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箭神劍

宣任運昂然的站立在大街上。星目精芒,似帝王君臨天下。四周,倒不是鴉雀無聲,而是喧囂譁鬧的人羣。

「開玩笑,有機會能一睹『神劍』宣大狀元出手……,」人羣裡到處有人嚷着:「說什麼也要『賭』他贏——。」

「盤口開啦——,」有人扯着嗓子大叫:「賭宣大俠贏的,三賠一……。」

「哇!太少了吧?」抱怨的人不少。

「太少?」莊家哼了一大聲,回吼去:「盤口改了,宣大俠五賠一……。」

「下啦、下啦!」整條街熱鬧的像市集,人聲鼎沸中不時夾着叫賣郎的聲音:「冰糖葫蘆」、「熱包子呀——,熱的、熱的……」、「茶葉蛋,香喔——。」

宣任運的身體動也不動,因爲,他的心很靜。

靜到,只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

那是種很綿延、很沉厚而有力的聲音!

他很滿意的顯露出自信。因爲,就如同以往那些歲月,這種安定就會勝利、就是名譽、就會活下去!

眼前,驀然吞星山莊開了大門,柳破天!

一條街兩邊烏鴉鴉的人羣,瞧見宣大狀元的對手,在剎那的錯愕後,立刻陷入瘋狂狀態:「加碼、加碼,我要再多下五十兩……。」

「五賠一改啦,現在是十賠一……。」莊家的眼眶都紅了。

「照下,再多一百兩!」下注的心可熱了。

宣任運冷冷淡淡看着柳破天——背後推着輪椅的封吞星,道:「宣某以一敵二也無妨——。」

好氣勢,似乎這般對他纔是正常。

「桀、桀、桀……,」柳破天尖銳怪笑響起,竟是壓着一場子聲音發不出來:「宣任運,我就坐在這裡不動,開口就夠了!」

口氣,比宣神劍更大!

宣任運雙眉一挑,顧盼間仍是劍神風範,淡淡回道:「閣下之意,是由後面那位兄臺出手?!」

柳破天冷哼一聲,尖聲回道:「你出劍,本座開口出招,算是讓你三分!」

這話挺侮辱人的。以咱們宣大狀元的武學成就,一出劍那有給人開口的機會?更何況,由柳破天下令,到封吞星出手,那更是慢了幾分。

江湖上,差了一毫一絲就是生死分界!

宣任運沉聲一喝,回道:「爲了中原武林安寧,宣某這一劍非出不可!」他一頓,劍已扣手,斥道:「用何兵器?」

天下,沒有人可以空手對付他的劍。

沒有,就算是蘇小魂蘇大俠也不會貿然嘗試。

對面,封吞星一步跨到了「天師」身側,一抖左邊衣袖,只見裡頭滑出了兩截木藤似的棍子,兩頭又像纏綁了一條好細的絲繩。

宣任運臉色一凜,周遭早響起了一片譁然:「什麼?用雙截棍和宣大俠的神劍對打?哈——贏定了!」

驀底,人羣中藏雅兒的聲音越過了衆人,像銀鈴般響着:「俞哥哥——,你可見過蘇小魂大俠的天蠶絲?」

天蠶絲?!一場子三五百人剎那全沒了聲息——傳說中的天蠶絲,就是系在棍子兩端的那條細線?

「我見過前輩蘇佛兒大俠的……,」俞歡凝目看着,半點也不遮掩他的訝異,嚷道:「真的是天蠶絲!」

「值得——。」咱們那位扶桑公主,足利貝姬差點拍起手來:「能夠親眼一見神兵天蠶絲,真是不枉此生——。」

「有那麼嚴重嗎?」龐不忘搔着頭,正想說下去,驀底像被踹了一腳似的,唉呀叫道:「那姓封的小子變把戲啦!」

眼前,只見封吞星淡然一笑,氣定神閒的將那兩根一接一扣,不知在哪兒扭了一下機括,赫然變成了一張鈞力萬千的勁弓!

「好弓!」俞歡也忍不住在衆人驚呼中叫了一聲:「這弓的力度是頂尖一流!」

他看向宣任運,只覺這位「神劍」大狀元臉色既寒又肅,冷冷沉喝道:「好,宣某領教兵王天師的『口殺絕技』!」

宣任運的劍,真的驚人。不,簡直是驚天動地!

看似輕柔無物,卻又無所不在;像是慢慢一寸寸推來,倏忽間那劍罡已是壓着所有人都喘不過氣來。

「好功夫,宣任運果然不愧『神劍』之名——。」賀難在屋脊上對着那些大漠手下冷冷出聲:「中原終究是有武學宗師——。」

大漠地王有人在看,大日聖教當然也有人在盯着。甚至,斷了手的柳生水月也混在人羣中。

現在的她,恨死了柳破天,只要有機會,絕對會取下他的首級砸碎。

柳生水月緊盯着柳破天,驀底,眼睛餘光看見柳破天背後,對街的一個男人!

一個她一生抱着希望在追尋的夢幻——柳生刀法史上最絕頂的不二天才,柳生未來!

