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整個人像是水裡撈出來的,隔着一張皮,沈澈能看到她下顎骨死死咬在一起,張氏能看到嬰兒胎髮,她時刻等着那嬰兒頭出來,她也好用上力,但時間一點點過去,張氏心裡愈發沉重起來。雙生子本就弱,這又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張氏猶豫了幾次,還是開口了:“大人,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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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經歷無數次這樣的事,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門關,她聲音很穩,但卻把沈澈狠狠地給燙了一下,他拳頭猛地一握,禁制張氏說下去:““一大一小,少一條要你的命!”
張氏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沈澈那一眼,竟讓她生出被狼羣圍住的感覺,她一機靈,才覺得後背衣裳涼涼的貼在身上,她畢竟也算老練,只一個回神便道:“大人,你再叫她使勁。”
沈澈收回目光,雙眉緊蹙抓住何雅手腕:“何氏,你要挺不過來我殺你全家!”
張氏:……
但她猛地瞧見那嬰兒似乎往外擠了一下,這一瞬間,沈澈手中本來軟綿無力的手突然發力,反抓住他的手,那樣拼命的力道,一滴滴血極快地從沈澈手背上滾落。
與此同時,一聲微弱的哭聲終於響了起來。
張氏突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皇天保佑——”她不由忍住不喃喃道,手上卻熟練地剪斷臍帶,打了個漂亮的結,“是位小千金,大人好福氣,兒女成雙了。”
她將那嬰兒遞給沈澈,卻不見人來接,擡頭看去,只見這方纔要殺了她的大人彎腰伏在妻子頭邊。卻是在吻着她的額角。
這……那年輕的媳婦覺得有些害臊,也覺得有些羨慕。
張氏只得將那小嬰兒交與另外一個媳婦兒,準備幫何雅收拾一下,卻被沈澈驚慌失措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她怎麼了?”
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也聽不到,沈澈臉色蒼白,方纔他已經足夠緊張和害怕。此刻就像墜入無底深淵。
不待張氏回答。他伏在何雅上空吼道:“你給我醒過來,雅雅——何氏——信不信我殺你全家!”
張氏:……
但見再不出聲,這位大人有可能會把這位夫人給活活搖死。張氏深吸一口氣開口了:“大人,她只是太累睡着了,請大人靜心細聽,一定可以聽到呼吸聲。”
以她多年的眼光。這位夫人胸腔起伏很穩定好嗎。
她還道這位大人多少要有些不好意思,哪知一聽。雷霆之怒頓去,在妻子臉頰上深深一吻,轉而道:“把那兩個小東西抱過來我看。”
兩個媳婦上前:“大人,小公子和小小姐眼睛都睜開了呢。”
沈澈臉上抑制不住的笑。探頭一看眉頭卻皺了起來,那兩個媳婦見他表情瞬息萬變,方纔有屢次要殺人。心裡害怕的很,也不敢說話。半響兒,聽見沈澈自言自語道:“怎麼這麼難看……”
那兩個小嬰兒一聽,似乎心有感應似的竟一齊哇哇哭開了。
沈澈伸手想接過來,又連忙收回手。
張氏這會兒沒了性命之虞,笑道:“老爺,剛生下來的嬰兒都是這樣,過幾天一吃胖就好了,老身這輩子接生過無數嬰兒,論眉眼,還數這對寶貝標緻漂亮!”
張氏這話自然含了討好之說,但沈澈無比受用:“一會兒你到賬房上領兩百兩銀子,拿去買酒吃。”
張氏極爲驚喜,這也太多了吧,不過她也並非只拿錢不辦事,當下還有許多事要提醒這位大人。
何雅生的突然,連趕回沈府都沒來得及,月子裡面也不易移動,只怕這一個月都要在這裡度過,兩個嬰兒怕是她一人也撫育不完,再說歷來也是有請奶媽的習俗,當務之急是要先尋兩個品正體健貌端的奶媽,這事兒沈澈自然沒張氏瞭解情況,便委託張氏代爲尋找,帶來先讓他瞧一瞧便是。另外,何雅自己跑出來,連肉圓子也沒帶,沈澈便命人速去通知梅蘭竹菊過來伺候,順便給府裡報個喜。不過這短時間的還是先讓這兩個年輕媳婦在這看着。
一切雖然倉促,卻也有條不紊,等到張氏帶着兩個年輕的奶媽過來,沈澈略微一掃,覺得張氏辦事還是可靠的,點頭之後那兩個奶媽便各自抱了一個到屏風後面餵奶去了。
時不時的嬰兒啼哭終於安靜下來,原先那兩個媳婦想着他總歸出去去合一閤眼,沈澈卻轉身坐在牀頭,凝視着沉睡中的何雅。
張氏小心道:“大人,夫人安然無恙,大人還是好生休息,等明日夫人醒了,看到大人也是高興的。”
沈澈聽了這話起身,張氏以爲沈澈被她說動了,哪知沈澈眼睛往南窗一掃:“那邊給我搬一張軟榻過來。”
他一吩咐立即有人去辦,不過俱是輕手輕腳,以張氏之年齡,也覺得許多事不便,但也不敢再說什麼。
好在何雅一直在沉睡,而那兩個嬰兒在吃飽之後也香甜睡去。
這會兒功夫,有人來報王夫人和老夫人等都過來了。張氏才知眼前這位乃是沈氏族長沈齊山的嫡孫,既然府裡來人,張氏等自然可以退下,沈澈卻同張氏商量,叫一個經驗豐富的媳婦留下,以便這兩日再有什麼事情。
張氏不感嘆沈澈心思縝密,卻頭次見到如此爲夫人考量的相公,心下默然之際欣然同意。
李老夫人和王夫人進來,沈澈只叫人迎到前院藍景明原先的會客室去,老夫人和王夫人坐了半響,只見沈澈一人進來,老夫人面露急切:“我的重孫子在哪?”
