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歡看着宗王師,看着宗王師臂膀裡已然圓寂的印真大師,實在是忍不住喝問道︰「宗王師,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宗王師的臉上雙眉輕輕一皺似是在回想,隨即被一股桀傲不馴的神情給掩蓋,冷冷看了四周一回,突底邁大步到了少林印性大師面前,道︰「貴寺印真大師已經圓寂,宗某且將大師法體交還……。」
印性大師抱住印真大師法體全身顫抖着俯視好片刻,像是強忍心中悲痛,將印真大師遺體由臂膀中交給後方少林僧人,這才沙啞着道︰「阿彌陀佛──,施主可否稟明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故﹖以至印真師兄……。」
話說至此,情難以抑,幾乎是哽咽難言。
少林印性大師自幼時進入寺中,一直由印真大師照料,處之如父如兄。印性雖是上一代掌門一明大師最後入門弟子,兩人輩份相同,但是印性一直視印真爲傳法師父,其間情感猶勝父子。
今日,他印性能強忍心中悲痛沒有立即對宗王師出手,這種內在定力修爲,已是較數日前在藏門別苑時大有進境。
宗王師沒有回答印性大師所問,反倒沉聲道︰「不知大師何故趕至夸父山?」
五日前長安大城一別,印性本該回少林寺纔是,而今率領少林「嵩山三十六龍象」至此;除非當時離開藏門別苑不久即已召集人馬動身,否則根本不可能趕到。
印性大師那張褐色臉龐一肅,聲音多少帶點怒意︰「宗施主,請回答小僧先前所問。」
「桀、桀、桀……,」黑褐巨巖上那位紅袍老人又怪笑了起來,邊指着印性大師邊樂不可遏般道着︰「什麼少林寺下一代掌門,說起涵養和你師兄印真禿驢可差遠了!」
印性濃眉一掀,朝向紅袍怪人,雙掌合十道︰「不知施主如何稱呼?爲何對少林比丘如此謾罵?」
紅袍怪人沉沉冷笑數聲,環顧四下衆人一眼,嘿道︰「你們這些小輩沒資格知道老夫大名,不過……。」他看向柳生教道和野田領袖,啐呸出一口痰,嗤笑道︰「那些蠻子浪人、忍者是老夫下的手!」
柳生教道臉上刀疤由紅轉黑,幾乎就要拔刀出手,只聽那紅袍怪人又是一陣怪笑,轉向印性大師道︰「印真禿驢已經將少林不傳之秘──達摩易筋經傳給了宗王師這小子!哈哈哈……怪哉、怪哉!你這小子想接少林掌門之位,還得拜他爲師向他求法。哈哈哈……!」
一陣怪笑聲中,紅袍怪人斗然飄起,那一身豔紅袍子竟不是開展,而是呈現圓形日輪之狀,迅速消失在夸父山石柱之中。
「兵王絕殺!」
野田領袖錯愕失聲︰「原來是到過我們扶桑的兵王之一!」
俞歡和藏雅兒互望一眼,忍不住低聲道︰「看來兵王這組人馬個個不但武學造詣極深,而且個性詭異。」
藏二小姐也低聲道︰「問題是這個叫『絕殺』的怪老頭怎麼會知道印真大師將少林達摩易筋經傳給了宗王師?」
這檔子事更怪了!
印性大師顯然呆楞了片刻,回身朝向宗王師,正色道︰「方纔那位施主所言是否屬實小僧並不掛礙。不過,印性還望宗施主明告事情真相!」
「好個少林印性!」龐不忘忍不住喝采了一聲︰「能放得下名利,這和尚龐某欣賞。」
宗王師嚴肅着一張臉注視印性片刻,這才淡淡道︰「宗某對印真大師敬重備至……。」話停,竟是轉身就走!
當下,那嵩山三十六龍象紛紛喝聲︰「宗施主,你這話也算交待印真大師的死因﹖」「不說個明白,今日別想離開這裡!」「印性監院住持,請下令以少林『龍象伏魔陣』困住此人……。」
那些和尚七嘴八舌紛紛喝罵,倒是印性大師默默無言,注視着宗王師大步往夸父山上邁去。
「監院住持,你爲何不阻止……。」有數名和尚紛紛問着。
印性輕嘆一口氣,回道︰「印真師兄圓寂,宗施主難以救治其爹親……。」原本估算,宗無畏只剩兩日壽命,宗王師趕回去侍親,是天經地義之事!
天下,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阻止。
俞快刀這回臉色都有一絲感動︰「想不到這和尚真如唐小子所說,赫然間具有『大師』風範……。」
一個能幫別人設想的人,這纔有資格成爲武學宗師,也纔有資格成爲少林掌門。
「但是……,」有人忍不住還是問下去︰「如果印真師叔真的已將本寺不傳之秘──達摩易筋經傳給了他……。」
印性大師倏忽轉身,朝向背後三十六名僧人,沉聲鄭重道︰「印真師兄如果真是傳了達摩易筋經給宗施主,那表示宗施主在少林門人心中視同本寺掌門身份,誰敢背師叛寺?」
這話如五雷轟頂,剎那間浩氣蕩然,直令那少林「嵩山三十六龍象」個個面有慚色,難以接下一語。
少林自來傳訓,除掌門方丈以外,若有少林門人其德性、因緣足以爲天下宗範者,由承法者可以傳授達摩易筋經予其人。
這一代少林,便有掌門印法方丈與印真大師兩人同獲前掌門一明大師傳授易筋經。今日,宗王師若真獲得印真大師嫡傳,想來他與少林已有極深因緣。
既是少林同門,又豈有相殘之理?
更何況,印真大師若真爲宗王師傳法之師,昨夜印真大師因不明原因圓寂,宗王師倘若不能查明此一大懸案公昭天下,他又如何能在天地間立足?!
