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陽正趴在牀上發呆,李石打他的時候沒留力氣,現在天又不冷,所以他的衣服不算厚,十鞭子全留了血痕。
李石才推門進來,陽陽就把頭往牀那邊扭,悶聲悶氣的道:“不是說了不要來了嗎?你們好煩。”
李石冷哼一聲,陽陽才驚覺是父親,立馬跳起來。
“就你這樣還上戰場?連是誰的腳步聲都分不出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陽陽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李石拖過一張椅子坐在他面前,問道:“爲何不告訴我和你母親你想去參軍的事?”
陽陽奇怪的看着父親,“我一動了心思,不是就去找父親您了嗎?”
李石蹙眉,“可你在京城的時候就和安國公商量着去軍隊了……”
“我哪有?”陽陽嘟嘴委屈道:“在京城的時候我從未想去過參軍,雖然五叔祖給的誘惑很大,可我還是喜歡留在父親和母親身邊。”
陽陽義正言辭的道:“可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長大了,我要保護好弟弟妹妹們,既然明知從文需要走很久很久的路,那我自然要換一條路。”陽陽認真道:“父親,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無非是戰場上刀槍無眼,而兵士的地位低而已,我自然不比別人差,也學了將近十年的功夫,上了戰場,保命還是可以的,而有五叔祖在,我的功勞也無人敢搶,這些年邊關不穩,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陽陽凱凱而談,李石卻望着兒子愣住了。
直到此時,他才深切的意料到,他的兒子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只能躲在他懷裡尋求保護的孩子。
這一次父子倆敞開來交談,李石確定自己仍是兒子傾訴的第一對象。
賴五早在陽陽十歲的時候就引誘過他去參軍,不過那時候陽陽的心裡只以自己的父親爲傲,長大後的理想是學了醫術,走遍天下山川,後來的理想是考科舉,當大官,光宗耀祖。
當初他跟着父親回府城參加童生試時賴五曾專門找過他,希望他能夠到軍隊裡面去,誇他,以他的身手進入軍隊,又有他的扶持,只要戰機合適,必定會成爲一代名將。
當時滿心是科舉的陽陽拒絕了賴五,但現在,隨着年齡的增長,他對自己認識也更深,自然知道循規蹈矩的從科舉開始是如此的艱難。
李石在心裡對賴五磨牙,那人竟然在陽陽這麼小的時候就引誘他了。
不過看兒子這樣堅決,李石不由開始認真的考慮起來。
陽陽長得像他,不僅是臉像,性子也很像,頗有些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
若他真的攔着他不讓他走,不說他以後會不會怪他,只怕沒等幾天,他就能爬牆自己走了。
與其讓孩子費盡心機反而落入危險的境地,還不如他主動退讓……
陽陽見父親沉默,就眼巴巴的看着,道:“父親,我發誓,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真的。”
“每一個上戰場的人都是這麼說的,但戰場上刀劍無眼,你以爲你學了功夫就能天下無敵了?在戰場上,功夫向來不是最要緊的,安國公當年從軍時不過一身蠻力,他照樣活了下來,但多少身手比他好的人都成了枯骨?”
陽陽見父親連“賴五叔”都不叫了,只叫“安國公”,看來是真的生氣了。他將臉埋在被子裡不敢再多提。
李石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後背,道:“算了,你先睡覺吧,讓爲父想想。”
陽陽就往裡面讓出一個位置來,道:“爹爹,這都晚了,你還是在這兒睡下吧。”
李石欣然同意,書房裡只有一張榻,連張毯子都沒有,有舒服的牀睡,他幹嘛還跑去睡舒服?
父子倆並躺在牀上,斷斷續續的說着話。
第二天一大早,李石就跑回房間裡面去了,討好的衝木蘭笑笑。
木蘭冷哼了一句就不管他了。
等過了幾天,李石見陽陽還是不該初衷,只能與木蘭道:“我們只怕攔不住孩子了。”
木蘭咬牙,“這都是誰慣出來的壞脾氣?想要什麼就非得要得到,正以爲上戰場殺敵是這麼簡單的事?”
李石只能低下頭,因爲陽陽這個性子的確是他寵出來的。
夫妻倆對坐了兩天,木蘭問他,“賴五叔真的會護着陽陽?”
“賴五叔想要陽陽進軍隊,無非是擔心他年紀大了過兩年就要退下,而賴旭還沒長成,他既然想扶植陽陽,那肯定會對陽陽好的。”
木蘭冷哼一聲,“賴旭也不過比陽陽小兩歲罷了……”
可心智卻差了不少,李石在心裡誇了一下自己的兒子。
夫妻倆最後還是敗在陽陽手下,可木蘭卻不甘心,因此拿着雞毛撣子把陽陽抽了一頓,見他哭着保證一定會保護好自己後才停下手。
幾個圍觀的孩子默默爲陽陽默哀。
既然已經確定離開,時間又不多了,兩人開始爲他收拾出門的行李。
陽陽是要跟隨李江到了京城,再從京城與安國公府的護衛一起出發去邊關的。
預計是要最冷的時候到達邊關,所以木蘭給他準備了好幾件棉衣棉褲,只希望他不會被凍着。
李石則給他準備了各種藥丸和藥粉,從常備藥到傷藥,比比皆是。
天天抱着他哭了兩天,朗朗和暖暖也跟着哭了兩聲,然後就哭喪着臉把自己最愛的玩具送給陽陽。
陽陽抽了抽嘴角,拒絕了。
朗朗和暖暖糾結了一下,還是堅持送給他,陽陽盯着他們默默看了半響,收下了。
這下兄妹倆是真哭了。
天天紅腫着眼睛坐在一邊,見狀撇撇嘴道:“哥哥,你怎麼老是逗弟弟妹妹們?”
