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冰道:“秋池正在裡面與紀綱交涉,讓他交出令兄。他讓我出來告訴公主,千萬不能往裡衝,這是紀綱的陰謀,他故意激怒你,好讓你帶兵衝進去,然後誣陷你劫詔獄,那可是株九族的死罪!咱們不能上紀綱的當!”
這話要是換成別人說,雲露未必聽得進去,可柳若冰是楊秋池的愛妾,傳達的又是楊秋池的話,而且柳若冰本身不怒自威,自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威嚴,雲露頓時清醒了一些,冷靜一想,便發現了這後果的嚴重,不由驚出一身的冷汗。
雲露忙問道:“那我哥怎麼辦?柳姐姐,您武功高絕,能不能潛入詔獄將我哥救出來,或者暗中幫忙照應着他也好啊!”
柳若冰有些遲疑,略一沉吟,心想,現在紀綱最想的就是讓我們的人殺到詔獄去,那就坐實了劫獄的口實,他們一定早有防備,這時候自己去,一來不容易得手,二來只怕正中他們的詭計。便道:“秋池正在和他們交涉,弄不好要去找皇上……”
雲露又急了:“等進了皇宮找到皇上,我哥恐怕已經被他們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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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兄是苗王的公子,是公主您的親哥哥,他紀綱還不敢擅自處死。他只是想用這來打擊秋池,引咱們上圈套。擅自處死對他沒有好處。”
“可是……”
沒等雲露說完,就聽到遠處傳來嘈雜的馬蹄之聲,幾隻軍隊衝了過來。
張嘯江一驚,立即下令組成戰鬥隊形,好在這北鎮撫司大門前的廣場非常寬廣,雲露的這支護衛隊訓練有素,迅速結成了戰鬥隊形。
來軍卻也不弱,一字長蛇陣扇形將雲露和她的鐵騎部隊包圍。當中衝出幾匹戰馬。爲首一個青年人,身材高大魁梧,聲如洪鐘,高聲叫道:“皇妹!你擅自帶兵企圖劫詔獄,真是膽大包天!還不下馬,跟我去見父皇!”
雲露吃了一驚,擡眼一看,來人正是二皇子朱高煦。身後帶領的這支軍隊,正是皇上明成祖御賜給他的親兵護衛對天策衛。
明代軍制原則上是每一衛的兵額爲五千六百人。所以天策衛兵力遠遠超過雲露公主地五百鐵騎。
雲露策馬上前,說道:“二皇兄,紀綱誣陷我哥哥殺人,將他暴打,並抓進了北鎮撫司詔獄,我相信我哥不會殺人地,一定是紀綱狗賊誣陷的……!”
朱高煦冷聲道:“是不是誣陷。紀指揮使大人自然會查清楚,紀指揮使是父皇一直十分寵信的大臣,皇妹,你怎麼能口出污穢之言肆意誣衊朝廷重臣呢?哼!你擅自帶兵包圍錦衣衛鎮撫司。企圖劫詔獄,膽子也太大了吧?還不解散你的護衛,然後跟我去見父皇領罪!”