俞歡少爺也嘆氣了,朝印性大師問道︰「事情演變成這般,和尚意欲如何?」
印性大師沉吟須臾,道︰「貧僧原本會合本寺同修趕至夸父山原爲暗中保護印真師兄安危……。」話說至此,忍不住心中悲傷,眼眶爲之一紅。
誰道出家是無情,根本是爲更多情。
印性大師長吸一口氣,抑制心中悲痛,緩着氣接道:「今日印真師兄不幸圓寂,小僧應該立即護送師兄法體回寺……。」
俞歡少爺點了點頭,十分義氣的拍了拍胸脯道:「和尚你放心,印真大師這檔子事俞某人是管定了。除了要宗王師有個明白交待,在下也會盡全力追查……。」
印性大師雙手合十,一揖行禮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豪義,印性和本寺比丘皆感銘深心。」他口氣輕嘆,微微搖頭凝向遠方,像是自言自語:「待師兄法體回少林寺舉行過超薦法會,小僧必當傾一生之力追查真相!」
聲音,混合了太多複雜的情感。有時,聽起來反而有悲壯的冷漠。
藏雅兒眼眶也紅了,自懷中取出一串金黃澄澈的琥珀念珠,雙手合十遞交給印性大師,道:「雅兒謹代表爺爺和藏家,將曾祖昔年在普陀山得贈自異人大師的『一心圓法界』做爲印真大師陪葬之物,還請大師成全……。」
這「一心圓法界」念珠是武林中極品秘寶,印性大師眼見藏二小姐如此真誠供養,一時間既感動又欣慰。想着,師兄一生弘法度衆而不着名利,反倒是能感動衆生,極備推崇。
那俞歡快刀也從懷裡取出一片紅絹布包,將它極小心打開,只見裡頭謹慎包着一小段八寸長短白線,似透明又似有光華。
「這是蘇小魂大俠所贈送的『天蠶絲』!」
俞少爺收起了嘻皮笑臉,以相當難得恭敬的神情將那紅絹布包重新包摺好,雙手遞交給印性大師,道:「俞某人不自量力,謹代表蘇小魂大俠和天下武林,以天蠶絲爲印真大師陪葬。」
印性大師眼眶一熱,在伸手接收中幾乎難以言語。一旁,龐不忘東摸西摸赫然挑出一隻草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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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草鞋破破爛爛,不知是因爲日久之故或者什麼原因,上頭竟有一些模糊圖案,又像有一些字跡。
龐不忘扭動了一下肥嘟嘟的身軀,帶着一點靦腆 ,也帶着一點自豪道:「大師,也別小看這草鞋,是當年中土禪宗初祖達摩大師所留下!」
草鞋公案,是佛教史上極令人讚歎的一件大事。此事流傳千百年,足與西方國度大成就者耶穌基督(又名以剎尊者)死後復生相提並論。
佛教經典記載,曩昔禪宗初祖達摩大師遭人下毒圓寂後,猶有多人見其置一草鞋在頭頂步行出塞外。是時官府開棺相驗,只見一隻草鞋獨留而不見大師法體。
龐不忘將那草鞋雙手奉上交予印性大師,道:「這草鞋浮有不少內功心法,應當爲少林之物。呃……龐某這十來年多有研學,還望貴寺包涵。」
印性大師急忙合十回禮:「阿彌陀佛──,施主能捨此一佛門珍寶相贈,實爲天下佛教之大幸!」說畢,雙手恭敬接過,高舉置於額前輕觸,正是佛門最上禮敬行儀。
驀底,就在印性高舉草鞋觸額之際,全身忍不住大大抖動,一時血脈賁張,原本淺褐膚色竟在片刻之間轉濃幾分。間或,幾道白煙由頭頂、兩肩冒起!
這景象煞是奇異,身後那些少林僧人在驚疑間忍不住紛紛喝聲:「龐施主,你在草鞋下毒?」
龐不忘一張黑臉差點轉成灰白,急急搖手結結巴巴道:「各位大師別……誤會……龐某怎麼……怎麼會對……印性大師……下毒手……。」
俞歡和藏雅兒兩人面面相覷,顯然眼前情景太過詭異。看那印性模樣又不像中毒,但是一身膚色變異,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
「各位大師請先別心急──。」
藏二小姐的「淨心梵音」雖然沒有她雪兒姊姊如是成就,但也有着六七分功力:「我們且看印性大師稍後情況如何再加以定奪?」
「有道理、有道理──。」俞快刀也急急開口道:「這個姓龐的老小子雖然對武林沒什麼建樹,但應該不是個惡人。」
這話算是夠交情了,龐不忘幾乎感激涕零的看向俞少爺,恢復了一點鎮定又轉朝向少林那三十來名僧人道:「各位大師,如果印性大師真是中毒身亡,龐某願意以命相陪!」
話已說絕,那幹少林和尚不得不靜下心來眼看印性監院的狀況。便是足足有一炷香左右,只見印性大師忽的嗒然雙膝一軟,跪坐在地上。此時,他一身膚色已是轉換成黑褐之色,斗然一見彷如是天竺僧人!
「各位──,小僧終於明白昔日恩師所言!」
印性大師長噓出一口氣,似是緬懷又似是參悟:「印性記得進入少林數年後,恩師曾說及小僧家世……。」
「初祖草鞋,我佛西來;血脈相連,華枝開葉。真寂性明,因緣便知;四十又四,原本一家。」
印性大師伏身朝西方三拜後,這才緩緩起身又朝龐不忘一揖,感激道:「小僧自幼入少林一直不明白自家身世,方纔以達摩大師草鞋觸額,斗然間全身血脈震動,便是在恍忽間明白恩師所言深義!」他頓了頓口氣,接道:「原來印性有天竺血統,遠祖正是達摩大師俗世胞弟……。當時恩師預言小僧在俗世四十四年歲時將明瞭自家身世,果如恩師所言!」
印性大師說畢,不禁又是百感交集。一則是恩師一明大師修行已入菩薩果位,自己卻難得受教;二則其中「真寂性明」,這因緣當真是要師兄圓寂,自己纔有機會明瞭身世?!佛家這「因緣」二字,真是說盡一切難以形容心境!
夸父山下,風捲殘雪;只是,人情深刻,風起轉濃。
裡許外那山洞秘道內,又是如何?!
§ § §
「兩位想來也是打算藉秘道上夸父山?」唐凝風公子不得不先開口招呼。否則,一夥子人全槓在這石窟秘道里,滿尷尬的。
柳破菸斗然瞧見眼前這一男二女,心底頭早已幾番盤算,不由得嘿聲應道:「你們是打算攔着路還是上山?」
話纔剛說完,後頭秘道又是一陣輕響!怎的,又有人循道上來?難不成這「秘道」已經變成了康莊大道?
真是有人器宇軒昂龍行虎步,一飄身間已到了柳破煙、柳破天他們兄弟後頭。
兵王羽墨!柳破煙可記得幾天前在長安大城外,瞬間差點斃命在此人手中,這剎那照面不禁是全身僵硬,氣機波動湃涌。
只見羽墨如同君臨天下的氣勢,雖然這一轉彎瞧見一干人僵在身前,仍舊是淡然微哂,輕搖掌中羽扇,道:「本王行動,無人可擋。」
倏忽,竟是身影如幻,直直凌空貼浮上方壁面,似箭激射。剎那已越過衆人頭頂,也不見吐納氣間,已是拐彎上山而去。唐大公子吞了吞口水,朝龍大捕帥瞅了一眼,道:「這老小子在不在妳緝捕名單上?」
龍徵一張俊俏麗質的面龐冷冷沉下,不發一語便沿石階快步向上;當下一夥子人個個心照不宣,暫時不分敵友恩怨,也紛紛追隨奔走。
耳裡,只聽前方遠處依稀間有兵鐵交撞之聲,間或是羽墨先生傳來淡淡沉笑。看來,這秘道有不少機關埋伏,正好兵王羽墨打頭陣,省了大家不少功夫。
一路上行,衆人越看越是驚心皺眉。這秘道之內前後算算最少也有三十來處機關,別說是一般的放箭噴火毒蛇毒藤,連千斤巖、萬剮刀刃路也全來。這廂他們越往上走,不禁心底頭咚咚呼嚕了好幾下。
兵王羽墨這回可真是幫大忙。他不但將機關埋伏清理得徹底,連千斤巖都能出掌將石壁內鉸鏈震斷,讓它硬生生卡在半空。
「看來這個自稱『本王』的羽墨先生真跟魔教有深仇?」足利貝姬當然也精通忍術,對於機關一路通曉不少。她有點納悶:「以兵王羽墨的武學造詣,大可以少花許多力氣輕易通過!」
唐大公子當然注意到這點,邊竄身邊應道:「破壞得這麼徹底,除非是替我們開道,不然就是替他們的人開道!」
以兵王羽墨和唐少爺他們的「交情」,當然不可能爲他們開道。至於柳破煙兄弟,方纔照面時那位柳大莊主的神情,雙方絕對不是「朋友」,所以,唐少爺口中「他們的人」,很可能是兵王一夥子打算藉秘道強攻突擊?
