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
§ § §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化而爲鵬。」
龐動戰這回真有些錯愕,那冰河中「萬變神猿」在自己接近時斗然彈飛,展化成一頭大鵬鳥,狂鼓雙翼!
霎時,滿河碎冰彌天漫地,幾乎是上百暗器高手以數十年功力同發近千暗器。
龔天下神情淡然,竄身便投入其中;當下,兵王羽墨亦豪笑一聲,道:「槍林箭雨,千軍萬馬,天下沒一人沒一事可以阻止本王行止!」
羽墨先生和龔天下幾乎同步而沒。沒想到的是,宗無畏和藏雪兒也能緊步相隨,同在左右,但聽得宗無畏大笑:「天下竟然不是一人,而是一獸讓我們連手相較!」
說來真沒錯,以他們四人之力,普天之下誰能一御?
宗無畏覺得好笑,是因爲原本生死相搏的衆人,爲了共同生存反倒成了生死與共的盟友!
如果說世事無常,朋友可以變敵人,敵人何嘗不能變成至交?
龐動戰就在他們四人組成的罡氣金剛牆後,隨時準備尋隙竄入河中。
這時,他可以對任何一個人下手。
而且,誰也擋不住他的一擊!
東海霸帝有點訝異自己竟然一點這樣的念頭也沒有。直到日後,他纔對龔天下道:「也許一個剛被背叛的人,如果真有人以性命來交付他,在矛盾中,還是會選擇再一次信任吧?!」
眼前,那頭化爲大鵬的萬變神猿似乎感覺到這次無法阻擋衆人前進之勢,便是在半空中嗥嘯一聲,反衝入水。
趁這彈指須臾,龐動戰大喝一聲,竄身緊隨而下!
剎那,這條極凍冰河濺起兩團極大冰水,轉瞬間旋即歸爲平靜。
宗無畏濃眉一挑,沉聲道:「看來這河水極深──。」
兵王羽墨淡淡搖着羽扇,朝向身旁龔天下看了一眼,神色自在的道:「龔兄弟對那頭異獸有何看法?」
河面,一樣似凝似滯,平靜無波。
片刻之後,龔天下這才眺望河岸對面那片果林,緩緩回了一句:「不當獸看,以人待之!」
以人待之,平等之中才有可能溝通。
羽墨先生顯然深有所感,忍不住點頭一笑:「本王雖然救過不少族人,但也幫過不少漢人!」
其中,皇甫追日母子便是感人肺腑的一件。
當然,遠在洛陽的封吞星,也是生死至交!羽墨先生一向的人生至理是:「你以命救人,人不一定報恩;但是你不先犧牲自己,別人一定不會和你成爲生死至交。」
「可是這世上有太多忘恩負義的人──。」有人這麼問過兵王羽墨。
「但是也有那麼一兩個可以成爲生死知己。」羽墨先生當時回道:「足矣!」
河面一樣平靜無波。
龐動戰到底面對了什麼?遇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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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長記施施然的帶領了幾個異族人士從側門步入朋悅廳,霎時一堂子裡的人不禁氣機波動,心念各轉。
羅剎國、弗朗西斯、奧匈帝國、大不列顛這四國王公貴族,那明顯的金色褐色頭髮,很快令人分辨出來。埃及、大食、天竺則是從膚色和衣着又另有區別。
封吞星環視衆人一眼,最後將目光投向龍徵捕帥,道:「龍大捕頭,人已現身,妳可以帶走了!」
龍徵臉色一緊,忽的朝身後一名師爺樣有花白鬍子的隨從,道:「沈吉師爺,麻煩你一下……。」
這話說得突兀,衆人方自一楞,只見那名叫沈吉的老頭跨步向前,口裡嘟嚷起來。
那應該是種語言,只見沈吉分別和那七名被囚的異族人士談過幾句,這才轉身朝龍徵道:「回稟龍帥──,這七人真是羅剎、弗朗西斯等國人士無誤!」
這話才一出口,龍徵便喝:「帶走!」
她一喝,同時柳生斷君也喝:「動手!」
倏忽間,這廳堂內所有火燈全被扶桑忍者暗器給打熄,登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咱們唐凝風公子肚裡怪叫一聲,在整廳一片喧譁怒呼中,嘿道:「各人小心啦!這些扶桑浪人不是要搶人。」
不是搶人,那目的是什麼?