沈澈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吃飽了睡着呢。”
王夫人道:“還不抱出來給你祖母看看?”
沈澈笑容不改:“睡得正香,怕擾了他們做夢。”
衆丫鬟婆子訝然,老夫人不由嗔怒:“你這是有了兒子就不顧奶奶了!”
沈澈告了個罪,仍是不叫人抱出來。
老夫人早先聽說何雅在睡着,怕也不方便去見。這會兒生氣孫子這麼小氣,故意又問何雅,沈澈照舊這般回答,氣得老夫人苦笑不得。
她這麼大年齡,巴巴來看重孫子,竟連個哭聲也沒聽着,儘管如此。仍是留了兩個上了年齡的嬤嬤。在無限遺憾中回去了。
何雅直到次日午後才一覺醒來,一醒來便聽到沈澈的聲音,是故又把眼睛給重新閉上了。
沈澈晚間就睡在南窗軟榻上。擔心她隨時醒來,後見她睡得死,打醒後就一直守在她牀前,希望她張開眼看能第一眼看到自己。方纔聽到嬰兒哭聲。他叫小梅抱過來看看,因此。並未和何雅睜開的眼對上。
何雅盼着他離開,她一醒來那些事可沒忘掉,尤其是在她拼死拼活生孩子的時候,還有人威脅要殺她全家。最關鍵的是,她還沒想好怎麼面對沈澈。
小梅抱着孩子出去了,沈澈回過頭來。敏銳地覺得有些不對,待看見何雅眼睫毛在微微抖動。眸光一沉,脣角卻向上一勾。
小梅剛抱了小公子出去,突然聽見沈澈命令她再抱進來,連同小小姐。
沈澈接了一個過去,令小梅也將另外一個放在何雅面前。他用手指去碰那小嬰兒握緊的小拳頭,剛纔還哭的小嬰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聽沈澈道:“好寶貝,真可憐,你們的娘連看都不想看你們呢。”
何雅:……
沈澈正笑着,突然聽到“piu——”一聲,他臉一下僵了,懷裡的嬰兒立即哭了起來。
呀,你在爺懷裡拉屎,爺還沒找你算賬,怎麼你就哭了?
沈澈無比鬱悶,小梅正待喚人來接,一雙手伸了出來:“讓我抱抱。”
何雅苦逼地睜開眼,結果哪一個也沒抱上,沈澈說她傷筋動骨抱不得,只給看了一眼就讓人抱走換尿布去了。
一眨眼屋裡就剩他們兩個了,何雅瞪眼看屋頂,感覺沒意思重新閉上眼,這一閉眼,溫熱的氣息就吹在臉上,從眉到眼,從鼻子到嘴,整個臉頰,輾轉反側,就向是被狗狂舔一樣,真是讓人受不了!但她連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他放開她,眼睛還亮亮地看着她。
“你可醒了……”
就這麼低低的一句話,何雅猛覺眼睛有些發酸,想也不想道:“你出去。” ωωω▪ Tтkд n▪ C〇
沈澈一怔,卻立即起身,然後飛快地走了。
臥槽……這比可愛還聽話了。
何雅聽了一會兒,果然是走了,面無表情地躺了一會兒,正待叫人過來,沈澈突然又出現了,手上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個碗:“你剛醒先喝點這魚湯熬的粥。”
何雅把臉扭到一邊,嘴閉上。
沈澈看了她一會兒,默默把碗放下,手指摸在她手上,啞聲道:“我已經讓人放了那小子了……是我不對,不該胡思亂想,我是急壞了……”
何雅一動不動。
沈澈眸光黯淡,一咬脣肉道:“雅雅,昨個兒你羊水破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在房裡叫,我聽在心裡,才知道自己有多難受,等我進來,看到你那樣我簡直走不動了……那個時候,我覺得,比起失去你,就算你爲了些什麼在我身邊或者你有喜歡的人都不重要了,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只要讓我能看到你……我也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樣,我是第一次當父親,第一次當相公,也許很多地方我做的不夠,但是我希望你能看一看我,別讓我只是一個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本來那些話是打了腹稿的,說道最後,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猛然醒悟過來的時候,看到何雅雖側着臉,但是枕邊卻是一片溼漉漉的。
“怎麼又哭了,月子裡不能哭,傷眼睛。”沈澈忙去抹她眼角,結果越抹越溼,他不由心裡發涼,咬了脣道:“好,你不想見我,我這就走,不過你好歹看在小芳和小華的份兒上,別哭了,把身子養好,以後你想去哪就去哪,我不管了。”
小芳和小華?何雅止住了淚,這是什麼破名字?
沈澈一步步挪向門口,走得越遠腳底越飄,看來她真是討厭自己了。
“你回來!”何雅枕着枕頭也能看見他一步步挪的樣子,方纔那悽苦的情緒瞬間轉化成忍俊不禁。
沈澈大喜過望,兩步就奔到她牀前,握住她手道:“你不生氣了?”
何雅把手抽了回來:“我哪敢,誰還要殺我全家呢。”
咳咳咳……她居然能記住。
何雅繼續提醒他:“可是你說的,只要我生下來,就不找我們何家的麻煩了,還有,剛纔你說我想喜歡誰喜歡誰,想去哪去哪,都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