邊說話間,已經拐了好幾彎,斗然出現一座石門,早已被人開啓。一竄身出來,便是魔教正明聖殿。
這聖殿內除了龍徵,已不見兵王羽墨蹤影。
「那老小子人呢?」唐凝風左顧右盼了須臾,沒半點喘氣。龍徵緩緩納氣入丹田,邊對眼前這男人的內力有些計量,邊冷冷回道:「出來便不見人影。」
唐大公子得意一笑,不再作聲。那龍徵大捕帥瞧這男人神情,臉色更是難看:「你笑什麼?」
唐凝風可是滿臉正經中泛着笑意,微微報拳回道:「難得捕帥應答在下,總算彼此也有點交情啦!」
龍徵牙根一咬正待發作,秘道內柳破煙正捧着柳破天和座下木輪椅跨步入殿。
「你們兩位上山的目的是什麼?」唐大公子立刻趁機轉移話題。
柳破煙老臉一沉,輕輕放下胞弟,邊盯着唐凝風道:「唐凝風,本莊主和你恩怨,只有閣下欠我異寶神龜,柳某並未欠你!今日此地並不屬於唐『狀元』所有,又有何權何勢指教?」
唐凝風公子當然知道這點,更何況他對柳破煙對待他胞弟的呵護已大有好感,立即呵哈一笑,道:「柳『莊主』,在下並無惡意。本來想大夥兒既然是一路上山,結個伴互相照應也不錯,誰知道待會兒有啥事發生?」
柳大莊主正冷冷一哼,驀底身旁一直昂首上觀頂頭壁畫的柳破天驚咦一聲,嘖嘖以尖銳嗓音道:「這些圖案是以太古奇書『山海經』裡,大禹周遊天下的故事爲藍本所繪畫,真是巧匠絕藝。」
山海經乃是與易經、詩經,並稱爲中原三大太古奇書;內容極其神妙變異,記載之繁雜詳細,令人懷疑當年聖王大禹等人如何翻山過海,遨翔天穹?(注:依筆者研究,山海經應爲上一代人類人文地理之記載,類似今日吾人學校上課之生物、地理書籍。)
唐凝風公子這廂也跟着擡頭品量,口裡邊喃喃道:「炎地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遊東海,溺而不返,故爲精衛,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填於東海……。」咱們唐大少爺正看着的,是「精衛填海」的故事。
柳破天翻眼瞧了唐大公子一眼,尖銳沙啞的聲音一哼,仍舊自顧自的不斷審觀這正明聖殿內畫作以及佈局。
「看樣子他們兩位是打算停留在聖殿裡……?」足利大美人偏頭朝唐凝風一笑,接道:「唐狀元,咱們何往?」
唐凝風哈的笑了一聲,回道:「當然是去找龔天下那小子,瞧他是否跟宗老頭要到了翻天鳥。」
龍徵顯然也不反對這個提議,三個人這才邁步出了正明聖殿,眼前驀地那蘇杭景緻般的庭園涌起一片霧氣,層層迭迭,似乎濃到伸手不見五指。
「這庭園有佈下奇門異陣──。」足利貝姬輕輕皺眉,道:「看來並不是那般容易便可以闖過。」
龍大捕帥不發一語,從懷中取出一顆圓球,只見她上下旋轉了幾回,便是低身往地上一放!那球也奇異,立即發出了嗶嗶響聲,間或閃動光芒自個兒往前滾動。
「這玩意兒新奇!」唐大公子嘿聲笑道:「傳說宮廷巧匠製造了一種『指南神珠』,可以在大霧中引軍識途,看來正是此物?」
龍徵冷淡淡瞅了他一眼,嘴脣欲動還止,顯然方纔在聖殿中,唐大公子那得意神情仍然令她餘怒未消。
眼前,那顆「指南神珠」滾動進入濃霧中,嗶嗶響聲忽左忽右,約莫十丈遠突然聽到「咚」一大聲,便沒了聲息。龍徵雙眉一挑,耳裡聽得唐凝風噗嗤一笑,道:「那球兒是到了陽九局的絕門被巨木砸爛!」
龍大捕帥雙眼一瞪,哼斥道:「你認得這陣法?」
唐凝風公子這回倒沒作聲,只見他不知從那兒摸出一條紅繩丟給了龍徵和足利貝姬,便是邁步向前進入陣中。一時間,足立貝姬和龍徵捕帥雙雙一楞,須臾猶豫間握住紅繩也隨着姓唐的傢伙往濃霧裡走。邊行動間,只聽兩步之前,那位唐少爺又得意的笑了:「兩位姑娘,對在下可是十分信任咧!」
明明人在兩步前,聲音卻像隔了一條街,帶點飄忽不定。龍徵此刻不好發作,沉着臉不出聲,身旁那扶桑女人倒是咯咯一串嬌笑,回道:「唐狀元既然敢在前頭闖陣,小女子當然義無反顧……。」
話才說完,轉個彎斗然前面出現一片山水絕麗的景緻。這魔教總壇所在之處,乃是依傍夸父山而建,整個佈局經元、明兩朝建設,渾然與山勢奇偉合一。想來,當年興建之人絕非僅是一般巧匠,必有通曉天文地理異士參與。
「唐公子,當真認得這局佈陣?!」足利美人巧笑連聲:「看來肚子裡挺有那點才華。」
咱們唐狀元輕咳了兩聲,挺誠實的回道:「不了──,足利姑娘,在下對此陣毫無所知。」
這下足利貝姬可有點驚奇了:「那敢問唐狀元是如何闖出此陣?」
兩人對話可像演大戲啦。唐凝風一抱拳一偏頭,又回話:「這事說來話長……簡單說,小生方纔是閉着眼兒闖過來的!」
這種話很難令人置信。龍徵似乎反而能接受,雖然是冷冷一哼,口氣倒稍爲緩和些:「你是用傳說中的『心眼』觀路?!」
唐凝風這回可沒搭下話頭,兀自說了一套辭:「哥哥我是用全身感覺陣內氣機,那裡有生門可走便往那兒跨!」
這話合理,而且是武學造詣已臻化境有可能做到。三個人邊走邊談,已瞧見前方一棟樓裡裡外外全是拔劍抽刀,少說也有五、六百名魔教教衆,氣氛緊張異常。
「聚義廳──。」唐大公子凝眼看了一下樓坊匾額,喃喃嘿道:「是出了什麼大事?難不成龔天下那小子要不到翻天鳥一掌劈殺了宗老頭?」
龍徵臉色一沉,冷冷道:「宗無畏乃是叛黨賊子,相公如果殺了他正是爲朝廷立大功,也不枉『狀元』之名!」說着當先朝前邁進,看來她心底真有些掛念龔天下。
此刻,樓坊另側起了一陣騷動,只聽魔教教衆紛紛歡呼着:「少教主回來了……,少教主回來了……。」「請少教主爲老教主報仇!」「少教主回來得正好,請主持大局。」
宗王師正大步邁向聚義廳,臉上混合着十分複雜的表情,卻又像以堅毅的自制力壓抑成一種冷漠。
§ § §
聚義廳在這兩個時辰裡已經打過四場戰鬥。賀白髮首先發難,「黑風閃殺掌」既毒又狠;連連綿綿三十六掌,掌掌帶着一股黑氣,幾乎要籠罩半間廳堂。
龔天下仍舊沒半點表情望着窗外,像是遙遙祝福那對重遨天地的翻天鳥。
他完全沒動──不僅沒出手,連閃避也沒有!