「爲了製造混亂──。」
足利大美人的聲音在黑暗中輕輕一嘆,旋忽轉而朗笑:「看來他們是要對本公主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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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生天心的計劃很簡單。
只要那個吞星公子真的交得出人來,各路英雄好漢必然會騷動。
騷動之中,正是動手最好的時機!
因爲每個人都有反射的慣性思維,都以爲柳生一門是爲了搶各國人質而動手。所以,所有的注意力都會放到人質身上!
這時,連足利貝姬都不會防備到自己纔是目標。
「五刀同狙,一擊必殺!」
柳生天心冷冷下令:「要逼李墨凝現身,足利貝姬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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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字世家四掌櫃在這驟變中可是心底頭轉了好幾回。
這眼前絕對是大大的良機。
現下這種各路高手彙集的混亂,如果出手殺了歐陽夢香來嫁禍給唐凝風,絕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如果這個行動沒有問題,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內心想法。
雖然老奶奶運籌帷幄,部署如此周密的連環計略。
但是,真的需要去殺一個無辜的人?
老實和歐陽夢香只見過幾次面,雖然兩個世家間有競爭,但是還沒到刀兵相見的程度。
更何況,他對歐陽夢香的文學藝術才華也挺欣賞。
特別是他看過這幾年的「曉霧品菊宴」,滿覺得歐陽夢香實在該當一名文人雅士,而不是江湖中人。
老四掌櫃一雙耳朵聽得四下各種怒喝喧譁,一身感受各式氣機波動。一雙眼……,斗然間他心中一緊!
爲什麼沒有人點火?
各路英雄好漢沒人打亮火熠子,是怕成爲目標。
因爲在黑暗中,誰站在明處,誰就最危險。
問題是,那個吞星公子爲什麼不點亮這一廳堂光明?
老實心中一塊石頭反而安放了下去。
因爲,他有一個現在不能出手殺歐陽夢香的理由給老奶奶。
世間事,有時很諷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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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凝風立刻感受到排山倒海的殺機卷向自己。
不,是擊殺身旁的足利貝姬!
「唐混混,你怎麼知道那些扶桑浪人的目標不是各國人質?」事後,俞歡快刀曾經這麼問。
「因爲扶桑一地只對中原、高麗有興趣!」唐大公子回答了兩個答案:「而且,他們早就不時用眼角測量足利貝姬大美人的方位、角度。」
當時,唐凝風公子感受到殺機,咱們俞少爺當然也感受清楚深刻。
因爲才幾天前,他纔跟柳生教道比過刀!
同樣的殺氣,同樣凌厲的刀鋒。
問題是,讓俞歡在心底更驚異的是,還有一種似熟悉又似回憶的感受──這些人根本是自投羅網!
就如同柳生教道那最後一刀,在自己生死交迫的剎那,突然有了一抹難以形容的安定。
這種安定,就像十足把握有人會「處理」掉這些麻煩。
在當時……,俞歡快刀「啊」的一聲,竟脫口而出:「李墨凝來了!」
就在這話出口,有人,不,有好幾個人悶哼、慘叫。
乍時,一廳堂的人全安靜了下來。
是慘叫聲太淒厲驚人?
還是「李墨凝」這三個字太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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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的燈火恢復了光明。
人質還在,被龍徵捕帥、天下三人、丐幫何飛天圍在中間。
地上,則多了五個死人──五個拿東瀛***的死人!
每個人的喉頭都插了一把軟緬短刃。看角度,是順着他們的刀鋒自下往上插穿!
唐大公子看了足利美人一眼,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家都想知道的話:「她真的來了?」
足利貝姬大美人回答的也很絕:「你們爲什麼那麼怕她來?」
因爲,「天下第一殺手」這幾個字太驚人了?!
一個從來沒有輸錯過一回的殺手,誰不怕?!
足利貝姬這句問話,後來在江湖上便成了一句著名的傳言:「聽到墨凝,不怕也驚!」
咱們唐凝風公子沒有回答足利公主的反問,在四下環顧中,皺了皺眉,一嘿:「怎麼主人不見蹤影?」
不但是主人不在,整個吞星山莊的人都不在!
他這廂話聲才落,外頭斗然一陣騷動。不過須臾,便像千軍萬馬相互搏殺,叫囂怒斥喧譁不已。
龍徵雙眉一挑,正尋目往外頭看去,早已見得一名朝廷軍官飛奔而入,急急稟告道:「小將稟告捕帥,不知從那裡冒出一隊人馬引起騷動,讓外頭各路英雄陷入混戰。」
這話才說完,忽的整座大廳起了一陣劇烈震動。
更驚人的是,不僅四下門扉窗戶全落下了沉重鋼板,彷如密封囚牢,而且整座廳堂竟是緩緩旋轉下沉!
