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78年六月至七月間,荊州一個小小的參軍在秦晉之戰中迅速地嶄露了頭角,成爲這個亂世中的一顆璀璨新星!
他憑藉一千精良騎兵,神不知鬼不覺地渡過了長江,奇襲了荊州一帶秦軍後方三個隱秘的大型糧草據點,一路又燒又搶之後立即隱入了山林,而每當秦軍稍稍放鬆戒備之時,他們又如同從天而降一般殺了出來,令江陵一帶秦軍聞風喪膽,不勝其擾。
這個小小的參事憑藉自己每戰每勝的戰績,從一個小小的參事迅速升遷爲建威將軍,後又一路升至都督豫州諸軍事,進號西中郎將,任豫州刺史,近日就走馬上任了。
這個人,姓桓,名伊,字子野,現年二十六歲,爲桓彝幼子,桓溫與桓衝的幼弟,年幼之時因爲家境貧寒養活不起,他和母親被桓溫賣給了一個羊倌,近日才認祖歸宗,哪知竟在戰場上開始大放異彩起來。
楊玲瓏放下手裡的資料,輕輕撫着自己的眉頭,對清寧道:“這個桓伊,倒是不知道被他大哥賣出去後有了什麼奇遇,竟成了一個奇人!”
清寧笑道:“他這麼一鬧,我們襄陽近日倒是不怕秦兵來攻了,可以緩口氣!”
“管他是誰呢,不過……據說他也帶着銀色面具?這倒是巧了!”
清寧聞言笑道:“許是個美男子,怕在戰場上沒威懾力,學那蘭陵王高長恭呢!”
楊玲瓏聞言也嘚嘚地笑:“我戴面具可不是學他!”
日子似乎一下子閒適了下來,沒了前些日子那朝不保夕的危機感。因爲秦軍內部極度不穩,鮮卑族的那一批降將在這個時候各個都心思活泛,反意越來越明顯,任誰也看得出來這些人都在消極應付戰事,其中尤以慕容垂爲最。
這正好中了楊玲瓏的下懷,她也不知道在這些事情裡桃花塢舊部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是無論如何,戰事緩和了下來,襄陽有了喘息的時機,這纔是最重要的。
每日,她都和清寧女扮男裝地在軍營裡廝混,衆將士不知她是女人,先是覺得她們倆有些娘娘腔,經過兩個月的相處,漸漸地被她們的武藝和謀略折服,此時已經徹底服了楊玲瓏了。
經過四月的那幾場戰事,襄陽的一切都需要休整,自從韓氏領着兩千兵士在外城牆之內起了一道內城牆之後,朱序索性順着那道牆往四周加上了一圈黃泥牆,將城內的百姓都搬進了新城裡,守城的士兵和民夫住在了外城,襄陽城內的百姓因爲感念韓氏築造城牆的恩德,索性將新城稱作了“夫人城”。
清寧有一日上街採買,聽說了這件事,回來時當做一件笑談說給了楊玲瓏,楊玲瓏頓時覺得後怕起來,好在當日她害怕自己人微言輕找了韓氏,若是當日自己堅持將這件事做了,那麼今日被稱頌的,或許就是她了,如此功高蓋主,難保李伯護不會生出什麼幺蛾子來。兩個多月的相處,她對李伯護是能躲就躲,那是一個心胸狹窄的草包,腦中無料,卻極其自傲,不允許別人比他做得好,手底下但凡有個人立功,不是被他搶了功勞,就是被他拼命排擠了,她還是不去得罪他招惹他了。
“外面陽光不錯,子成不是回來了嗎,你沒事就別來陪我了,多陪陪他吧!”楊玲瓏翻着公文,漫不經心地說道,“不然我老是這麼霸着你,子成心裡該埋怨了!”
清寧輕輕苦笑一聲:“他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楊玲瓏一怔,她也知道花蜒一直只是將清寧收在了房裡,不給她名分,平日裡也不怎麼上心,再想起前些年他對自己的那番心思……
她只得微微嘆氣,不敢再說!
二人一時間沉默起來,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在這個時候,她們才覺得處境尷尬,因爲一個男人,兩個默契的姐妹之間經常會這樣無話可說,似乎始終有那麼一道坎橫在二人之間,怎麼也繞不過去。
“平陽那邊有信過來,你還是不看嗎?”清寧替她整理着密件,看着未開封的信件,不知該如何處理。
“是誰的信?”
“沒署名!”
“給我吧!”