藏大小姐心底一絲莫名抽動,幾乎就要出手解圍的剎那,她同時難以相信的看到一個奇異的情景。
維摩大犬!
這隻琥珀大狗彈身躍起,連汪吼聲都不發的躍入賀白髮掌風之中。只見牠在半空中翻拗變化,全身柔軟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更驚人的是,這維摩大犬前爪硬是能和賀白髮「黑風閃殺掌」相對硬碰,而後兩腿還可乘空連踢。
匪夷所思!
堂堂魔教一名長老,竟被一條大犬逼得左支右絀,不過片刻功夫,那賀白髮已連退了七、八步!
藏雪兒在驚疑中看了龔天下一眼,只覺這個男人早已料到維摩大犬足以輕易應付似的,完全沒半點擔心表情。
「看來華嚴寺那位學心老住持可不是尋常出家衆……。」
藏大小姐心底頭輕輕一聲喟嘆:「天下奇人異士之多,恐怕遠遠超出爺爺秘錄的『神武別冊』……。」
「神武別冊」是她爺爺藏別悟秘密寫下的武林榜,爲了避免與銀步川「武林典誥」衝突,一直是暗論不布。這別冊不分江湖正邪,單純以客觀的武學造詣排名。就以連續數年榮登武狀元的宣任運而言,在「神武別冊」中也只是排名第九!
眼前,夏小淚顯然不耐賀白髮被一隻大狗逼得狼狽,斥喝聲道:「帶毛畜牲,別想在老孃面前撒野──。」話聲之中,便是連使三記「人間非常指」!
這門武學據傳來自長白山異人文羅衣所創,當年曾經以這門指法打穿長白凍巖四十八洞,取出含藏在裡頭的「地珍人蔘寶」,並且以此寶聚集了上千條千年人蔘,一夕成爲關外首富。
夏小淚雖然只習得其中二十四指法,使用出來也足以在一廳堂內如入寒窖,但見白煙噴射,所過之處地上恍彷留下冰魄。
那維摩大犬似乎興起,在寒氣中益發抖擻精神,只見得牠一身琥珀黃毛賁張,四足在空中踏冰煙如踩階梯,斗然凌空四轉,一拉長脖子便咬向夏小淚咽喉!
這速度之快,身形變化之奇,夏小淚根本連回手阻擋的機會也沒有。當下,立身在後的須歸不得不出手相救,用得是一柄黑劍!
須歸的黑劍,在江湖中鼎鼎有名。人稱:黑劍映天,人須歸地。
這柄黑劍是用十二種金屬冶煉,並且是以當年戰國時代徐夫人的千層迭方式打造而成。自古以來,衆人皆知此種冶劍極剛極猛,相傳僅有荊軻曾拗斷過一次!
須歸黑劍彷如晴空暗電,一探便直指維摩大犬咽喉!那狗兒也不閃身,脖子一轉一扭,由原本咬向夏小淚喉嚨的大嘴,咔!便咬住須歸那柄黑劍刀鋒。
也許維摩大犬事出突然,也許夏小淚擋在身前,只見維摩沉身弓背,竟硬生生將須歸手中黑劍給拉脫掌中,一丟扔到龔天下跟前!
此際,已不是「驚人」二字可以形容。
前三戰打完,維摩大犬以一敵三,大獲全勝!未料這狗兒似乎意有未盡,轉身便朝馮斷語攻來。
這位當年文華殿大學士苦笑一聲,掌中檀木紙扇已是使出「滿城風雨」、「陽關三迭」、「童孫未解」三式,一氣呵成綿綿不絕。
藏雪兒在旁看了也不禁暗自讚許,這個馮斷語不愧是學養俱佳的大學士,這三招皆出自宋朝大詩人范成大(1126至1193)名句;而且攻守之間用力圓融,並無殂殺對方之意!
維摩大犬似乎也對此人較有好感,只是虛晃幾下,乘個空門以後腿輕踢馮斷語右肩,便是落回龔天下跟前。
前後四戰,魔教四大長老顯然灰頭土臉,別說他們四人傻楞當場,就是上百名在廳堂內原本想要圍攻的魔教教衆也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如何動作。
雙方正僵持間,那四大長老互相使了眼色暗自計量,驀底外頭傳來陣陣呼叫。
「少教主回來了……。少教主回來了……。」
「請少教主爲老教主復仇──。」
§ § §
宗王師一大步跨進了聚義廳,剎那已立身在龔天下面前。兩人眼光四目交接,視線相迫之處,彷如有千種氣機迴盪,不過是短短鬚臾,已經壓逼着周遭人喘不過氣來。
驀底,氣海一陣鼓動,在兩人之間的身側,是咱們唐大公子也插了一腳進來。三個人呈現了一種似穩定又帶有不安的氣息。
「兩位如果真是要較量一番,哥哥我也不反對!」
唐狀元清了清喉嚨,想個辭兒開口:「不過以兩位有那麼點像高手,是不是可以在避免傷及無辜的情況下,就請移步到外頭,也好施展拳腳?」
這話相當合理!
宗王師二話不說,也不見轉身,雙眼仍舊盯着龔天下,便是倒退竄出。這頭,龔天下和他之間彷如彼此有一條線繩拉扯似的,亦步亦趨。雙方几乎維持相同距離,倏忽間一同到了戶外。
當下,滿廳堂裡英雄好漢全擠了出去。
這一戰,絕對會在武林史上留名!
「武林典誥」武狀元會戰魔教少教主,不僅是當今江湖中年輕一代最神秘、最負盛名的兩人交手,而且關係着魔教在武林中的興亡之戰!