藏二小姐訝叫了一聲,道:「俞哥哥,我們是不是往地底下沉沒?」
俞歡臉色可不好看,瞅了唐大公子一眼,哼哼道:「唐狀元,你對這種建築熟不熟?」
唐凝風只有苦笑一聲,回道:「建築不重要,機關纔是重點。」
不管什麼建築,真正要命的是機關。
墓地可以變成旅遊勝點,文人雅士抒發才情之處。
同樣的,一間平凡的屋子也可以殺機處處,隨時奪命!
龍徵冷冷一哼,在這旋轉的屋廳內巡目須臾,朝向蒙面的賀難龍王道:「賀難──,將你們大漠的『翻天龍珠雷』拿出來!」
高踞在太師椅上的賀難不知神情如何,只是做了個手勢,立即由衛報回話:「龍姑娘要本幫特製火藥何用?」
這個「翻天龍珠雷」是塞外大漠地王對付中原大明朝廷官兵圍剿的利器,曾經屢建奇功。如今龍徵開口點名,顯然直踩人家窩心。
「這種建築頂上最脆弱──。」說話的竟是長白文羅衣,只見他四下仰望頭頂,緩緩道:「老夫對建築稍有研究,目前唯一能突圍之處,只有破頂而出。」
雖然是最脆弱處,可也有巨石壓頂錮緊。
「能夠隨身攜帶,而且威力足以破頂而出,只有你們的『翻天龍珠雷』──。」龍徵語調仍舊十分冷靜:「想要大家活命,就拿出來。」
斗然,那個蒙面的賀難沉沉一笑,粗沉着聲音開響:「小女娃子,妳怕死?」
龍大捕帥劍眉冷挑,回道:「是怕和你葬身同處,有愧先祖!」
這女人真不得了。唐凝風和足利貝姬互望了一眼,只見我們那位大美人低聲嬌笑道:「狀元哥哥,男人到底喜不喜歡這種有主見的女人?」
唐凝風苦笑一聲,回道:「男人喜歡好女人。」
問題是,什麼樣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賀難那廂冷冷一哼,朝向文羅衣,道:「文大先生創立『人間非常指』,足以穿巖破洞?」
文羅衣一抹頷下白鬚,呵呵一笑,回道:「如果由老夫打穿數洞,埋入貴幫『翻天龍珠雷』加以引爆,應該可以破頂而出。」
那位蒙面的賀難龍王也不知是何表情,只聽得他粗啞低沉着嗓音冷冷道:「如果真要穿巖破洞,眼下衆人的兵器綽綽有餘,又何需煩勞文大先生?」
語調口氣顯然並不是十分友善。
文羅衣仍舊笑容滿面,回道:「兵器鑿洞只能直進,但是埋入火藥,卻得算出位置破其重力支撐,有時得彎曲深入方可竟功!」
這話十分有理。
就這交談間,腳下這廳堂約莫已然陷入半座之多。龍徵雙眉一挑,正待斥促大漠地王一幫人,冷不防賀難冷冷一笑,道:「文羅衣!你拿了什麼好處,願意如此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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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斗然一問,那位長白宗師不禁微楞,旋即朗口大笑兩聲,道:「不愧是賀幫主,大家都是生意人,那文某就坦白說了──。」
他頓了頓口氣,看了龍徵一眼,接道:「方纔龍捕帥應諾在下,每年宮中進貨萬兩人蔘以爲回報!」
萬兩人蔘的利潤,以文門紅參來算,大概有三十萬兩之巨。這絕對是筆大生意。
賀難似乎反倒可以理解,轉頭朝向龍徵,道:「既然文大先生有這等利益,本幫當然也少不了。」
龍大捕帥雙眉一挑,英氣逼人,道:「你想要如何?」
「這些人質──。」
賀難仰首沉笑了數聲,嘿嘿道:「把人質交給本幫發送回去各人國度,否則免談……。」
這回可精彩了。
咱們唐大公子看了足利貝姬一眼,低聲道:「依本公子看,那個女人會翻臉啦!」
足利大美人瞅了他一眼,回道:「她到底是不是個好女人?」
唐凝風少爺苦笑了一聲,耳裡竟然聽到咱們大捕帥的一句:「好!把人交給你,但是要保證不少一根寒毛的送他們回國!」
別說咱們唐大少爺沒料到,似乎連賀難也爲之一楞,旋即大笑道:「好個龍徵,提得起放得下。本幫主就答應妳!」
他話聲一落,隨即揮了揮手。
當下,由柴塔圖和穆開加蘭懷中各謹慎的拿出一樽銅瓶,由其內倒出三顆幽墨發亮的丸子,交到了文羅衣手上。
這動作纔剛完成,斗然龍徵便發動攻擊。
直殺賀難!