清寧將信拆開,將裡面的信箋遞給她,她接過,展開只看了一眼,就淡淡地扔在了火盆裡。
清寧一怔:“爲什麼燒了?”
楊玲瓏沒好氣道:“不必看了!”
清寧眼角掃了一下那火盆裡燃起來的信箋,只見上面清秀的字跡寫着“玲瓏……保重”之類的字眼,於是也知道,一定是那個人派人送來的信件,他不知怎麼得知了楊玲瓏在襄陽,正想辦法將她勸說回去呢!
難怪楊玲瓏看了一眼就燒了!
清寧乖覺地低着頭不說話,只是輕輕地將手裡的信件歸類,絕密的就交給楊玲瓏親自處理,不怎麼重要的,就自行拆開處理了。
外面的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又漸漸涼了下去,冷了起來,秦兵卻一直沒有攻城!
楊玲瓏每每站在牆頭看着河對岸那密密麻麻的秦兵軍帳,心裡的戒備和防禦沒有一絲的放鬆,因爲朱序的朱氏家族在晉廷上所佔分量一直可有可無,遠遠不能與謝氏和桓氏相比,故而,長江中線的荊州因爲由桓氏鎮守,東線的廣陵有謝氏坐鎮,兩處地方的糧草和軍備都遠遠多過於襄陽!
轉眼間就到了年底,除夕這一天,楊玲瓏帶着清寧,早早進了軍營,陪着手底下的將士們早早吃了年夜飯,被圍困了大半年,襄陽城內的儲備幾乎就要告罄,軍中自然沒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將士們的狀態也很不好,大半年的時間,大家的耐心早就被耗光了,幾乎是個人心裡就會想着寧願秦軍立即攻進來,大家拼個你死我活,也好過於被他們這樣圍困起來慢慢等死。
吃過了年夜飯,楊玲瓏推脫身體累了,早早退出了軍營,回到太守府時,韓氏和朱序一家人卻已經等了她許久,免不得又拉着她們吃了一回,直將她撐得肚子圓溜溜的回了房。
哪知剛剛要洗洗睡下,有人輕輕叩門:“少主,睡了?”
是玄武!
楊玲瓏頓時一個頭大,忙收拾了一下開了門,卻是花蜒玄武白虎三人帶着清寧一起來了,見她開門,齊齊呼喝:“少主,剛搶來了竹葉佳釀,您嚐嚐?”
長安的名酒,就數這竹葉酒。
楊玲瓏這些年每次心情鬱悶時都會喝上幾杯,常年下來,倒是把口味養刁了,一般的酒還真就不喝了!此時一聽說有竹葉酒喝,立即兩眼放光地接過來,先拍開泥封聞了聞,一臉陶醉,這才笑着罵了白虎一句:“真是猴子,這又是打哪搶的?”
白虎嘿嘿一笑:“要我說,這苻丕打仗是個熊包,享受起來還真不含糊,這不,專程讓人從長安運來的酒,被我老白看上了,順手搶來幾瓶……”
楊玲瓏斜着眼看他:“真是個不要命的!”
幾人圍在桌邊笑鬧着,半年的軍旅生涯,幾人之間早就沒了當日在相思門裡的拘謹,相處起來隨和了不少!
不一會兒功夫,楊玲瓏已經喝得頭昏腦脹起來,再看玄武和白虎,早就趴下了,清寧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耷拉着腦袋,不知道是醉了還是隻是那麼坐着。
花蜒也是醉眼迷離,看着面色酡紅的楊玲瓏,面上神色變幻,見她端起酒杯還要再喝,忙一把拉住她:“別喝了!你醉了!”
楊玲瓏慣常飲酒,卻從來都是淺酌而已,外人幾乎沒見過她喝醉過,可這個除夕夜,她就這樣喝醉了!
“別拉我!我沒醉!你讓我喝!這是好酒!”楊玲瓏一把推開他,一把將酒倒進了嘴裡,一副醉醺醺的嬌憨模樣。
花蜒看得心裡一動,一時間竟失了神!他見過傻兮兮的楊玲瓏,見過心狠手辣的楊玲瓏,見過聰明絕頂的楊玲瓏,見過儀態萬方的楊玲瓏,卻唯獨沒見過如此嬌憨可愛的楊玲瓏!這樣的楊玲瓏,竟讓他心頭那狠狠壓制了多年的傾慕之情又一瞬間復燃了!
楊玲瓏喝完這一杯,竟緩緩地趴在了桌上,嘴裡咕咕囔囔的,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