唐凝風少爺露出一抹奇特的笑意,很瀟灑的隨着衆人跨步出廳。身旁,藏大美人緩緩移步跟隨,柔聲道:「唐狀元,方纔臉上神情似乎別有含意?」
「原來藏大小姐這麼注意在下?」
唐公子一臉嘻皮,吃吃笑着:「難得一見這精彩場面,當然打從心底樂啦!」
藏雪兒柔柔淺笑,道:「唐狀元外表遊戲人間,雪兒反而覺得公子內在心眼澄明,覺觀自在。」
唐凝風咯咯笑了兩聲也不知是何意,隨口答道:「本公子忙着去當比武證人,有話咱們稍後再來品茶閒談……。」話聲一落,一個跨步已經到了龔天下和宗王師身側,呵呵呵拉開嗓子笑着,朝雙方道:「現在先說好,是點到爲止,還是生死相搏?」
龔天下沒有出聲,只是如同虛空般望着宗王師,眼光像是看穿對方的身軀眺望遠遠的後方。
宗王師則目光深邃,幽遠廣大如同將龔天下全部攝納在雙眼之中。他也是一語不發,深沉得令人難以捉摸!
「既然兩位都沒有意見……。」
唐大公子清了清嗓子,自個兒道:「那隻好由哥哥我定下規矩──雙方以十招見勝負!如果未分軒輊,今天暫且休兵,養精蓄銳明日再戰?!」
龔天下沒有回答,宗王師也默不作聲。斗然間,風起!雙方同時出手!
不,不是出手,而是移動身形,極快之間已各自變換了七個位置,虛虛實實之間,簡直像是下棋。更奇特的是,龔天下的雙手仍舊是自在下垂,毫無運功起掌的準備;而對面的宗王師則兩臂抱胸,桀傲不馴中蠻不在乎!
「移形之中可見氣機流轉……。」
藏雪兒柔聲自語:「虛實探測可以知對方內力運行心法──。」
足利貝姬咯得清脆一笑,挪了兩步到藏大美人身旁,道:「雪兒姑娘,你瞧這一戰如何?」
「龔郎一定贏!」龍大捕帥冷冷插話。聲音堅定的有如天經地義!
藏雪兒微微一笑,柔聲回足利貝姬:「足利公主,恐怕這一戰贏的不是他們兩人……。」
足利大美人可瞪大了眼睛,嬌笑問着:「看來藏大小姐別有見地囉?」
「兵王!」龍徵不知是否有意無意和藏雪兒較量心思,冷冷又插話道:「那個羽墨應該混跡在人羣中,或者躲在暗處觀察他們的武功心法。」
「百武轉試,一兵迫殺!」這正是兵王系統慣用的手法。不斷偵測「目標」的境界和極限,尋找出一擊必殺的殺技!
藏雪兒雙眉輕蹙,微嘆道:「兵王羽墨的『目標』好像是龔狀元……。」
從數日前在長安大城裡種種跡象,絕對有可能。
龍徵雙眉冷冷一挑,哼聲沉沉道:「他敢?!」
這說話間,場中的龔天下和宗王師驀底雙雙振臂出拳;兩人四拳,直挺挺硬生生對擊。轟!
剎時塵土帶雪狂卷,一忽兒便籠沒兩人身影。
會場立刻由驚呼聲中陷入一片死寂,偏斜的夕陽映着聚義廳飛檐銅瓦一片蘊光。那激揚塵雪被反射着,呈現了某種莊嚴的金黃。
驀底,在塵雪之中傳來唐大公子咯咯笑聲,邊道:「好,兩位第一招挺有水平,請繼續……。」
衆人只見慢慢平靜的塵雪中,龔天下和宗王師已然各自回覆了原來不羈與不馴的姿勢,相互對峙着。剎那,不過纔看清人影面貌,雙方斗然又各自單足立身彈腿飛踢!
嘩啦,就見着兩人腳掌互擊的瞬間,那方纔落地未盡的塵雪又翻滾涌起,眨眼間又將場中三人淹沒。
「雪兒姑娘,這件事兒真奇怪……。」
足利貝姬輕輕皺眉,低聲道着:「中原武林中,這是第一次有人瞧見龔狀元出手出腳和人對打?」
藏大小姐沉吟須臾,回道:「的確,當時在寒舍以筷子打穿三才神丐竹杆,以及後來承受他們三人一擊,從來未見龔公子和人正面交鋒!」
龍徵俏臉一寒,回瞪身旁兩個女人冷冷道:「妳們意思是姓宗的小魔頭,有足夠份量讓龔郎親自出手?」
藏雪兒垂眉像是在思索,忽然輕呀一聲,淺笑柔聲:「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妳想到了什麼?」龍徵想問,又有點不甘願。
藏大美人柔柔一笑,搖頭不語。這會兒龍大捕帥脾氣可上來了,一把扣住腰間龍頭刀,冷哼:「本捕帥問話,妳敢不答?」
藏雪兒不用回答,因爲聚義廳裡被摔出了一個口噴狂血的人。
賀白髮!
衆人正全神貫注注視着龔天下和宗王師一戰,斗然間賀白髮長老被人扔進戰圈塵雪之中,不禁紛紛錯愕驚呼。
大夥兒還來不及斥聲怒問是誰下的手,耳裡已聽到咱們唐大公子邊鼓掌邊大笑,道:「好戲呀好戲,宗教主這手引君入甕真是高招!」
宗教主?!
衆人當下驚喜交集,紛紛轉頭的轉頭,跳着身子的跳身子,全朝聚義廳門口望去。便是,宗無畏如地鳴雷動的大笑,威嚴震攝的聲音道:「唐凝風不愧是武狀元,老夫和龔兄弟心意相通,不着言語間用了這計引出叛徒,沒想到唐公子一眼便已看穿!」
宗無畏大步跨出聚義廳,那威嚴高猛的身軀一現,立即引得夸父山數千名魔教教衆歡聲雷動!
足利大美人微微一楞,嬌笑聲中瞅着信步剌剌晃過來的唐大公子,道:「原來唐狀元早就知道了?」
唐凝風吃吃笑着,挺有那麼點得意:「扶桑大美人,妳想想宗王師這老小子從頭到尾沒有對他爹撫屍痛哭一番,象話嗎?」
他可是清了清喉頭,又接道:「再說怎麼可能棄爹親遺體不顧,立即和龔天下便是一番死戰?!」
所以宗王師必然一眼已經看出他爹還活着。既然活着,這當中必有緣故。而唯一的理由是──引出叛徒!