陽陽把玩具放在自己的箱子裡,道:“我帶着這兩樣,以後我想你們了就拿出來看看,就好像看見你們一樣。”
天天一愣,轉身飛奔回自己屋裡拿了自己最愛的一個玩具跑來,塞給陽陽道:“那哥哥,你把我這個也帶着吧,以後你要是想我了,就拿出來看看。”
陽陽看着幾乎要塞不下東西的箱子默默地點頭。
“那哥哥,我們要是想你了,我們要看什麼?”暖暖擡頭巴巴的看着陽陽。
另外兩個也看着他。
陽陽只好把自己的玩具搬出來,道:“你們選吧,一人選一樣。”見弟弟妹妹們眼睛裡迸射出來的亮光,陽陽補充道:“不過你們每人只能選一樣。”
三個孩子有些失望,但還是快速的拿過自己心儀的東西,傷感的氣氛頓時消散一清。
陽陽有些悲哀的想,等他們再見面,弟弟妹妹們不會只想着玩具而忘掉他了吧。
李毅和李彬也帶了各自的東西過來給陽陽,李毅給陽陽一個盒子,裡面是銀票,道:“自己收好了,若是遇到緊急時候就用。”
李彬則給了陽陽一副護腕和護膝,“這是用藥材薰過的,你帶着,北地寒冷,對你只有好處。”
陽陽都默默的接過。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最要緊的是活着,要好好的活着,不要讓父親和母親後悔。”
陽陽抓緊了手裡的東西,點頭。
第二天,衆人送李江一家及陽陽到十里長亭處。
李江對蘇文道:“你的傷再養個一年半也差不多了。”
蘇文笑道:“到時候還要你在聖上面前提起我才行啊。”
李江嘴角一翹,道:“你放心好了,只等你傷好。”李江捶了捶蘇文的肩膀。
倆人同時回頭看向李石,李石道:“不要忘了我李家家訓。”
“是!”
木蘭正叮囑着陽陽,“到了邊關就給家裡寫信,就算不能建功立業也不要緊。”
李石則對陽陽道:“只希望你能堅守原則,三省吾身。”
“好了,時辰差不多了,你們快啓程吧。”李石擡頭看了一下時間,分開天天和陽陽,“快走吧。”
陽陽紅着眼睛看了一下家人,騎上馬離開。
等到車隊全都消失,木蘭還依然看着路上,她覺得心又酸又澀,就算知道孩子終有一天會長大離去,她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姐姐,我們回去吧。”蘇文關心的看向木蘭。
李石也擁着木蘭,“走吧,你要是想他,以後我們上京城去,把幾個小的丟在京城就去邊關看他,如何?”
“孩子的翅膀硬了都是要飛走的,我幹嘛非要去看他?以後我們也自己過自己的,別管他了。”
“好,我們不管他了。”李石應和。
木蘭就瞪了他一眼,疼孩子都快疼到心肝裡去的人沒資格說這句話,她好歹還氣得揍了陽陽一頓,這人除了最開始因爲吃醋而抽了他一頓外就沒再發過脾氣了,幾乎是百依百順。
蘇文見他們這樣,只能感嘆陽陽他們生活之幸福,想當年他和李江,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水深火熱,只要犯錯,抄書是最簡單的,嚴重點的就是打板子,再嚴重一些就是跪祠堂加打板子……
陽陽走後,李石和木蘭很是思念了一段時間,後來漸漸習慣下來,加上又有天天幾個孩子在跟前,也就不如一開始的煎熬。
而蘇文繼續在松山書院任教,在他的傷徹底好後開始爲起復準備。
李江已慢慢的在京城站穩了腳跟,由他打點,蘇文很快被朝廷起用,需要到京城述職,再由吏部安排職位。
將近兩年的時間,李毅已經順利過了會試,成爲進士的一員,被外放爲一縣縣令,天天也長大了不少,現在他已經是個小秀才。
李石覺得松山書院已經不適合他,就想讓他跟着蘇文去京城,若能進入國子監唸書最好,若是不能,也能在京城找一個更好的書院。
天天想到留在邊關的哥哥,覺得自己也長大了,總不能老讓大家護着,而且二叔和堂兄堂弟們在京城,也沒什麼好怕的,就欣然同意了。
等送走這這一撥人,家裡就只剩下夫妻倆和才六歲的小兒子小女兒。
李石抱着他們問道:“想不想跟着爹爹和孃親遊遍天下山川?”
兩個孩子巴巴的點頭,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父親,齊聲應和道:“願意!”
李石與木蘭相視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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