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今天有好點嗎？？”
這一個月，持續不斷的暴雨，不止淹了莊稼，更讓堤壩內的水線岌岌可危，就連村內那條並不算深的小河都波濤洶涌起來。
因爲只搶救回來一袋食物，另外兩袋仍沒撈上來，家中食物已經告急，每一天送來的食物都在減少，而前院和旁邊兩戶廂房中的爭吵聲一日大過一日。
即將斷糧的危機感，如同天上的陰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上。
躁動和不安激發起來的矛盾像是兩軍交戰的戰場，每天‘刀光劍影’連綿不絕，脣槍舌戰中更是不斷戳着一些人的痛處。
“好點了。”
林園南笑容疲憊，他勉強打起精神來安慰女兒：“先吃點東西吧。”
今天端來的晚餐是一碗稀得只能看見幾個米粒的粥和一盤炒的皺皺巴巴，只加了鹽的野菜，一筷子下去就能把小盤裡面僅有的幾根野菜全都夾走，可見食物少成什麼樣。
林想容半睜着眼瞳，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在林園南不解的眼神中低咳兩聲：“我吃飽了。”
實際上餓得很，那沒有米粒的粥，喝進肚子裡和用冷水充飢沒什麼區別，那一點野菜，顯然被精心挑選過，送來了一點品相最好，看起來有最新鮮的野菜。
她只吃了幾口，就爲了家中食物而擔憂。
“多吃點吧。”林園南見她只喝了兩口粥，吃了一點野菜就沒吃了，整個人都有點着急起來，本就身體不好一直生病，現在吃的糧又快沒了，沒辦法提供給女兒每天身體恢復所需的營養，她又不怎麼吃飯了，這得啥時候身體才能好啊？！
“好。”
被勸着又吃了兩口就沒吃了，林想容蜷縮進被窩中，伸出手指點了點三花貓圓溜溜的肚子：“你吃的倒是飽。”
三花貓‘瞄’了一聲，舔了舔爪子，盤在小主人身旁，微微晃動尾巴尖的發出舒服和安心的呼嚕聲。
林園南把吃的端走，不一會送來了一個熱過後依舊有點硬的窩窩頭，他小聲說：“你先吃着，明天爹進鎮裡給你買肉餅吃。”
大雨一直沒停，村內通往鎮的那條泥路上左右兩側的山體似乎有滑坡的跡象，那一條几乎伴着整條路流動的大河比前幾年更洶涌起來。
他一想到衛生所爲數不多的藥和村內以及家中都有點生病的孩子，又捏了捏女兒細到快比幾根並起來的手指都細的手腕，決定冒險去鎮裡買點藥和東西回來。
“不行。”
林想容‘噌’一下坐起來，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樣，她聽見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並沒有轉頭看過去，只是很執着的說：“不能去，這時候多危險啊，要是出點什麼事，我們可怎麼辦？”
她直接拒絕三連，然後喝了一杯周招娣遞來的溫水，又抓住周招娣的手：“媽，你可管住我爸，別讓他亂折騰，好了，我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就是食慾不振而已。”
然後把兩個人勸說一番，見他們沒有再提起過才鬆了口氣，讓兩個人去前屋商量事去了。
前屋，一羣人在屋裡頭聽着外面雷電交加的轟鳴聲，隨着閃電劈下的動靜，伴隨的還有越來越大的暴雨。
“雨可真大。”
林園南一步跨進來，用毛巾擦了擦頭髮，又擰了擰衣襬上的水，他打了一個噴嚏，感覺自己都有點着涼了。
屋內沒人講話，每個人神情都很憂慮。 “這雨，不知道啥時候停呢，聽說鎮上已經準備賑災了。”林大偉長嘆一口氣，連菸捲都不想捲了，他似乎越發的疲憊，那張一向充滿嚴苛的臉更是消瘦不少，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卻隨着情況越發艱難而明亮起來。
如同一根定海神針的立在那。
“老三，吃了多少？”王翠蘭沒有理會自家老伴的話，她不斷轉着手中撿來的一串手鍊，心裡從王母娘娘求到了如來佛祖，幾乎是每一個能叫出姓名的神都求了一遍。
不求別的，只求一家人能全都活下來。
“吃了兩口就沒吃了，媽，藥吃光了，這以後咋辦？”林園南皺起眉頭，他蹲了下來，和一臉急切焦慮的園東對視一眼，問：“你家大富和二富咋樣？”
因爲大富和二富身體本來就不好，兩個娃子好不容易活到十二歲，在農村已經算是個小大人了，可這足足下了一個月的大暴雨，直接讓兩個身體好轉不少的孩子又病倒了。
每天咳嗦不停不說，時不時發燒一下，嚇得方紅英守在他倆身邊眼睛都不敢閉，就怕一閉眼，再睜眼後兒子就出事了。
“不好。”
園東爲兩個孩子操碎了心，他疲倦的點了一根菸，哆嗦着手送到嘴邊，狠狠抽了一口之後，說：“鎮裡已經賑災了，不過這大雨不停，等到我們村，估計得要個五六天。”
五六天？
家裡糧食能不能吃五六天都說不定呢。
他不說話了，所以屋裡更安靜了。
“媽，家裡沒吃的了。”
從廚房內走出來的方紅英表情難看，她用急躁又不安的口吻說：“一點吃的都沒了，米缸裡一個米粒都沒了，晚上最多能吃一點，明天就都得餓着肚子了。”
一大家子十幾口，省着吃吃了一個月纔沒糧，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有的人家早就到處借糧了。
王翠蘭臉一沉，衝到廚房到處翻找，別說是糙米了，就是一個米粒都翻不出來。
“要死嘍。”
她念叨一句，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抽空了。
這一點吃的都沒有了，一大家子這麼多張嘴，甚至兩個孫子一個孫女都病着，要是過幾天賑災的不來，他們豈不是都得餓的兩眼冒綠光。
不行，得想個辦法，看看誰家糧食多過去借一點。
“有多少先做多少。”
王翠蘭告訴方紅英：“其他的先別管了，實在不行，晚上大傢伙都喝水填飽肚子算了。”
“嫂子，還剩多少吃的啊？”前屋，一直磨磨蹭蹭的王婆終於開口問：“是不是都得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