雲露簡直傻了,這二皇兄不幫着自己的家人,反倒幫着外人,還肆意誣陷自己要劫詔獄。幸虧剛纔柳若冰阻攔,自己沒帶兵衝進去,要不然,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可不知道,朱高煦和紀綱是一夥的,當年靖難之役,紀綱是明成祖的親兵護衛,與朱高煦多次並肩作戰。幾度生死,可以說是生死戰友了。在這之後的爭奪太子之位的爭鬥中。紀綱始終堅定地站在朱高煦一邊。
作出這個選擇也不是沒有道理地,紀綱政治敏銳性超強,早在靖難之役中,二皇子朱高煦作戰勇猛,幾次出生入死救了明成祖的命,深得明成祖的賞識,多次稱讚朱高煦很象自己當年。
而太子朱高熾當時坐守後方,又不會溜鬚拍馬討明成祖的歡心,所以明成祖並不太喜歡他,多次有心更換太子,讓二皇子朱高煦當太子,雖一直未作出此決定,但偏向二皇子之心是很明顯的,連自己的親兵衛隊天策衛都給了朱高煦。
這天策衛可非同一般,當年唐太宗李世民做秦王的時候自開天策府,手下兵馬就叫天策衛,明成祖同意將自己這隻親兵衛隊作爲二皇子朱高熾地護衛隊,用意已經非常明顯。
紀綱正是看清了這一點,才堅決地站在了二皇子朱高熾一邊,雖然後來的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錯誤的,並因此而丟了性命,不過在當時,這個選擇無疑是最符合他地邏輯判斷的。
朱高煦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並非偶然,這個圈套就是他與紀綱商量好了的,等楊秋池進了北鎮撫司,雲露的兵馬也衝進詔獄之後,朱高煦立即出兵,將雲露、楊秋池等人一舉擒獲,藉此機會誣陷兩人劫詔獄。這個罪名就能坐實了。
可是,朱高煦的眼線發現楊秋池沒有上當,雲露本來準備往裡衝卻也沒衝,將這事告訴了埋伏在不遠處的朱高煦之後,朱高煦擔心雲露、楊秋池撤出北鎮撫司,那所有計劃都泡湯了,這才立即出兵,包圍了雲露,想根據現在地事實,誣陷他們企圖劫詔獄。
企圖劫詔獄這罪可也不小了。弄不好也是要掉腦袋的。
這時候,楊秋池已經在衆護衛保護下,衝出了北鎮撫司,來到了廣場上。
一看廣場前兩軍對壘,戰事一觸即發,楊秋池大驚,衝到雲露面前,叫道:“怎麼回事?”
雲露又氣又急:“二皇兄不幫我,還誣陷我說我要劫詔獄——我哥呢?”
“彆着急,這是紀綱老賊設下的圈套,我們不能上當,現在你跟我立即進宮見皇上。”
“嗯!”雲露點頭道。
遠處有大笑聲傳來:“姓楊的,你不是要將我詔獄翻個底朝天嗎?怎麼?現在又要夾着尾巴跑了嗎?”說話的正是紀綱。
紀綱在護衛的簇擁下拄着柺杖出了大門,走到二皇子朱高煦面前,躬身施禮:“卑職參見二皇子殿下。”
朱高煦點點頭,馬鞭一指楊秋池:“大膽賊子,竟然挑動雲露公主領兵劫詔獄,該當何罪?還不跪下!”
對二皇子朱高煦,楊秋池以前只是聽說過,一直沒有打過交道。現在一見。這二皇子居然誣陷自己要劫詔獄,這無中生有、栽贓陷害的本事可不比紀綱差。
紀綱這樣誣陷自己,那還好辦,如果再加上深得明成祖賞識寵信的二皇子朱高煦,那可大大地不妙,不由心中一沉,趕緊上前躬身道:“卑職楊秋池,躬爲錦衣衛指揮使副使,奉聖命執掌南鎮撫司。紀綱將我司下鎮撫雲愣抓走。卑職特來要人。並非劫詔獄……”
朱高煦馬鞭臨空抽了一鞭,暴喝道:“住嘴!你們將北鎮撫司團團圍住,你更親自帶人衝進司裡,行兇傷人,叫嚷劫獄,難道還有假嗎?”
楊秋池有些生氣,不亢不卑道:“卑職躬爲錦衣衛指揮使副使。奉聖命糾察錦衣衛法紀,漫說進入北鎮撫司,就算進入詔獄也是卑職職權範圍內的事情,如何能說是劫詔獄呢?雲露公主地護衛只是在北鎮撫司外。要求見紀綱問她哥哥雲愣地事情,這很正常,又如何算得劫獄呢?”
朱高煦一時語塞,喝道:“本王不聽你地狡辯,本王只看見你們帶兵包圍北鎮撫司,企圖劫詔獄。就是罪大惡極,大膽賊子還不跪下!”
楊秋池胸脯一挺:“卑職奉旨行事,何罪之有?王爺僅僅是王爺,而不是皇上,卑職無需下跪!”
“反了!真是反了!”朱高煦大叫道,馬鞭一揮,“給本王將這賊子拿下!”