「所有弟子中,我的刀法只有妳可以得到真傳!」柳生水月永遠記得她師父在一次莫名感傷中,大口喝酒後的一句話:「柳生未來,卻是唯一一個可以超越!」

「不!」柳生天心那時又重重的加了一句:「柳生未來那小子,早已經超越我的刀法,就算俞家閃電刀,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一個和俞傲交過手的人說這話,絕對可信。

更何況,在武學上,柳生天心是絕對公正!

§ § §

「精魄!」

這是柳破天下的第一個口令。

精魄?!衆人還在錯愕是哪兩個字?那端從兵王吞星的右袖內像變戲法似的,斗然彈出一支箭來。

「這箭有怪!」俞大公子瞇着眼,道:「箭桿竟然有着兩彎,簇頭鋒面也弄了個圓弧缺口……。」

封吞星那箭好快一搭上那張強弩,「啪」的便激射而出。神的是,那箭出奔,似蛟龍戲水,上下大弧度有如穿縫衣物,蹤軌難測。

「在破罡氣?」藏二小姐驚呼一聲。

旁兒,足利大美人有些訝異道:「二小姐,妳真是明白人哪!」

藏雅兒臉色一紅,回道:「但憑家學淵源,不過是眼高手低……。」

那端,柳破天好整以暇般,冷冷尖肅着聲音,繼續下令;「『大間』、『玄拯』、『九極』、再兩支『精魄』、兩支『玉陲』、六支『天弓』、一支『大間』……。」

不同名稱,不同的箭;不同的箭,不同的速度、力度、角度!

聲出箭奔,如心引指,渾然一體到武學完美的藝術極至!看這場熱鬧的大夥兒,簡直可以用如癡如醉來形容。

眼前這片精彩,絕對足爲武林典範一戰!

「他奶奶的,這個柳破天大頭鬼真是了不起!」

咱們俞大少爺大大嘆了一口氣,皺眉道:「要是唐凝風那小子在的話,一定看得熱鬧!」

§ § §

咱們唐大公子現在也夠熱鬧。

因爲,纔跟那胖小子老實掌櫃,摸到了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楚縣官宅前小前院,冷不防「一大隊」官兵圍了上來。

這兒縣小人少,「一大隊」官兵也就是由楚中禪帶隊,加上屋主孟子牙兩個人!

「你們被包圍了——,」楚大縣官有板有眼的喝道:「快快束手就擒,棄械投降吧!」

「這下好了吧?!」

咱們唐凝風大狀元苦笑的瞅着身旁那個四掌櫃胖小子,哼了一聲,道:「要來硬的,還是軟的?!」

「這小子朝咱說這話是啥意思?」老實四掌櫃臉上沒露出半點神情,心裡可是哼哼嘀咕了兩下:「栽贓啊?讓人家以爲老子是主謀?!」

他念頭才轉着,背後屋頂上那位地痞孟子牙早喝了一聲:「想談條件,先過了老子這個硬拳頭再說——。」

這位孟子牙先生可真是說到做到,嘩啦一聲從屋頂衝落下來,握緊緊的拳頭便這麼朝老四掌櫃的打來。

「怎麼是找我?!」老實心裡嘀咕,臉上那面白胖胖的肉團可是動也沒動。

他看得挺清楚。孟子牙的拳頭還算有力,但是速度不夠快——當然,以一般市井流氓來說,算得上挺不差。

老實心底下可是在剎那間計算了好幾番。

他有十七種方式可以輕易閃避,還有四十六種方法可以還擊,其中,有八種可以立即斃了這不知死活的地痞。

但是,他想到的不是對手的「拳頭」,而是唐凝風那小子的「眼睛」。

他們交過手,四掌櫃可明白得很。日後,兩人萬一有那麼一天生死相搏,勝負可能只在絲毫之間。

所以,他必須露一手不留痕跡,又可以給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一點教訓的手法。

這位老字世家四掌櫃纔打定主意,面露微笑正想使一手「逆風乘天」,斗然眼前發生了令他大吃一驚的事。

拳頭,孟子牙的拳頭竟然不見蹤影!

這怎麼可能?!

老實臉色一凜,立刻毫不猶豫以本家密承,只傳列名「掌櫃」核心的「化氣轉形」,連變四個角度遁退。

電光石火間,左下襬衣角猶讓對方拳頭掃過,掠下一片衣布——轟!好大一響!

地上,原先自己站立之處,赫然被孟子牙的拳力打出方圓四尺深達一尺的圓洞來。

塵沙飛揚中,咱們唐大狀元忍不住驚訝讚歎:「好拳力、好功夫,真是了不得——。」

孟子牙咧嘴唧唧笑了兩聲,嘿道:「武狀元唐凝風是吧?你也來一拳!」

話到拳到,真的這位孟子牙的左拳已經打上了唐大公子的膻中心口重穴。

這速度之快,用力之猛,就是想一拳斃殺對方,不留情到連剛剛對付老實那種幻影化象的用法都省了。

瞧這情景,咱們老實四掌櫃的心情可好多了。

因爲,他怕這是一個局!

怕唐凝風早就連手了這兩個不知來路的頂尖高手,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幹掉。

尤其剛剛孟子牙那一拳,真是令自己錯愕心驚。

眼前,姓孟的這一拳,真是令自己安心多了。

因爲,孟子牙是真的幹!

而且,是那種幾乎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幹法!

