其中另有內情。此事牽扯到您的聲譽,學生不允許有人污衊您的品行!”
顧誠玉站起身,深深施了一禮。
樑致瑞見狀,深深嘆了口氣。
“你既然想知道,那老夫也無不可對人言的。老夫一生做人光明磊落,怎可能做出陷害別人的卑鄙之事?這輩子唯一有愧之事,便是嫺姐兒與你。也罷!那便在此與你說說吧!”
樑致瑞重新坐回書案前,顧誠玉頓時心中一鬆,老師肯說就好,那便表明老師根本無愧於心。
“當年薛皓禎官拜首輔之位,在朝中的權勢如日中天。自慧明帝登基以來,對他也甚爲倚重,更何況是高祖慣用的老人,自然還帶着幾分尊敬的。只是這薛皓禎竟然野心勃勃,與大興的魏丹皇子勾結,這當時有截獲的來往書信爲證,此罪證如今應該在三司留檔。”
“當年老夫還是戶部尚書,大衍朝纔剛剛建立,國庫被戰爭揮霍無幾。老夫正在爲銀子發愁,誰想就有官員彈劾薛皓禎索賄,霸佔商家良田等等,這老夫當然憤怒。查證過後,發現屬實,便將罪名一一列舉出來,彈劾了他。那通敵賣國的罪名,倒是幾名官員聯合出手的。抄家之時還搜出了大量鐵證,上頭有薛皓禎的私印。”
“後來他見無法推脫,便將這鍋扣在了老夫頭上。還好皇上對老夫的秉性十分了解,自然不肯信他,他又一時拿不出罪證來,因此老夫纔算逃過一劫。”
說到這裡,樑致瑞突然住了口,有些欲言又止。
“老師可是還有未盡之言?”顧誠玉知道樑致瑞還有重要的事沒說。
“其實薛皓禎乃是我的庶弟!”樑致瑞想了想,還是將實情與顧誠玉說了,終究不是外人。
“什麼?”這次輪到顧誠玉吃驚了,他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反轉。
“您的庶弟爲何會成爲薛氏子弟?以您的家世,府上應該不會養不起啊?”
“這事兒說來話長!”樑致瑞嘆了口氣,而後娓娓道來。
“當年老夫的父親在外置辦了一門外室,因怕母親哭鬧,便一直瞞着。而後那外室懷了身孕,便一直想要名分。只是父親有些懼內,一直不願接她進府。那外室自然不甘,只是也無法。可有一日她突然消失不見,帶着腹中的孩子一起走了。後來父親徹查此事,才知道是勾搭上了一名薛氏的子弟。薛氏是書香世家,那外室做了妾,又因那男子無法生育,便將外室府中的骨肉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