他身後親兵護衛隊答應了,衝上來就要抓人。
南宮雄等護衛隊搶步上前。攔在前面。宋芸兒短劍一揮,喝道:“不怕死的就過來!”
正在僵持之間。忽聽得遠處馬蹄聲響,一隊人馬策馬飛馳而來,爲首的高聲叫道:“都住手!聖旨到!”
衆人擡眼望去,只見來的是一隊大內侍衛,隨後馳來的,正是李公公。
李公公策馬來到楊秋池和朱高煦面前,朗聲道:“聖旨到,指揮使紀綱、鎮遠侯楊秋池、清溪公主雲露跪下接旨!”
三人面露疑惑之色,跪倒磕頭。
李公公尖銳的聲音接着說道:“皇上口諭,着紀綱、楊秋池、雲露,押解人犯雲愣,即刻入宮晉見。欽此!”
二皇子朱高煦道:“公公,皇上沒叫我去嗎?”
“皇上還不知道漢王爺您也在這裡,”李公公環視了一下四周,頓時明白了,微笑道:“要不……王爺您也跟着一起去吧。”
“好,本王正有此意!”朱高煦馬鞭一指楊秋池,“這賊子蠱惑雲露公主帶兵包圍北鎮撫司,企圖劫詔獄,理應拿下問罪!來人……!”
李公公忙道:“王爺,皇上只是說要楊大人晉見,沒說緝拿啊。”
“難道本王還不能將這亂臣賊子拿下?”朱高煦怒道。
這二皇子朱高煦一點道理都不講,非要將自己拿下捆起來才心甘,楊秋池不由火往上冒,顧不得那麼多,朗聲道:“王爺,根據大明律,只有錦衣衛和三法司才能拿人,要不就只能奉聖命行事才能拿人。”言下之意,你朱高煦雖然是漢王,卻也沒權力隨便抓人。
朱高煦何曾受過這等頂撞,馬鞭指着楊秋池,怒喝道:“好!好!等本王當了……,哼!本王第一個就要滅你的九族!”
楊秋池心中一寒,他穿越過來之前,對這一段歷史不清楚,來了之後才知道,三個皇子爭奪太子之位,可他不瞭解歷史,不知道明成祖後面的皇帝是誰,假如是這位漢王朱高煦,那自己可就要倒黴了。
不過,也正是朱高煦的這句話,讓楊秋池暗自下定決心,全力幫助自己地救命恩人太子朱高熾繼位,而決不能讓這個當了皇帝就要滅自己九族的二皇子朱高煦上臺。
既然下了這個決心,楊秋池也就不用怕這二皇子了,冷冷一笑,轉身對紀綱道:“紀大人,皇上命你即刻押解雲愣與我等一起見駕,你不會抗旨不遵吧?”
明成祖及時插手,這讓紀綱頗感意外。不過。今日楊秋池沒有完全落入自己的圈套,這讓紀綱也有些遺憾,但僅就現在而言,他也有信心能將楊秋池和雲愣、雲露誣陷了。當下轉身吩咐屬下將雲愣押將出來。
雲露驚呼了一聲,翻身下馬撲了過去,抱住雲愣:“哥!你怎麼樣了?”
雲愣被打得鼻青臉腫,一隻眼睛都腫得眯縫着看不清。嘴脣腫起老高,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皮鞭抽打的血痕,粘滿了血污。他含糊不清說道:“哥沒事……別擔心……”
雲露心疼地摟着雲愣,轉身吩咐張嘯江:“快過來!幫我解開我哥哥!”
張嘯江翻身下馬,手提寶劍衝了過來,那押解雲愣的幾個錦衣衛拔出竹春刀擋在前面。張嘯江長劍舞動,噹啷啷幾聲。幾名錦衣衛手腕中劍,慘叫着退開,其他錦衣衛正要上前,聽紀綱咳嗽了一聲。搖了搖頭,便都退下了。
張嘯江刷刷幾劍,將雲愣後背繩索割斷,雲愣手臂已經被綁多時,痠麻不已,一時之間動彈不得。雲露攙扶着他往回走。
楊秋池迎上前來,說道:“雲愣,怎麼樣?傷重不?”