咱們唐大公子一臉苦笑,因爲已經知道這一拳非捱不可。

他的原則是:既然非捱人家一拳不可,那麼最好在有力氣的時候,也要回送一拳給對方。

唐凝風就是唐凝風,打死也不會採取龔天下那種「笨」的方法來「感動」人心。

所以,唐大狀元的拳頭也打了出去!

右拳,打在孟子牙舉臂出拳的左腋下方。那裡,同樣是心脈的必殺之處!

咚!咚!

好大兩響同時發出,分屬兩人的一雙拳頭各自擊中在對方的身上。

一片罡氣激散,捲起方纔猶未落停的塵沙。

迷濛之中,唐凝風和孟子牙凝身不動。

不動身,拳頭仍舊在所在的位置!

就像是兩座雕塑的石像,停滯立於天地之間。

老實的一雙小圓眼兒可瞇成了一條線。

高手,絕頂高手!

唐凝風既然避不過那拳,只好吸收對方的罡氣,再出拳回到孟子牙身上,而姓孟的一拳打實,又被灌了回來,竟能毫不猶豫在拳頭不動之中,再擊!

孟子牙再擊,唐凝風再送。

又擊,又送!

這不只是內力,而是精妙到無以言喻的武學藝術。

只有頂尖高手看得出其中門道。老四掌櫃還暗自讚歎,另側那個縣太爺楚大人冷哼了一聲:「想不到這個刁民唐凝風會懂得江湖上傳說中的『九轉旋氣』這門武學!」

這話,真的是讓老四掌櫃心驚膽跳!

有夠沒名沒姓的邊城縣官楚中禪,竟然把「門道」看得比自己還清楚?!

他的臉上沒啥特異的表情,肚子裡倒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大聲:「他奶奶的,老子到底被姓唐的誆到了啥鬼地方,遇見了啥人物?!」

老四掌櫃的在一肚子嘀咕,咱們唐大公子纔是一肚子苦水。

前年,他早就摸進過藏別悟藏大先生的書房密室,翻了那本遠較「武林典誥」更龐大精準的「神武兵冊」!

他可是十分十分清楚記得,在第一百四十九頁有這麼一段文字——「天下武林濟濟盛名,赫赫響亮之衆;除宣任運外,無一可稱敵於武林『神武十子』!」

「武林神武十子」又是啥東西?

第八十八頁如記:江湖之中臥虎藏龍之輩真數不少。餘遍閱天下資料,可納十人足爲武學宗師。是皆人等,俱年不過四十,聲名亦無人知曉。但其衆成就之高,造詣之深,直追昔年小魂、佛兒大俠父子。

後半段文字則是:舉例一人,無名無姓,不知所來,能與獸通語,身無兵器,淵源不明。然,餘以爲若此子能登「武林典誥」排名,必佔魁元!以其心量深厚,直質天成,恍如佛門菩薩之心也。

八十九頁,記如下:餘且將彼十人取訂名爲「神武十子」,其衆名字如列……。

唐大狀元嘆了一口氣,很深很長的那種!

他可是清楚又清楚的記得,在那個啥鳥「神武十子」中;不但有自己的名字,還有後來被自己取名叫「龔天下」那小子在列。

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個兔嵬子孟子牙,背後那個父母官楚中禪,都是一榜子自家人。

藏老頭,自家人這會兒對幹起來,您老可樂啦,他奶奶的又有一番好寫咧!

§ § §

「緝拿反賊,斬立決!」

聲聲徹遍草原,寒夜冷風更增肅殺。那迭迭涌起的音浪,彌天蓋地般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兵王羽墨雙目一凝,以他往昔帶兵千萬的經驗,心中早有計數。只見他淡淡一笑,氣定神閒緩聲道:「弓箭手八百名,步兵兩千四百,騎兵一千兩百,總共四千四百官兵加上三位高手。」

就在他隨口數計之間,那大明四千多名官兵早已將衆人團團圍住。東南西北四面,各蹲或立了兩百名張滿弓的箭手;之後,則是長戟長槍刀劍斧鉞俱全的步兵;最後,則是昂策駿馬,各面三百鐵騎!