天下三人的宣任運、布驚、司馬武聖顯然也未料如此,不由得一楞脫口急道:「龍捕帥何以如此──。」
龍徵可沒半點停滯前迫之勢,淡淡回了一句:「能叫鷹王拿出『翻天龍珠雷』的只有賀難本人!」
所以,她真正要的是賀難。
要賀難的命!
「妳認爲她是個好女人嗎?」唐凝風可真是嘆了一口氣,反問足利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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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巖的眼中充滿了驚駭和錯愕。
宗王師的眼瞳裡更充滿了恐懼!
楊巖的破銅刀已斷。人,轟然倒在雪堆和爛泥中。
一天一夜的時間,他幫助宗王師從廢墟中救出魔教一千兩百八十九人。
他完成了宗王師的心願。
當然,他也要對方完成自己的心願──缺口一留,破命一刀!
宗王師沒有拒絕。
因爲有些事不是你可以躲避,而是要勇敢的面對!
楊巖出刀,刀出萬嶽壓頂,既沉又重。
宗王師三忍,直到第四刀,實在避無可避。楊巖的破銅刀鋒鈍,鈍而大樸無華,迫近之際逼得人一身毛孔充血,幾乎難以呼吸。
氣息欲滯欲停,斗然脊椎猛然一股剛柔交衝氣機倒衝丹田反向逆上。瞬間,自己陷入恍惚之境。
恍惚之際,駭然大氣自全身抖發,驀底一生所學拳術腳路武功心法自轉,同聚一式而搏!
這一手,毫無名稱可謂,極破人類體能限制,完全武學可思,直殺對方無可破綻之處,破殺之!
楊巖驚駭,是親身體驗宗王師此際出手,簡直不可能。他錯愕,是對方竟真的要殺了自己。
有時,英雄與英雄間會生死相搏,但是絕不會以取殺對方性命爲終。
宗王師卻做了。
所以,宗王師自己更恐懼。
他欣賞楊巖,無論是出身低微奮發向上,或是交手後彼此惺惺相惜。
他絕不會殺他!
宗王師絕不會殺楊巖。除非,宗王師不是宗王師。
他恐懼的是,在那股氣機奔竄剎那,自己陷入完全無法控制不由自主的境界。
一個沒有人性的絕頂高手,豈不是進了魔道?!
宗王師大叫一聲,立即狂奔一個箭步抱起楊巖。
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一個念頭──一定要救活這個人。
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楊巖,因爲,不只是救活了這個人的生命,更是救活了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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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動戰從冰河裡衝出來的時候,讓人家最注意的並不是他那高大如山的身軀,而是那張慘白的臉。
東海霸帝也會有恐懼的事?
兵王羽墨臉色肅穆往前一扶龐動戰,隨手一股暖流氣機注入對方體內,淡淡道:「龐兄可有受傷?」
龐動戰挺了挺身子,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這才緩下胸口起伏,沉吟了片刻後苦笑道:「依龐某之見,那頭異獸非得由龔兄弟對付不可!」
這話,顯然深深有感而發。
「龐幫主在水底下遭遇到不尋常之事?」
藏雪兒柔聲輕問,淨心梵音的音調似乎讓龐動戰的情緒又平復了不少。
只見這位東海一域的梟雄又深深吸吐了兩口氣,這纔開口道:「龐某又遇見了北冥白鯊!」
北冥白鯊?不正是傳說中,當年龐動戰生死一線,搏白鯊取其肉以維生的往事?!
藏大小姐冰雪聰明,立即接道:「龐幫主之意,是那頭神猿會隨吾人心念而顯相?」
龐動戰雙眼凝視河面,好片刻纔回道:「不,應該說牠會隨着我們心中最恐懼的事物而應變!」
驚人!
任何人的心中都難免有恐懼的東西深藏在意識中。
龐動戰當年雖然以命搏命打殺了北冥白鯊。但是,那頭鯊成爲他終生的夢魘,隨時會讓他由夢中驚恐而醒!