藏雪兒大美人柔聲輕笑,蓮步輕移靠近過來,道着:「所以唐公子方纔離開聚義廳時纔會有一種心知肚明的笑容?」
「藏大小姐──,」唐凝風微微抱拳,故作小生狀:「看來妳後來也想通了其間關竅?」
藏雪兒輕柔微笑,美絕不可方物,夕陽斜映着她近似透明的膚色泛着一抹光彩,微微一頷首:「雪兒心想,當時在聚義廳內,有誰可以內力壓抑『淨心梵音』的功用?唐公子方纔神秘笑意?龔狀元從未出手與人對招硬打?這一路聯想,心中有幾分明白……。」藏大美人輕柔一笑,接道:「想來,當時是宗教主以內力壓抑住雪兒『淨心梵音』的功用,以讓教中叛徒在混亂中自以爲有機可趁!」
她在這廂柔聲分析着,那端宗無畏似乎挺滿意的頷首贊同,偶而偏臉看了一眼兒子,忍不住心中暢快起來,呵呵大笑道:「各位英雄俠女,我們且進廳內擺宴暢談吧?」話鋒一轉,冷冷看了賀白髮一眼,重哼道:「叛徒賀白髮,老夫待你不薄,竟然爲了龐動戰的賞金想割下老夫人頭?!」
龐動戰由東海跨攻夸父山前,曾經出了花紅:誰有宗無畏人頭,誰得賞金百萬兩!誰能幫助東海霸帝打垮魔教,誰也有賞金百萬兩。
當然,如果再加上朝廷黃榜那一百萬兩白銀,絕對是夠一個人活好幾輩子。
魔教內部一定有叛徒,所以宗無畏受創的消息纔會讓龐動戰認爲有機可趁來攻打夸父山;也因爲有叛徒,所以山下要舵靈寶縣纔會被東海霸帝瞬間擊潰。
只是人間事因緣難料,東海霸帝幫內一樣有叛徒,而且是東海四天王連手想幹掉他們主子龐動戰!
上千魔教教衆正恨恨瞪視那隻剩半條命的賀白髮,忽然一陣火光沖天,有人大喊着:「藏寶閣失火了……。」
§ § §
鼎冷世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受辱而不報仇的女人。正明聖殿那番羞辱,無論如何也要從魔教手上討回來;正何況她想要的「神龍頂上王」,絕對是要得到手。
順着藏雪兒幫她解開一部份穴道之力,鼎大小姐沒用多少功夫便脫身自由。她很快就找到了人,也很快就問出「神龍頂上王」在藏寶閣的地下密室。
江湖上流傳着:鼎家九針,從實招來。
那是指鼎九然鼎大先生不但醫術天下無雙,而且有一門獨特「過穴震心」法;據說九支金針一插,對方腦袋便一陣轟轟大響陷入空白,人家問什麼答什麼,多大的秘密也藏不住。
鼎冷世對這門功夫可是學得精!
咱們這位大小姐什麼珍寶都見多了,可是連闖三關進入地下密室以後,還是傻了眼。這間密室極大,最少可以容納兩百人以上;但是那隻「神龍頂上王」的骨架竟足足佔據了一半空間。
鼎冷世從入口階梯下望,正巧可以見着這「神龍」的頭蓋骨。她上下估量了須臾,這「神龍頂上王」少說也有十來丈高,單是那塊頭蓋骨可不比一個人小。
這麼大的「東西」怎麼帶着走?鼎大小姐皺眉思考了一番,心想:「反正本姑娘既然得不到,宗無畏你這老頭也別想保有它!」
鼎冷世一股怒氣正好發泄在這藏寶閣,二話不說便打了火熠子加上她鼎家獨門的「地火燒天丸」,忽兒間便將藏寶閣由地下密室一路沖天直燒這幢三層的仿唐建築。
她可不管這裡頭有多少奇珍異寶,也不管那「神龍頂上王」過了數百年以後,是所謂二十世紀考古學最重要最難得的恐龍完整遺骸,只是這廂發泄讓她樂得直拍手叫好!
當然鼎冷世也不會是隻逞匹夫之勇,瞧瞧魔教大隊人馬即將趕至,便是一個溜身往正明聖殿走,打算由秘道偷偷下山,讓宗老頭啞巴吃黃蓮。
正明聖殿前的奇門佈陣對她而言不是問題,因爲這陣法正是三十多年前由她爹所改建,可熟得很。沒料到的是,在這「花園」裡左拐右轉即將出陣剎那,斗然對面是柳破煙舉抱着柳破天和座下輪椅一步跨進來。
「嘖、嘖、嘖……,」鼎冷世兩臂抱胸,上下看了柳破天一眼後將目光轉向柳破煙哼道:「柳大莊主何時成了人家傭僕?真是武林大異聞……。」
柳破煙臉上倒無不豫之色,只是淡淡道:「鼎姑娘別來無恙?咱們各走各的,我進妳出,井水不犯河水。」
鼎冷世聽得遠程藏寶閣喧叫之聲,心中暗忖此刻不宜久留,反正和姓柳的也沒什麼過節。一番計量,鼻孔哼出兩道白氣,便是邁步要出陣列。
怪異的是,這一步跨出,卻反而陷入迷霧陣中!
鼎大小姐大吃一驚,耳裡已響起一串尖銳嘶啞的嘲笑:「小姑娘不自量力,不知尊重前輩,就讓妳在這陣裡困個三天三夜!哈哈哈……。妳以爲妳爹鼎九然老傢伙有什麼了不起?這陣法我隨便一改,管叫他也被困上一天一夜!嘻嘻嘻──。」
鼎冷世一時驚恐交集,怒罵道:「廢人,竟敢對我爹無禮──。」這一聲罵完,倒也冷靜了一下,隨即喝道:「你怎麼知道這陣法是我爹佈置?」
柳破天根本沒有回答她這句問話,只是嘶啞着聲音朝他胞兄道:「大哥,我們快去取『神龍頂上王』的……。」
後面的話語已經是飄渺難辨。鼎冷世聽得前頭,忍不住報復似的得意大笑:「拿什麼?已經燒成灰了!」
話聲才停,柳破煙兄弟倏忽出現在眼前。
「小女娃兒,妳說什麼?」柳破天在那張木輪椅上神情似乎相當激動,特大的那顆腦袋全被血管漲紅。
鼎冷世可得意了,直瞪着這個全身萎縮得只有童子大小軀體的柳破天,碎口嘲罵道:「廢人,就是本姑娘放一把火燒它個乾乾淨淨,你能奈我如何?」
柳破煙顯然對鼎冷世這麼喝罵他胞弟極爲憤怒,立即輕放下柳破天,沉沉冷冷道:「好個潑辣娃子,老夫今天就叫妳生不如死!」話畢,便是要挪步動手。
倒是那柳破天在木輪椅上嘶聲怪笑,尖銳着嗓音道:「大哥,不用跟這女娃計較,我已經在她身上下了七種奇毒,瞧瞧鼎老頭能不能救得了!」
鼎冷世雙眉一挑,內息方纔轉動,立即覺受到腹部的大橫、天樞、神闕三穴,喉部廉泉及頭頂上星穴位隱隱間似痛似麻,只要一運功呼吸,便慢慢擴大。她當下臉色大變,正是要破口大罵,那對柳家兄弟忽兒間又消失在這花園奇門陣裡!