「羽墨先生了不起——。」藏大小姐環顧四下半刻,輕聲道:「聞聲辦事,真能是一毫不差。」

另端,「法救小僧」龐動戰長長嘆了一口氣,嗒然就地一坐,聲音中有一抹自覺過往的悔意:「昔日殺戮重,不知生命惜;今日欲懺悔,甘心嘗果報。」

瞧這情景,他是寧可捱上千刀萬劍,也不出手相殺。

少林印性大師見這情景,也是盤腿落坐,倒是爽朗一笑:「阿彌陀佛——,這副皮囊且給它自在!」

他們都明白,那八百弓箭手萬箭齊發之際,以他們的武學造詣,絕對足以自保。

問題是,想同時救龔天下和宗無畏父子,恐怕力有未逮!更何況那兩千四百名步兵衝涌上來,更是絕無可能眷顧得了他們三人。

這點,似乎連神犬維摩也感受的很清楚。只見牠全身緊繃,毛髮俱張,喉間沉沉低吼,直是看顧在龔天下左右。

龍徵冷冷一哼,道:「管他千軍萬馬,龍某誓死也要將龔郎帶到平安處養傷!」

那「乾坤二老」呂幹、呂坤兄弟,往前一步,朝向東面騎兵方向叫喝道:「『鬼面手』楊深、『密殺小刀』古吹情、『御前金剛』冷鐵!今日你們打算不顧情面要趕盡殺絕嘛?!」

「老頭子——,情面是皇上給的——。」古吹情看起來年輕,約莫三十年歲左右,在一匹黑色駿馬上嘻嘻叫罵道:「今日你背叛了主子,還有臉來討面子?!」

他們這廂對話,被圍護在中間的宗無畏、宗王師父子似乎很受到四周危峻情勢干擾。一波波的殺氣涌至,讓宗王師原本就難以控制的天地靈氣更加在體內亂衝亂撞。

這情勢十分不妙,藏雪兒猶自擔心着;驀底,耳裡已聽到那「御前金剛」冷鐵沉喝一聲:「弓箭手準備——。」

剎那,整齊劃一,那四面八百弓箭手齊齊舉弓瞄來。

「嘿!這個朱隸可是調了大明精銳來打這一戰!」兵王羽墨雙眸精芒一閃,猶能自若扇,淡淡道:「好!這纔不枉本王親部鐵騎以一敵四,試它個能耐!」

親部鐵騎?

藏大小姐猶自沉思,驀底四面八方譁然千馬策騎,金鳴之聲驚天掩至。

一馬當先的,是名穿着大紅袍的俊偉青年,那英挺軒昂,不只是絕世美男子,更有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氣概。只見他領了千百鐵騎,揚空呼叫着:「羅新格爾王爺,請恕我救駕來遲,令您受驚……。」

藏雪兒和龍徵盯着那年輕人——年輕人身上的紅袍,有些楞、有些狐疑。

因爲,那件寬大的紅袍很眼熟,只是這人卻從未見過!

「帕勝呼爾——,我的好兄弟,你來得正好!」兵王羽墨露出真心欣喜的神情,藏雪兒可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帝王般的武學宗師如此發出內心快慰。

以她的認知,羽墨先生絕不是因爲這一千一百鐵騎救駕而顯露這種神情。

一定有別的原因!

原因,她很快就看到——那個叫帕勝呼爾的美男子,從駿馬上騰空躍起,一身大紅袍開展,彷如日當空!

紅日——兵王絕殺。

這個足稱爲天下第一美男子竟是昔日那個瘦小老醜的兵王絕殺?!少林法性大師和法救小僧兩人互視了一眼,忍不住唸了一聲佛:「阿彌陀佛——,因緣真是不可思議!」

這須臾間,蒙古鐵騎已經由外圍衝破大明官兵的重要包圍,如同分割般的進行慘烈的近身肉搏。

兵王絕殺飄身到了羽墨先生身前,那笑容有如陽光般溫暖,道着:「羅新格爾神機妙算,在下準備好了兩輛八駿軟臥車,可以護送他們離去……。」

說話間,只見兩輛各由八匹駿馬所拉行的馬車奔至,那車殼由精鐵鑄,足以防箭弩刀槍刺穿。

「好兄弟!」

兵王羽墨長笑一聲,朝向一衆中原好漢,道:「今時今日,事非得已!爲了龔兄弟與宗教主父子安全愈傷,請各位先至我蒙古一避!」

眼前情勢,仍是十分兇險,當下不得不當機立斷!

「只要能救龔郎,刀山油鍋也去得!」龍徵沉哼一聲,立刻扶抱起龔天下,往一車內便鑽入。那維摩大犬,也立即毫不猶豫的鑽入。

眼下,似乎也沒得選。

少林法性大師和法救小僧又是一眼互視,又想起剛剛那一句:「阿彌陀佛,因緣真是不可思議!」

這草原,離靈石縣,一百八十里!

這草原,離邊城縣,一百九十里!

這草原,離蒙古境,正正二百里!

二百里路,會有多少兇險、多少生死?

多少生死,又多少恩怨情仇?!

藏大小姐輕輕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道:「今日一入蒙古,便真是和當今朝廷爲敵了!」

與當今朝廷爲敵,就是和大明爲敵!

「阿彌陀佛——,」少林法性大師低唸了一聲佛號,緩緩道:「非我敵人,是人敵我;爲救人故,無我行之!」

「大師深達禪意——,」

藏大小姐一揖,柔聲回道:「無我爲人,天下無不可行之處!」

「既爲慈悲故,地獄也去得!」法救小僧似乎頗有頓悟,意氣風發朗笑而起,道:「不是也去得,而是偏往地獄去!」

「好漢子們!」

羽墨先生昂首長嘯,道:「走!入我大蒙,策馬天地!」

這草原,滿穹繁星外,一百八十里,靈石縣那驚心動魄的一戰,更烈!

這草原,寒風長卷動,一百九十里,邊城縣那生死纏繞的一戰,仍在!

§ § §

「傳旨給藏別悟——。」

「是!」

「要他告訴他女兒,只要藏雪兒脫離那幫人,朕既往不咎!」

「遵旨!」

「再傳一旨給龍徵!」

「是!」

「只要取了宗無畏人頭,朕賜予她和龔天下免死金牌!」

「遵旨!」

「第三聖旨,給少林印性大師。」

「是!」

「只要他廢了宗王師武功,朕賜他少林寺爲國寺!」

「遵旨——。」

那個做皇帝老爺的,得意的冷笑。

因爲聖旨早就寫好,以防萬一事未如願,便立刻下旨!

