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口,白白圓圓的麪餅在林楓的撕咬下,一塊一塊的被無情的咀嚼,嚥下。但是沒一個動作卻異常的緩慢,似乎是刻意而爲,就是擔心城頭的陳敬瑄等人看不清楚。
看着城下六七百米之外的林楓,陳敬瑄握緊的拳頭指甲都嵌入了**之中,雙眼已經變的毫無神采,冷冰冰的,就那麼盯着城下一口一口撕扯着麪餅的林楓。
每一口都像是咬住了陳敬瑄的心臟,在無情冷酷的吞噬着他一向都自認爲堅強的意志,每一個撕扯的舉動都會引起陳敬瑄軀體不經意的顫抖。
終於,殘餘的最後一塊麪餅終於進入了林楓口中,城頭的陳敬瑄似乎剛纔經歷了一番拷打,隨着林楓吃完麪餅,整個繃緊的身體也隨之放鬆開來,緊握的雙拳也緩緩放開,手心處那幾道深深的指甲印依然殘留,表面上唯有這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痕跡才能體現出剛纔他的緊張。
“啪啪啪。。”幾聲清脆的掌聲響起,聲音不大,卻幾乎將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聲音的源頭。
城下的林楓孤身一人,意猶未盡的嘖了幾下嘴巴,然後才略顯滿意的仰起頭看向城頭,雙手輕拍幾下,將手上沾着的粉末打落在地。
“陳老兒!你爲何不敢出城迎戰?”林楓擡眼掃視城頭一眼,冷不丁的大吼出聲:“此時我就在這裡!孤身一人!你連出城的勇氣都沒有麼?!”
緊隨而來的是身後“嘩啦嘩啦”的聲響,那些在林楓身後陣營中的楓家軍士兵不由自主的紛紛起身,不管手中的麪餅吃完沒有,齊刷刷的站起身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其中還有些吃的較慢的士兵手忙腳亂的將剩餘的少半塊麪餅塞進前胸,雙手緊握手中兵器,虎視眈眈的盯着前方。
而城頭卻是一陣低微的哄亂,陳敬瑄以及麾下衆將當然知道林楓這是在打擊己方的士氣,可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也說不出什麼合適的反駁理由,只能一個個的暗自握緊拳頭,死死的盯着城下囂張的林楓。如果此時衆人的眼光能將人擊穿,恐怕林楓早就化爲灰燼隨風飄散了。
將軍們都知道情況,也還能忍受一下心中的怨氣。可守城的普通士卒就不同了,畢竟大家當兵只是爲了吃糧,可現在看着城下的楓家軍各個都填飽了肚子,自己不僅還餓着咕嚕嚕叫個不停的肚子,還得看着城下的人吃的津津有味,即便衆人也知道那只是再尋常不過的麪餅,可是對於飢餓的人來說,哪怕只是一塊沾了灰塵的麪糰,那也是人間美味,不爲別的,只爲可以填充肚子的空需。
聽着兩側低微的哄吵聲,陳敬瑄不滿的向着左右的衆將瞪了一眼,衆將也是心頭一個激靈,忙衝着左右的親信擺手擠眼示意,親信也都很明事理,趕忙一路小跑向兩側分散,開始斥責和安撫低級將官以及普通士卒。
見城頭並沒有太大反應,林楓也不着急,只是衝着模糊的陳敬瑄淡淡一笑,伸手從腰間解下專門帶來的水壺,旁若無人的仰頭咕咚咕咚灌下幾大口,隨後揚起手中的水壺向城頭揮了揮,緊接着一揮手臂,將水壺遠遠的甩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林楓擡起雙臂舉過頭頂,衝着城頭用力的揮舞幾下,發出一陣囂張的大笑,轉身悠哉悠哉的朝着己方陣營溜達而去。
即便陳敬瑄的忍受力再好,面對這樣無聲的挑釁和蔑視,也是不可能再忍下去了。一拳重重的砸在垛口處的石牆上,也顧不上自己的拳頭到底能不能承受的住,猛然開口暴喝:“給我放箭!”
架在城頭的弩車早就做好了準備,特別是在林楓走向城牆的時候,弩弦更是被士兵拉到了極致,此時聽到主將一聲命令,心中同樣憋着一股怨氣的士兵紛紛撥動機關,數尺長的弩箭在弩弦的巨大推動下,數十支弩箭齊齊朝着林楓的背影呼嘯而去。
很可惜,八百米的距離,這些尋常的弩車根本達不到這種射程,僅僅在不足六百米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動力開始緩緩下落,大多都在了七百多米處,再也沒有動力能夠支持他們繼續呼嘯,只有無力的跌落,靜悄悄的躺在地面,似乎剛纔的一陣呼嘯聲跟它們毫無關係,自始至終它們都只是一種觀望者,而不是參與者。
僅僅只有少數幾根弩箭能夠越過七百五十米的距離,但是距離林楓還是有很大一截路程,儘管只有區區不足百米,但是它們也只能飲恨而落,今天的戰場,註定沒有它們的用武之地。
而這期間,林楓的腳步卻是不加不減,不徐不緩,始終保持着一個速度,緩緩的向前走,臉上也始終保留着剛纔轉身時的那股輕蔑的笑意。對於身後呼嘯的弩箭,似乎根本不曾聽到,此刻的他更像是獨自一人閒遊在野,而不是兩軍陣前。
回到陣前,林楓並沒有立刻上馬,而是一臉笑意的掃視衆人一圈,當他看到有些人的腰間還彆着小半塊的麪餅時,不禁失笑出聲,伸手指了指其中幾人,搖搖頭喊道:“緊張什麼!就這羣老烏龜!要是有膽子出來早就出來了!現在就算借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出來!”
“快,快吃!吃飽了一會開戰了!都吃飽點,等會多殺幾個叛賊!”看着衆人有些尷尬的笑容,林楓翻身上馬,頭也沒回的朝後擺擺手大聲命令。
在周圍的李曉楓,周晨等人的揮手示意下,士兵們終於再次放鬆下來,特別是剛纔並沒有來得及吃完麪餅的士兵,更是將麪餅從腰間扯出,從胸口拽出,然後就大口大口的撕扯,使勁的往嘴裡塞,似乎生怕一會開戰了還沒吃完,最後導致拖後腿了。
不過顯然他們的顧慮是多餘的,就在這時,從大軍的正後方開始向前再次分發東西。不是別的,正是水壺。
水不多,但卻是甘甜的山泉,每一個水壺都要五十個人分着喝,幾乎每個人都只能喝上那麼一小口。但僅僅就這麼一口,也足夠讓所有人都感到知足了。雖然剛纔的麪餅並不是太乾,但連續吃下那麼一大塊,口中有些乾燥還是難免的。
分水的時候與分麪餅是一樣的,每五十人一個團分得一個滿滿的水壺,不管怎麼分,一個團只有一個水壺,如同之前分麪餅時,每個團只有五十張麪餅,不多不少。包括林楓在內,也只是僅有一塊麪餅,沒有多餘的東西。
但是每個人的需求畢竟是不同的,難免會有人胃大一些,需要的吃喝也就會多一些。而遇到這種情況,則是全團的人往起湊,每人湊出半口餅,湊出那麼幾滴水,就足以讓自己的袍澤吃飽喝足。
戰友嘛,生死兄弟,總是會互相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