龐動戰有他驚恐的事物,宗無畏也一定有,兵王羽墨和藏大小姐也不會例外。 wωω◆ ⓣⓣⓚⓐⓝ◆ c○
一個人面對自己最驚懼之物,氣勢已滅,又如何能擒搏降伏?
所以,只有循乎大道的龔天下有可能面對。
問題是,龔天下真的沒有恐懼的事物?
另一個問題是,我們真的知道自己恐懼什麼?!
§ § §
龍徵顯然計算好了每一件事。
當她攻向龍王賀難,大漠地王這一夥的達斯格里、衛報、柴塔圖、穆開加蘭一定會同時出手阻止自己。
他們出手,宣任運、布驚、司馬武聖就不得不出手。
同時,那個整潔的乞丐頭何飛天也非出手不可。
就在這剎那,文羅衣也沒閒着,只見他全身有如關外長白山上的雲嵐,好輕好輕的飄起,一個身子極其柔軟的飄貼在頂上,似浮似凝。
好輕靈的輕功!
唐凝風少爺雙眼也爲之一亮,讚歎道:「這個文羅衣真是別創武學奇人,這種輕功放眼天下武林,未曾見過。」
只見得文羅衣輕飄飄貼着頂板,伸出兩臂各自在頂頭石塊數處打洞,又將大漠地王的「翻天龍珠雷」置入彎凹洞處。
便是,又如棉絮般飄落。雖然不快,但是輕得好像微風同息,無知無覺。
「請唐狀元以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引爆!」
文羅衣一捻頷下灰白鬍須,呵呵笑道:「只有唐狀元的兵器纔可以打入指洞,彎曲自如!」
這話,豈不是擺明了全天下都知道自己的兵器是頭髮?!
咱們唐大公子沒好氣的反問道:「文大先生怎知?」
「呵、呵──,此事已是天下俱知!」文羅衣這句回答根本讓唐凝風接不下話。
他只有嘆氣,嘆氣中出手。
咱們這位唐狀元嘆氣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發覺龍大捕帥根本沒有全力要擒殺賀難。
如果,這個舉動不是爲了完成緝捕名單上的任務,那又是爲了什麼?
他出手,轟然巨響中翻天龍珠雷的威力果然驚人!但是唐凝風公子一肚子苦笑的是,那個女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硝煙碎石齊飛,頂板果真被炸破了個大洞。
仰首,天穹星斗逼目,銀漢亙橫正似天橋。
風,涼涼冷冷,帶着雪花混入灰塵飄入廳堂內。
斗然間,龍徵竄身到了歐陽塵絕面前,盯着對方一個字、一個字問:「歐陽家主,你真的還要跟大漠地王合作?」
這話,直擊大漠地王和歐陽世家合盟要害!
龍徵方纔虛幌這一招攻擊賀難,引得天下三人和丐幫連手對戰。
她要的是歐陽世家利害評估。
如果歐陽塵絕和大漠地王繼續合作,很可能成爲中原武林公敵。划算嗎?
唐凝風這回可真懂了,朝俞歡少爺苦笑一聲,道:「少了歐陽世家,大漠地王這幫人想將勢力伸入中原可是大大困難。」
俞歡搔了搔頭,朝藏二小姐苦笑一聲:「還好龍大捕帥是朝廷命官,負責鏟奸除惡……。」
言下之意,如果龍徵不是在正途上,中原武林恐怕被她一人翻天覆地。
藏雅兒咭的一笑,脆鈴般的聲音回道:「俞公子可別看輕女人耶──,江湖上作惡犯科者,男人佔了大部份!」
這可也是實話,咱們俞快刀一時吶吶語塞。
那廂,賀難冷冷自蒙面後方道:「龍徵,本幫主本來器重妳是女中豪傑不讓鬚眉,原來只會挑撥小技!」
龍徵淡然昂首,冷視對方,回道:「能免天下蒼生生靈塗炭就是功德。就算是挑撥小技,也比狼子野心好!」
就這話聲剛落,一屋廳的人斗然感受一股強悍無比的殺氣!
這種殺氣之凌厲,已接近有形有相。驚人!
§ § §
柳生天心就有這股力量──死神的力量。
他出現,聲音微弱無力,卻字字令人心驚動魄:「李墨凝,出來和老夫面對面!」
柳生天心的話,絕對不會假。
這意思是,「天下第一殺手」李墨凝就在屋內?!
塵煙已盡,新雪正飄。
柳生天心冷冷的眼神掃過每一個人,又用微弱的快聽不到的聲音,道:「妳不出來,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很奇怪的是,幾乎大家都相信他說的話!