立刻下旨,讓對方措手不及。有時候,心理的壓力,更大於實戰的緊張!

§ § §

宣任運的表情不僅是嚴肅,簡直像是耗上了全身精神,應付那前後左右上下六方的狙擊!

「我明白了——。」

藏二小姐銀鈴般的聲音響起:「真是了不起!柳破天這老頭幾乎是指揮十來名頂尖的劍術高手,圍攻宣大俠。」

她這話充滿驚歎,卻正道出這場典範武戰的核心!

怪的是,她聲音不大,不是隻有周遭的俞少爺們聽得,一場子人譁然聲中也落了半數在耳裡。

他們聽得到,宣任運當然也聽明白。

豁然間,他立刻想通了關竅。

「我不是跟一個人在比武!」宣任運不愧是武狀元第一,緊繃的心立刻轉換成恢宏氣勢。

心態不同,用劍立刻不同!

因爲,他將自己轉換成爲跟十來名的高手對決。

「任運神劍」,一劍在手,多少用劍高手對他而言都是一樣!

一個是一個,一百個也是一個!

而劍術,天下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因爲,他是史上最強最天才的用劍宗師!

「迴天,停!」

柳破天那嘶啞尖銳的嗓音冷冷響起,便見封吞星啪的一箭射出,神奇的是那四面八方圍繞在宣任運四周的飛箭,竟全數聽令似的「飄」回兵王吞星的手袖中,忽眼便不見蹤影。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簡直難以置信。

封吞星這一戰,名滿天下!

「今日閒雜人等太多——。」

柳破天那顆大頭搖搖晃晃,眼角斜視向藏雅兒這邊一眼,冷冷接道:「宣任運——,咱們改天再把這事了結!」

「宣某隨時候教——。」

宣大狀元回劍入鞘,星目傲然一閃,接道:「一樣正月十五,一樣是成吉斯汗陵上,生死決!」

好!

好戲!

這檔子事武林要不轟動,江湖若不沸騰,賭徒如不下注,小販會不羣集——那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已經約好決鬥的兩組人,唐凝風、皇甫追日、宣任運、柳破天和封吞星,最少掛了兩三人。

沒對手,當然打不下去啦。

§ § §

咱們唐大公子可真的是肚裡罵了百八十回,簡直像佛說什麼什麼經那般長咧!

孟子牙這老小子,當真搏命蠻幹,而且用的是那種好幾世冤好多代仇,一鼓腦要解決似的。

「咱們仇有這麼深嗎?」

唐大狀元嘆了又嘆氣:「不過是要你屋子那根樑而已!」

他老兄倒不是真的十分擔心眼前這小子的拳頭,反正大家捱着在這兒訓練定力,就當自己是雕像罷了。

唐大公子在意的是,在暗處的某個人。

這個人,是絕對頂尖的高手,而且是屬於殺手那種氣息的人物。

他腦袋中隱隱然覺得不妥,因爲對方的殺氣好像指向自己。可怕的是,那種蓄勢待發的殺氣,竟然只有若隱若現的在空中飄蕩。

完全尋找不到對手在哪裡,也就是說,更不知道這傢伙會從哪裡出手!

若是平常,他可半點也不在乎,但是眼前姓孟的傢伙硬來,簡直逼得自己全身空門任人宰割!

不,不僅這點,除了那股怪異的殺氣外,竟然還有另外一道同樣神秘而難以捉摸氣勢!

後頭這股力勢,似乎又對着前頭那股殺氣有着對峙消解,相互盯殺的味道。

「想不到來了可真是不少人——,嘿嘿!」

那位楚中禪縣老爺冷冷出聲:「看這殺氣,應該是傳說中殺手一界最神秘的老學究和聞名天下李墨凝兩位!」

好個楚中禪,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人?!

老字家四掌櫃臉上白胖胖的神色不變,心底頭不由得好大一聲嘀咕:「邊城荒地窮縣官,武學造詣倒是高到令人驚異。」

他心中才想着,冷不防楚中禪朝他淡淡一哼,道:「刁民老實,你可半點也不老實,三更半夜擅闖民宅,非奸即盜,還不束手就擒?!」

「怎麼可能?!」

這四個字老四掌櫃想都沒想。因爲,他相信楚中禪不會只有廢話!

官腔會有,只是說完動手。

§ § §

老學究那本斑爛的記事本上,早已密密麻麻的記錄了那顆價值百萬兩銀子,唐凝風狀元的上百條資料。

這小子幾乎沒有缺點,簡直無從下手!

不可能,他一生行刺,絕不相信這個世上有那種完美無懈,更沒有永遠的完美。

就算皇帝老子,他老學究只要肯,也一定辦得到。

眼前,終於讓他等到機會!

他似乎更明白更透徹了一件事——目標,本身就算沒有任何漏洞,但是如果有外在的因素干擾,就可能會有破綻。

破綻,只要那剎那機會,就是生死立判!

眼前,唐凝風這小子和孟子牙生死搏命,絕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恨的是,有個傢伙虎視眈眈的盯着自己。

多少,他也猜出是殺手一界近年來像明月般竄起的李墨凝。

一個,徹底破壞殺手界講求神秘隱晦的女人!