§ § §
魔教藏寶閣這場大火又快又急,忽兒間已像衝上雲霄,和遠方最後夕暉各自染紅一片雲天。
冬天夕斜,已經可以見得轉藍的蒼穹有幾點孤星;狂焰飛卷中,份外在寒熱交流的空氣裡,有種難以形容的對比。
宗無畏昂然立身在大火之前,忽的放聲大笑,道:「好大火,燒盡古今多少珍寶,真是難得一見!」
龍徵冷冷站在他後方丈許處,哼道:「這些都是朝廷重寶,你還不自刎以謝天下!」
宗無畏慢慢轉過身來,盯着龍徵須臾,沉嘿道:「本教主已經得到今早在夸父山下一戰的消息……。看來東海四天王已經被朱棣那個狗皇帝招收?嘿、嘿,居中拉線的就是妳!」
龍徵劍眉微掀,英氣逼人,冷冷回道:「本捕快順便告訴你,賀白髮早已歸順朝廷,是我叫他跟龐動戰通風報信!讓你們兩個狗咬狗……。」
「好大膽女娃子!」
夏小淚怒喝道:「今天夸父山就是妳暴身荒野之處!」
龍大捕帥冷冷看了對方一眼,有種嘲諷的眼神,又將目光落向坐在地上以後爪搔耳的維摩大犬,一切盡在不言中。
夏小淚當然知道人家意指的是方纔被維摩大犬打敗之事,不由得惱羞成怒,一個旋身便是連出七腿。
龍徵冷冷一笑,驀地從右袖內滑出「象牙白劍」,極快速拍、拍、拍連七響,硬是以劍身連打了七下夏小淚腳底板!當場,讓這位麼魔教長老痛得兩腳撐不住身子,軟坐在地。
這會兒大夥纔看清楚,名聞天下龍徵捕帥的「象牙白劍」──這柄御賜爲尚方寶劍,原來是根像短棍般的杵形劍。
這象牙顯然是百年以上的老象遺物,否則質地不可能如此堅密,而且必然用過特殊的藥水浸泡。不然以剛纔雙方如此強力的內力衝撞,早已碎裂數段!
宗無畏雙眼一睜,沉笑聲道:「好個龍徵,當今天下多少女子,能像妳這麼有膽識的不出三個!」話聲一頓,又沉緩道:「妳想緝捕老夫好向朝廷邀功?嘿、嘿──,好!本教主今日不以衆欺寡,就放妳下山召集兵馬攻上來。我正明教絕不畏戰!」
龍徵冷冷一哼,昂首挑眉英氣勃發,回道:「宗無畏──,本捕帥念你是個難得人材,聖上憐愍你忠心義膽,皇恩特別被及,若是能歸順朝廷不但既往不咎,而且加爵晉官!」
「哈哈哈──,」宗無畏放聲大笑,回哼道:「老夫頂天立地,豈會在乎世俗名利?」
「既然頂天立地,何不爲天下蒼生多做點事?」龍徵可半點也不退讓:「死守夸父山不過是愚忠而已。當今聖上英明,百姓安和樂利,多起兵燹又有何益?」
的確,永樂帝朱棣在位這幾年算得上是國富民強。當年惠帝初即位便急着接受齊泰、黃子澄建議而削藩,以至引起了靖難之變(公元一三九九年),其間是非十分難以論斷。
宗無畏臉色一沉,濃眉微掀喝道:「自古以來忠心義膽的英雄烈士,那一個貪生畏死!名不正,言不順,以何治天下?」
龍大捕帥臉上映着火光餘燼,昂然回視宗無畏,同樣喝聲道:「當今皇上也是太祖後人,宗教主就算不顧自己生死,又何必多傷及無辜?」
宗無畏放聲大笑,音出如地鳴震動人心:「龍徵──,本教教衆從不濫殺無辜,而且個個是爲義捨身不懼生死。老夫念妳也是豪義中人不加以留難,妳走吧!」
話聲一落,右臂便是隨手一揮。當下,龍徵只覺一股駭人氣機涌湃;她立即內息週轉,硬生生將對方這股內力化沒於無形。這須臾剎那,自己也驚出一身冷汗,沒料到宗無畏身受內創,而功力仍然如此雄厚。
宗無畏顯然也爲龍徵能紋風不動而有點訝異讚賞,從鼻孔重重一哼,便別轉過身不再理會。那龍大捕帥雙拳一抱,道:「好,宗教主──,咱們後會有期!」
龍徵一個轉身到了龔天下身前,淡淡道:「龔郎,我就在山下主帥軍營中,希望你三日內能下山來找我……。」
龔天下面無表情,只是將目光投射在遠方最後夕暉沒盡處,像是自言自語:「將欲取天下而爲之,吾見其不得已……。」
「將欲取天下而爲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爲也。爲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歔或吹,或強或羸,或陪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老子.第二十九章
§ § §
老四掌櫃顯然陷入相當長的沉思。足足有一個時辰之久,這才噓出一口氣端了地上那杯早已涼透的普洱茶,一飲而盡。
夸父山下和唐凝風一戰,他並沒有認爲自己有什麼輸贏;不過,對唐凝風這小子有了一番新的評估:「銀步川算是慧眼識英雄,唐凝風的確有資格成爲今年的武狀元。」
東方流星輕咳了一聲,接話問道:「不知四掌櫃對於昨天傍晚龔天下和宗王師一戰的看法如何?」
昨日老實和唐凝風交手完了以後並未離開夸父山,而是帶着東方流星和趙出行潛入魔教總壇,分頭進行各種勘查。他們看到了龔天下和宗王師交手,也知道鼎冷世放火燒藏寶閣;當然,也無意中發現了在這個世上有柳破天的存在,以及龍徵策動了東海霸帝幫和魔教的戰爭。
那些,已經是四個時辰以前的事。如今夜幕深垂,夸父山又像是恢復了寧靜;他們三個人就躲在藏寶閣的地下密室。這裡不但沒有人會來查探,而且餘溫猶在正可以抵擋歲末的寒流。
東方流星每每對於這位年輕的四掌櫃行事充滿讚歎!就以躲入藏寶閣地下密室而言,正是夸父山最安全之處。他們還拿了燒破半邊的大唐三彩陶罐,裝了落雪煮出一壺挺香的武夷普洱茶。
「四掌櫃總能在危機之中猶能自在品嚐人生樂趣。」這是東方流星對本家老實四掌櫃打從心底最佩服的一點!
「稍早那一戰,他們兩人根本沒有使出什麼功夫!」
老實輕哼一嘿,接着東方護法的問話,回道:「雙方氣機運轉若有實無,只不過是製造滿天雪塵的煙霧手法……。」他頓了一頓,拿起那半破的三彩陶罐自己斟了茶,又邊道着:「不過,這兩人能配合到如此完美,嘿嘿──,有意思。」
龔天下和宗王師雙方出手必須用力一致可以相互抵消,既不傷人也不損己;甚至,連拳腳的角度、速度也要搭配到天衣無縫!