也許,不是說話的內容,而是說話的人手上的刀吧?!
好半晌,所有人都像雕像般凝住不動。
面對死神,又有那個活人想故意去招惹?!
唐凝風不得不開口,好歹這個「英雄搶人會」在請帖上他也算半個主人。
「請問柳生大宗範,怎麼證明李墨凝就在這屋內?」唐大公子不得不壯膽問了一句!
柳生天心冷冷一哼,面無表情以微弱的聲音回道:「我說,就是!」
好簡短的四個字,卻是有力的令人難以不相信。
唐凝風這回只好自個兒幫着說了:「看來柳生老前輩一直在這廳堂外頭注意?而且十分肯定李墨凝以氣機引動緬刃攻殺閣下五位愛徒,絕對不是由外頭髮功?!」
柳生天心還是面無表情,但也沒有否認!
「既然墨凝姑娘在裡頭,那請站出來可好?」
唐凝風重重嘆了一口氣,自個兒接道:「因爲在下也很好奇,想知道這位天下第一殺手對哥哥我似乎也很有興趣?!」
§ § §
這屋子裡的女人並不多。
算算,也不過是龍徵、足利貝姬和藏雅兒而已!
如果李墨凝真是傳說中是一位姑娘,那麼就是這三個人當中之一!
老實很冷靜的判斷:李墨凝之前在得利城高升客棧出現時,龍徵正被自己所擒,所以不是她!
至於足利貝姬則和唐凝風一路往洛陽,也不可能。
老實將目光投向藏雅兒,有點心驚:難道是這位外表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他越想越可能。特別是兩次李墨凝出手,藏雅兒都在場!
老四掌櫃一想到這裡,突然發覺好幾個人也將眼光投向藏二小姐。顯然,大家的心思頗有相同見解。
柳生天心卻不爲所動,仍舊冷冷的將目光投向虛空處,彷如那一切的判斷跟自己無關。
不,應該說他認定李墨凝最後非現身不可。
所以他很自負,也很自信的又補上了一句話。
一句令所有人都嚇一大跳的話:「李墨凝,老夫相信你是個男人,有種就站出來!」
男人?李墨凝可能是男人?!
柳生天心全身氣機斗然奔射,快若閃電般讓每個人驚心動魄恍如遭到電擊!
隨這剎那,有人輕「啊」一聲。
這絕對是女人的聲音,而且是個很美的女人。
歐陽夢香!
江湖上人人以爲是歐陽塵絕獨子的歐陽夢香,赫然是個絕美的姑娘。
她的美,在滿穹的星斗和室內琉璃燈火下,嬌美得令人驚歎。
甚至,連足利貝姬大美人也忍不住朝藏二小姐道:「這位歐陽姑娘美麗迷人,足可以和令姐不相上下。」
一廳子中人,老字家四掌櫃心底頭不由得噗通了兩下,浮現一個奇異的念頭。
爲什麼之前不想殺歐陽夢香嫁禍給唐凝風?
難道冥冥中知道她是一名女子?
「這一生絕不欺侮女人,絕不殺女人!」這是老實的信條。
縱使他曾綁架過龍徵,一路上也是備極禮遇。
「是個男人,就做男人的事。」老實告訴過東方流星和趙出行無數次:「男人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保護家族;第二件要做的事,就是保護女人。」
唐大公子顯然也被眼前景象弄得興致大發,哈的一聲朝歐陽塵絕道:「歐陽家主──,想不到你可以矇蔽天下武林這麼久!」
歐陽塵絕倒是鎮定自若,器宇軒昂的回道:「小女夢香雖是姑娘身,卻有男兒志,足以和天下羣雄爭豪!」
話雖然這麼說,總是讓人感受他更希望歐陽夢香真是男兒身。
只見秀髮披肩的歐陽夢香雙頰一紅,雙眸如星,明亮動人的朝大家環顧一回,柔聲道:「夢香並非有意欺瞞各位前輩,而是如此着裝方便江湖行走。」
語調用辭,是爲爹親演說理由。
那端,柳生天心冷冷沉沉,微弱到幾乎不可聞的聲音浮動進入每個人的耳朵:「所以,也方便殺人?!」
這話,又把每個人的心緒拉繃成一條死緊的弦!
歐陽夢香,就是「天下第一殺手」李墨凝?!
屋頂上頭,忽然有人輕笑,語氣充滿嘲諷:「柳生臭老頭,李墨凝在此,有種出來,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