他掀了掀那雙老眼皮子,怎麼也要出手。

這種機會,以後絕對沒有。

因爲,他相信唐凝風已經「熟悉」了自己的氣息。

「身爲一個頂尖的殺手——,」老學究記得師父在六十年前就告訴他,最重要的一句話:「絕對不可以讓目標感覺到你的存在!」

因爲,目標只要提高警覺,下手成功的機會就變小。

不,不只變小,甚至可能喪命!

「頂尖高手,」他師父的名言是:「一次不殺,終生不狙!」

老學究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他管不了李墨凝那女人要對自己如何,非狙殺唐凝風不可。

他所挑的時機是,楚中禪攻向老實的同時,出手!

§ § §

咱們老四掌櫃的臉色真的是難看。

恍忽之間他總覺得,姓唐的那小子約自己來偷根木頭,絕對大有文章。

這回可好了,江湖上什麼江洋大盜五嶽英雄各門各派獨行大俠,他老實可遇多了。隨意交手,從不擔心。

這回,竟然是跟個「縣官」大打出手。

怪怪的,他一肚子嘀咕;這很難說明白,反正江湖日後傳出:「老字世家四掌櫃和一個鳥不生蛋窮地方的縣官大戰數百回合?!」

象話嗎?

這如何被後世尊崇爲一代宗師?!

更讓他一肚子鬱氣的是,老字世家的名譽會不會因這一戰而受損?!

江湖上,可有一半以上的傢伙以傳言流言謠言爲樂。

老字世家終究是要做生意,這檔子事不妙。

特別是,打了朝廷命官,那宮中鬥爭更較武林慘烈,恐怕好幾門生意叫人家上報皇帝老頭,以後難做!

楚中禪一大步跨前,幾乎已是貼身對面。老四掌櫃的腦中電光石火一番計算,立刻朗聲道:「楚大人,老某非是有意冒犯,就此別過,日後再登門負荊請罪——。」

話未完,人已逝!

啥?!這老小子便這般走人?!

咱們唐大公子這回可不是叫苦連天可以了。

那廂,楚中禪也楞了一下,絕對沒想到對手真是一嚇就跑。覺得無趣,彷如一股熱勁要打麻將,卻是少了那麼一個角兒。

幸好,幸好來了個沒事自己現身的傢伙——老學究!

「這可是條大魚——。」

那位楚大縣官兩眼發亮,忍不住笑了兩聲,嘿嘿道:「待本官活捉了你,五花大綁吊上東門城牆示衆!」

話沒落,想不到李墨凝也同時在老學究身影背後出手,嬌笑如鈴,道:「老頭子,你真的動手,不當本姑娘是一回事?!」

§ § §

這絕對是一場精彩至極的好戲。

日後,這一戰在武林中也必然成爲津津樂道的傳奇。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時會出現一個太監!

一個傳來皇上聖旨的太監!

「聖旨到——。」

有人大喊,喊得楚中禪不得不收手,也喊得孟子牙不得不收拳。

幹啥,江湖人決鬥,管他皇帝老子屁話?

「因爲楚中禪是我的朋友——。」孟子牙日後對人解釋道:「雖然不是很親的那種,不過最少是住在同一座屋檐下!」

「然後呢?」

「然後什麼?」孟子牙沒好氣的回罵:「他跪下來接旨,我還能站着嗎?」後來,他又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補充:「因爲他的心願是當天下第一好的地方父母官……。」

所以,楚中禪不能得罪皇帝老子。不但他不能,連他的朋友也不行。

因爲,這位太監如果參上一本「藐視聖旨」,那比十個武林高手圍攻更慘。

孟子牙一收手,老學究可尷尬了。

前面,唐大公子回身朝自己不懷好意的笑着。

後面,李墨凝那女人不知哪兒一把彈刀跳出!

殺人的人,反而成了被殺的對象。

老學究心裡叫苦一聲,肚子裡暗罵了千百回:「早就該放棄這個任務!他奶奶的,要不是貪那些賞金,何必落得今日下場?!」

因爲,他一路觀察下來,唐凝風這小子無懈可擊還不是最可怕之處。

最令他驚疑不定的,是這傢伙運氣好的不得了。

不僅僅是贏了六大賭場,逼得人家差點關門;就算有什麼天災人禍,總是能事先避過。

他大大嘆了一口氣,知道只能避得了後頭李墨凝黃雀在後的狙擊,卻是躲不過眼前唐小子用四根頭髮穿打了自己身上四處大穴。

在他昏迷前,只聽到李墨凝嘻嘻笑着離開的聲音:「唐大狀元——,你可欠小女子一個人情呢!」

至於,那位太監公公唸了啥聖旨?這位頂尖第一的殺手可是半句也沒聽到啦!

§ § §

老學究沒聽到,咱們唐大狀元可是聽得驚喜交集。

內容,龔天下一行人要進蒙古,皇帝老子下令封城圍縣,見面就傳達聖旨,違則斬無赦!

出手,那可有的好戲演。

演?因爲自己非插上一腳不可。

眼前,那位太監公公面無表情的走人,江湖一戰對他而言毫無興趣。

「唐大狀元——。」

楚縣太爺突然出聲,可嚇了咱們唐凝風一跳,直是反應般的回了一聲:「怎的?」

彼此對話一句,有點客氣,又像朋友。

「本官和你打個商量——。」

這話顯然又客氣了幾分,跟方纔那生死交迫比起來,算是風清月明,頂極享受咧。

當然,姓楚的小子用「商量」字眼,就是客氣的表示,你非「答應」不可!