雲愣咧着腫得老高的嘴脣,憨憨一笑:“我沒事,都是些皮肉傷。多謝侯爺牽掛。”隨即單膝跪倒,抱拳道:“卑職沒有能完成侯爺交辦的任務,請侯爺賜罪!”
楊秋池雙手將他攙扶起來:“這事不怪你,怪只怪咱們對這些咬人地狗地習性缺乏足夠的認識!我問你。在柳花衚衕眠春樓,你可曾殺死人命?”這是楊秋池最關心的。別人說地都不如當事人自己說的清楚。
雲愣急聲道:“我沒有!他們在詔獄裡對我酷刑逼供,也是要我承認殺了那人,但我真的沒殺。我們將那林遠押解出來,剛到院子,就衝進來一大幫子人,手持鐵棍,朝我們亂打,也不知道是些什麼人,我拿出刀子揮舞抵抗,緊接着就被亂棍打昏了過去!”
“揮舞抵抗?那你傷了人了嗎?”
“肯定沒有!傷到人的話我肯定感覺得到,我當時只是抵抗他們的鐵棍襲擊。”
楊秋池道:“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你放心。現在皇上要召見咱們幾個,你隨我等進宮面聖,要將事情經過詳細說說,皇上自有公斷。”
雲愣一直被關在裡面,飽受毒打,對外面情況一無所知,聽了楊秋池這一說,這才知道,原來出了這麼大地事情。聽說皇上要召見,頓時有些慌了,他雖然見過皇上,以前和他老爹雲天擎送雲露到京城與三皇子完婚的時候見過,可現在自己是待罪之身,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不免有些心生忐忑。
楊秋池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我和雲露公主在,咱們不會吃虧的!”轉身對雲露道:“咱們走吧!”
雲露點了點頭,張嘯天已經將雲露公主的馬牽了過來,另外牽了一匹馬給雲愣騎了。楊秋池也上了自己的馬,一行人策馬向皇宮午門馳去。
朱高煦剛纔被楊秋池的話氣得渾身發抖,不過現在有聖旨要召見楊秋池和雲露,他也無可奈何,只得與紀綱一道,跟在後面,來到皇宮。
錦衣衛鎮撫司在宮城之外皇城之內,御道左側,楊秋池一行人過外五龍橋、承天門、端門,來到宮城午門外。
進了午門就是真正地皇宮,所以,在這裡,除了貼身護衛和跟班,護衛隊是進不去地。
楊秋池帶着宋芸兒、柳若冰和南宮雄等三名貼身護衛,雲露帶着張嘯江等幾名護衛,從午門旁的右門進入宮城。二皇子朱高煦和紀綱也帶着各自貼身護衛,進了右門。一行人穿奉天門、乾清門,進入後廷,來到明成祖地寢宮乾清宮。
現在已經是夜半三更,不過,皇上明成祖經常披閱奏摺到深夜,倒也睡得很晚。
一行人到了院子裡,李公公先進去通報,隨後出來,說道:“皇上讓紀指揮使和二皇子先進去,並將人犯雲愣一併押入。楊大人、雲露公主請在外稍候。”
紀綱一聽,和朱高煦相視一笑,嘴角都露出了一絲猙獰。
他二人走進房裡之後,大內侍衛將雲愣也押解進去了。楊秋池心中更覺不妙,明成祖先叫紀綱進去,很顯然,雖然明成祖希望自己能成爲制衡紀綱地勢力,但就目前而言,在明成祖心中,自己的地位畢竟還是比不上紀綱!
這倒也不稀奇,楊秋池只不過偵破案件在行,而偵破案件對明成祖而言,並不是很重要的,如果他需要打擊某股勢力,紀綱的栽贓陷害無中生有就已經很勝任了,他需要的不是證據,不是鐵的證據讓對方心服口服,他需要地,是一個藉口,一個表面上能讓人心服的藉口,比如對方認罪。而這一點,紀綱足以勝任。
相對於鞏固明成祖的政權而言,紀綱的作用實在比楊秋池要大。楊秋池心想,皇上先讓他們進去,聽胡說八道一番,有了先入爲主,這情況不妙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