雙方如果不是從小練武長大,這種事要能做到盡善盡美,除非在當時要百分之百的信任對方!只要其中一人稍有異心,另外一人必是當場重傷甚至身亡。
「這世界上竟然有人不過相見幾面未曾深談,便可成生死之交?!」老實輕輕一嘆,自己都覺得好笑:「如果龍姑娘能和本四掌櫃如此相契,人生夫復何求?」
東方流星這廂一聽四掌櫃如此喟嘆,可是趕忙拉開話題:「那位龍捕帥似乎挺有心機?竟然可以策動東海霸帝幫和魔教開戰──。」
這話別有含意,怕那天龍徵真被逼入了老字世家,只怕會搞得本家四大掌櫃翻臉爭鬥。
老實這個聰明人嘿嘿一笑,那臉白肉有點了興奮似的泛紅,道:「像她這種人材如果能爲本家拓展生意,那個歐陽世家想都別想沾上邊!」話是這麼說了,倒也不愧是老家四掌櫃,接着分析道:「她應該是先說動東海四天王,再由他們四人說服龐動戰出兵攻打魔教!」
老實一分析起事情,立刻恢復了冷靜:「要說服東海四天王除了朝廷誘之以官祿和勢力範圍,想來還有東海霸帝幫內部傳說的『東海寶藏』!」
龐動戰征戰二十年,沿海一帶及海上來往中原與扶桑的商船被其強盜的財富不知多少。據說,在東海外某處孤島是其藏寶之所,而龐動戰手下有一支兩百人組成的「東海神龍兵團」,專門負責藏寶。
「這兩百人不但忠心義膽,而且十分神秘,東海霸帝幫衆無人知曉這些人身份。」老實冷嘿一聲,道:「恐怕連那四天王也不知道這兩百人是誰?」
兩百人算多不多,算少不少。
但是,能在這麼多年裡完全守口如瓶,兩百人絕對是多!不但多,簡直就是奇蹟。
「不過比起這些,倒是有兩件事比較奇異……。」老實瞇起了雙眼,幾乎瞧不見眼珠子啦:「一件是少林印真大師之死以及傳承了達摩易筋經給宗王師。」他頓了頓口氣,彷若是在沉思:「另外,就是柳破煙所抱着那個全身萎縮的怪人?!」
「四掌櫃很介意那個怪人?」趙出行粗嗓子一開,挺大聲的:「瞧他們從奇門花苑裡出來後,便不知所蹤。依屬下看,他們一定別有目的──。」
千里迢迢跑上了夸父山當然都是有目的。老實微微一笑,也沒責怪趙出行說了像廢話,反倒頷首鼓勵般的道:「沒錯,趙護法所言有理──。」他頓了頓口氣,接着道:「這事反正事不關己,暫且放下。不過,如果少林印真真是把達摩易筋經傳給了宗王師……,嘿──。」
「四掌櫃相信兵王絕殺所言?」東方流星坐在「神龍頂上王」殘餘未被燒燬的腳趾骨上,挺慎重的問着。
「這件事真假只有絕殺和宗王師自己知道。」老實又瞇起了雙眼,那張白胖胖的圓臉抖動着笑意:「最好是真的,那麼魔教和少林就牽扯不清……。」
怎麼證明?
最簡單的方法只有一個──直接探查宗王師到底有沒有幫宗無畏治病!
「所以少林印性也不急?」東方流星斗然明白了過來:「如果兩天後宗無畏還活着……。」
宗無畏還活在世間,那表示宗王師真得到達摩易筋經心法!
他們決定要去看個明白,方纔起身瞬間,竟然有一道人影雍容自在跨大步從上頭廢墟中凌空飄下。
這人如入無人之境,縱使瞧見老實他們三個在場,也視若無睹。這份自信,令老四掌櫃也不得不十分謹慎的再一次評估對方──兵王羽墨!
「閣下前來的目的是什麼?」東方流星低聲喝問。
羽墨先生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倏忽間跨步向前幾乎到了東方流星身前一尺。好快!
東方流星當下大吃一驚,正想振臂出手以防萬一,驀底覺得右臂一緊。
是身後四掌櫃抓住自己!心中方纔納悶,便見眼前這個兵王羽墨似乎略有讚許的看向自己身後四掌櫃一眼,說了個:「好!」
兵王羽墨也未有所攻擊,只是用衣袍一掃,將方纔東方流星座下的「神龍頂上王」唯一留下的腳趾捲起。這腳趾遺骸豎起幾乎有一人高,那羽墨淡淡一笑,抱了便走。
來去之間,不過須臾彈指;羽墨這股帝王氣勢,令老實也不得不皺眉沉思,喃喃道:「這個人如果是敵人,本家一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身前,東方流星驚魂未定回過身來朝老實深深一揖:「屬下多謝四掌櫃方纔救命之恩──。」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方纔出手,必死!
老實淡淡一笑,回道:「東方護法別客氣,他不會殺你。所以,也沒救命之恩可謝──。」
東方流星充滿了感動,跟着這樣的主子夫復何言?
「而且東方護法還立了一點小功……。」
老實的話可讓東方流星更不明白。
「因爲,本掌櫃發現了兵王羽墨一點小小的漏洞!」老實開心的笑了:「有了漏洞,便不是一個擊不倒的對手!」
說完,他已率先大步跨階梯而上,東方流星和趙出行雖然不明白老實看出了什麼。但是,跟着這老闆是絕對錯不了!
他們三個才離開,廢墟之中有人爬了出來。
唐凝風瞧着眼前那張俏麗豔絕的臉龐,咯咯笑了:「足利公主,這張大花臉可是自個兒討來的──。」
昨夜龍徵離開後,宗無畏當然幫他們各人安排了上房休宿。且說大夥兒安頓好,咱們唐大公子正要開溜,冷不防足利大美人也跟來。
「妳想幹啥?」他問。
「你想去那?」她反問。
「燒成灰的地方──。」唐凝風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很髒的,妳敢來嗎?」
足利貝姬根本不用回答,因爲她跟得可緊!
「好啦,戲看完了。」
唐凝風少爺拍着身上黑灰,嘿嘿了兩聲:「宗王師那小子可賊,竟然只說了少林印真大師圓寂,而沒說出是否有傳他達摩易筋經這一段……。」
「先別轉移話題──。」
足利大美人盯着唐大公子一個字一個字問道:「敢問公子,你怎麼知道有人會躲在這裡?」
唐凝風笑了,回答的似乎很有道理:「老實那個人一點也不老實,妳以爲他會摸摸鼻子真的離開夸父山?」
足利貝姬認同這點判斷,緊接着追問:「那你又怎麼知道他會躲在這裡?」
唐凝風笑得更得意了:「姑娘,妳以爲天下六大賭坊跟哥哥我賭到怕是怎麼回事?」他笑了兩聲,連忙又道:「快走呀,不然待會兒就看不到宗王師倒底有沒有幫他爹治病了!」
足利貝姬哼了一聲,嗔笑道:「剛纔那個東方流星不是說了嘛?宗無畏只要活着,就表示……。」
唐凝風笑得可更詭異啦:「妳以爲天下只有達摩易筋經可以保住宗老頭的命?」
邊說之間,兩人已經出了藏寶閣,足利貝姬四下觀看了須臾,雙眉不由得輕蹙一皺。
「好妹子,妳是不是覺得怪怪的?」
唐大公子吃吃一笑,道:「柳生教道和野田領袖那兩個老小子好像沒上夸父山?」
足利貝姬心中有一絲不安,旋即恢復鎮定:「不管他們是遭到不幸或者別有異心,本公主一個人全可以應付!」
「好,不愧是足利大將軍的女兒!」
唐凝風有那麼一點點佩服,笑道:「如果不是妳現在這張花臉看起來實在滑稽,哥哥我一定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