「是朋友,就說吧!」唐大公子回頭一將,說話在先,有來有往,屆時你有你的要求,咱有咱的需要。

「好!快人快語——。」楚中禪神情一肅,一個字一個字用力道:「通知你的朋友,不要從本官的邊城縣踏入蒙古!」

明白,完全明白。

咱們唐大公子可是十分明白這位楚大縣官的意思!

只要龔天下一行人不進邊城縣,當然這位楚大人就平安無事。

這點他老兄可不擔心,只要拿得到那根雪山龍泉紫檀木,大家結下「樑子」緣,龔天下根本不用進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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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

咱們唐大狀元一口答應,兼大力拍着胸脯,很迅速又接了一句:「不過,是不是麻煩兩位借根木頭用用?」

楚中禪還沒作聲,倒是那個孟子牙好大音量爆了開來:「你想要那根樑子心?!我早取出來了!給!」

乾脆,乾脆到氣勢十足。

「這痞子還真是個漢子!」

咱們唐大公子不禁對眼前這兩個傢伙又多了幾分好感,難得抱拳正經回道:「謝!」

「不用!」孟子牙回答。

「既來了,喝盅酒?!」楚中禪第一次出現笑容。

「趕着救人——。」唐大公子實話實說。

「好!」楚中禪半點不囉嗦:「下回!」

§ § §

唐大狀元拿了那根龍泉紫檀木心,前腳才走,可沒想到,那個傳聖旨的太監又飄了回來。

「楚大人——,皇上另有密旨!」那位公公尖着嗓子冷冷一個字一個字道:「聖上——,要御駕親征蒙古!你們要做好準備!」

這話,可絕對算得上是天大軍機!

楚中禪和孟子牙兩人互望一眼,心想:這邊城小縣,絕對平安不了了!

他們輕輕嘆了一口氣,口裡只能應着:「遵旨!」

心中,更是一翻盤算,大概猜得出來,那個永樂帝挑的時間:正月十五!

「攻打蒙古,樹立國威;一致對外,內聚民氣!」楚中禪事後,嘆着氣對孟子牙道:「另外,順便將成吉斯汗陵上一干武林人物,趁戰軍殺!」

朱棣這一手,夠狠、夠毒!

不但攻打蒙古以聚漢人同仇敵愾;而且趁機除掉江湖人物,斷絕民間日後可能造反的力量。

這種細密無痕的毒辣佈局,難怪這老小子可以叛亂成功,倒奪皇位!

楚中禪擔憂的是:他這邊城縣民,不知又有多少苦!

§ § §

咱們老實四掌櫃纔回到旅店,斗然見着房裡趙出行、東方流星和那位歐陽夢香大美人全來了。

他那白胖胖的臉龐可是有些尷尬,嘿了兩聲,沉着氣道:「你們怎麼知道本掌櫃在此?」

那位歐陽美人淺淺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臘封的密實,輕語道:「在靈石縣,唐凝風託人送來,說老實兄在此,要我們急將此函送達——。」

這回老四掌櫃臉色可真是變啦!

唐凝風這小子,壓根兒一路知道自己跟蹤!

更可怕的是,他是如何把時間算到這麼精準?!

「不!」

老四掌櫃的在心中計算:「他到底是什麼人?表面上隨性不羈,但是卻都能洞燭機先,料事如神。是天賦?還是有一個龐大的組織在幫他暗中處理一切?!」

不管哪一樣,這小子絕對是個要絕對小心的傢伙。

他邊想,邊拆開信箋,一攤,呆住!

信的內文很簡單,只有幾個字:「問風不如凝佳人!」

咱們老四掌櫃心驚膽跳的是——唐凝風,唐凝風怎麼會知道自己要問他這個問題?!

這回,他不知道是因爲恐懼,還是因爲找到真正對手,而——顫抖!

§ § §

柳破天沉思了好久,這才緩緩張開他那雙眼皮,精光閃動中,以尖銳的嗓音道:「藏雅兒那個女娃娃絕對不簡單!」

他沉吟了須臾,才又接道:「本座本來猜算她是否就是『李墨凝』這個女人——。」

不過,最新的情報是,隔鄰的邊城縣,同一時間李墨凝出手倒狙天下第一殺手老學究!

而且,可以絕對肯定出手的人,是李墨凝!

彈刀一技,天下無雙;無蹤乍現,彷若天生!

「那真是一門十分獨特的殺技!」連這位兵王天師都深感興趣:「只要老夫親眼能見,必破!」

好個氣勢,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天師——。」

兵王離魂嘻嘻一笑,道着:「如果那麼掛意藏二小姐,就讓我去試試如何?」

柳破天擡眼看了這桀傲的年輕人一眼,難掩有着那長輩的慈愛,尖銳的聲音竟也溫柔不少:「你太沖動了——,此事還要細心觀察一些情況……。」

兵王離魂笑了笑,周遭的封吞星、皇甫追日也笑了。

他們都知道,兵王離魂可是當今天下年輕人中少見的沉穩內斂,特別是他修證自成的「奪天離魂大法」,如果不是有頂尖的定力,絕無可能成就爲武林百年來第一人!

柳破天這麼說,慈愛大大多於苛責。

他們都會心明白,也都爲自己天南地北聚合的一羣人,有如家人般溫暖而感動。

人,皆有情,豈分漢蒙?!

§ § §

兩百里路快馬悍騎,一天一夜足以趕過。

但是,眼前要進入蒙古,卻似是遙若天邊。

兵王羽墨雙眉輕皺,遙觀眼前這片平原四周情勢!

一天一夜,他們才前進不到三十里路。

似乎,隨處隨地,都有大明官兵佈陣圍殺。一波又一波,一日之內竟已然開戰八回,眼看自己兵馬也折損不少。

他兀自沉思,藏大小姐飄然到了身側,輕啓朱脣以清靈的聲音道:「羽墨先生——,小女子觀察到一件事……。」

兵王羽墨淡然一點頭,聲音威嚴中有那君臨天下的氣度:「藏姑娘請說——。」

「一日之內,八回接戰大明官兵……。」藏雪兒稍稍一頓,接道:「各自不同!」

各自不同?!兵王羽墨雙眉輕輕一皺!

隔畔,那絕代青年兵王絕殺,聲音不再是怪異,而是豪氣爽朗道着:「藏大小姐之意,在這一日之內我們已然遇上了三、四萬之衆的大明官兵?!」

這個絕不單純!

如果三十里路內佈陣了三萬多名大明兵隊,那兩百里內恐怕超過二十萬兵馬。

「不,恐怕不止於此!」

兵王羽墨沉聲道:「朱棣藉圍殺我們之名,暗中大量軍隊無聲無息調往蒙漢邊界!」

外表上,似乎只有四、五千名大明官兵緊追不捨;事實上,卻是各地調來的兵馬,沿途撞遇就交戰。

誰會記得那幾千名官兵長個啥樣貌?!

兵王羽墨忍不住讚賞的看了藏大小姐一眼,這位號稱中原「藏雪明珠」,果然是聰穎非凡。

兵亂之中,盡記四、五千敵軍相貌,天下獨此一人!

「這就像下圍棋?」

藏大小姐輕聲柔語道:「看似攻殺對方棋子,暗中卻圍出一大塊地來——。」

大明,最少二十萬兵馬,齊聚漢蒙邊界,兵王羽墨長吸一氣,納入丹田,須臾才緩緩開口道:「看來,是有一場大戰役要開打!」

他神色嚴肅,但毫無畏懼。

因爲,生死對他而言,不過是盡付談笑之間。

心中,唯有一些掛念的是,龔天下兄弟和宗無畏父子的情況,似乎挺不樂觀。

「奇觀!」

突然有人叫了這麼一聲。

§ § §

咱們唐大公子大搖大擺,灰頭土臉,風塵僕僕,披星戴月般的摸晃了過來,口裡叫道:「奇觀呀奇觀——,唉,渴死啦,有沒有水借來喝喝?!」

唐凝風!

兵王羽墨雙眸精光略動,既有激賞,又有爭鋒,朗聲一笑:「唐兄弟不遠千里而來……。」

「喂——,王爺——。」唐大公子沒好氣快嘴回道:「既然知道不遠千里,來口水喝喝吧?!」

另側,法救小僧真是端了一碗水近前,咱們唐大公子直楞楞瞧人家的腦袋瓜子,嘴裡還是喃喃念着:「奇觀——,真是奇觀!」

眼前這位法救小僧,正是欲狙殺自己而後快的龐動戰。誰料得到,隔上回見面沒多少時日,竟然已經變成如此深心懺悔的出家衆?!

「有勞大師——。」

唐大公子倒真是一臉正經,雙手接捧那碗水,仰首一飲而盡,好片刻才噓一大口氣,嘿道:「這會兒朱棣那老小子可派了不少人馬,呼!累死人!」

印性大師此刻也踱步近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似乎一路來見了不少事情?」

「隨便估算一下啦!」唐大狀元嘆了一口氣,瞅了兵王羽墨一眼,哼嘿道:「大概有四十萬兵馬吧?!」

四十萬大軍?!

這種數字,每個人心中都明白,絕對不單是爲了對付他們這千把人——而是整個蒙古!

「那檔子事以後再說——,」唐大公子又嘆了一口氣:「哥哥我今天是來救人,不是談國家大事!」

唐凝風救的,一定是龔天下!

兵王羽墨臉色難得一絲激動,立刻出聲道:「是找龔兄弟?請跟『在下』走——。」

用辭口氣,絕對發自內心真情。

這回連兵王絕殺都有些錯愕,望着他們走往帳營的背影,忍不住喃喃道:「羅新格爾——,從來沒用過『在下』這辭兒——。」

藏雪兒聽到,少林印性和法救小僧也聽到,他們互望了一眼。

沒有人開口接話。

有時,一種微妙的感動,是用心去體會。

兵王羽墨流露了出來,唐凝風不也做了出來?!

§ § §

「人間世,何謂生死之交?!」

有人,曾問一代大俠蘇小魂這個問題。

武林中,一直流傳着蘇大俠的回答,幾乎成了江湖人物結義相交的座右銘。

「盡其一生,死亦談笑!」八個字,道說一切。

百年後,一代名俠談笑,名出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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