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琴絃斷,天作合

臨近的諸多零落小鎮,這些日子成了勝南、雲煙、吟兒閒來必將光顧的地方,一來勝南每到一處都習慣去熟悉周邊環境地形,二來兩個丫頭耐不住對新鮮地方的好奇。一聽說可以隨勝南四處走走,雲煙自是欣然願往,這也正滿足了勝南心願,勝南不無欣慰,她欠他的豐都,終於要在黔西還他。又其實,是他欠她的。

有云煙在身邊陪伴,情緒再怎樣受挫也不可能低落,而吟兒,雖說不是每次都與他二人一起,但只要有機會一同出遊,都會給他們帶來別樣的快樂,不過,雲煙對吟兒好像要比對勝南還親,一路上兩個丫頭知識互補、談笑風生,勝南在旁邊只有被冷落的命,想吃吟兒的醋,卻又吃不得,有時候也惘然,爲什麼會覺得,生活裡有她二人便夠了?可能是因爲這麼多日子闖蕩江湖歷經風雨,最貼心的都是她們,在身邊的也都是她們。他們三個,到哪裡也像分不開了……

突然間,心裡有個不想回應的念頭,過這麼幾年,吟兒終會嫁人,也許是瀚抒,也許是越風,甚至是川宇,那時候,雲煙和自己恐怕都會不習慣。想不到,自己會自私地不想她離開。可是,也快了,也許不到一年……勝南庸人自擾,突然就有些不悅。勝南卻不知道,其實雲煙和吟兒都早已選擇陪在他身邊不離開了,無論是霸王還是政客,怎麼軟硬兼施都拉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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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即此時,突然迎面一匹罕有的純紅色駿馬與勝南擦肩而過,雲煙吟兒一驚皆轉頭去看,那駿馬東撞西竄毫不受控,顯然是受驚癲狂,在無數東倒西歪雜亂攤鋪的大背景下,已經看不清馬上是否有人,集市上平靜片刻被打破,一干民衆,在灰塵中央收拾凌亂殘局,怨聲載道。

“真是掃興!”吟兒看見路人像落荒而逃一樣,對那肇事之馬平添了憤怒。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集市淪落成了廢墟,那紅馬,到真有點洪山主的風格,勝南心裡有數:座騎出現,瀚抒必定已現黔州。

“大家看一看啊,有沒有少什麼啊。”“會不會是魔王啊,他會不會趁亂又擄人?!”羣衆們七嘴八舌,談魔色變,卻什麼事情都要往魔王身上聯想。

“那會不會是你們要找尋的馬?”雲煙輕聲問他倆,“是那位洪山主的座騎麼?”

吟兒一愣,摸摸後腦勺:“是嗎?到真有些類似。”

“跟死它。”勝南一笑,掉轉馬頭。

“好大的難度啊,平日裡已是風馳電掣的西夏名駒,一癲狂起來,如何跟死?”吟兒一怔。

“按‘亂’索驥。”勝南笑着說,吟兒不知怎地,在他面前,所有的聰明和口才都跑到雲外去了,全問傻問題,只懂點頭笑,臉紅耳朵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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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撫琴聲。

等走近了琴聲所屬的那座石屋,發現紅馬正悠閒地在屋旁倘佯,像是被琴聲馴服,乖乖地摒棄了半刻之前的浮躁癲狂。

空氣裡還傳來一陣苦味,濃重得刺鼻,顯然是有藥在熬。

勝南聽得出,這不是瀚抒的琴聲,執拗的瀚抒,暴躁的瀚抒,心事太多的瀚抒,彈不出如此心境。難道是猜錯了?但眼前此馬獨一無二,必定是洪瀚抒那一匹。

馬經行的地方,卻有一堵已然倒塌的牆,對應去看,馬身之上,倒是有些新傷。正巧有個小姑娘從斷壁殘垣後面出來,與衆人照了個面,纔不得不令勝南吟兒汗顏世界之小。

難怪琴音裡有些許清高淡泊之氣,原來撫琴者正是船王玉門關,而那小姑娘,賀蘭山,怎麼會這麼巧,也從夔州來了黔州?勝南備感蹊蹺,這個時候,老人應該把他們留在身邊,協同看管黃鶴去、冷冰冰啊。

“盟主姐姐,林大哥。怎會這麼巧?在這裡遇見你們?”

琴聲還在繼續中,吟兒與勝南也不便去打擾玉門關,任他彈下去。

“蘭山姑娘怎會也在此處?”吟兒奇問。

“正好是跟着師兄一起,來黔州會故友。他的同窗好友,現如今正好在黔州爲官。”賀蘭山神色裡略帶遺憾,顯然,春風不度玉門關。

“那……這匹馬從何而來?”吟兒指向洪瀚抒座騎,難道說洪瀚抒也在此地?但按理說,他和船王的脾氣,足夠從八月水火不容到九月的。

“這匹馬,說來話長了。我與師兄剛來黔州的那一日,住的是一間草房,可是立刻被這匹馬撞了,那肇事的姑娘賠禮了道歉了,師兄也沒有再多理會,便帶我到這邊來,住了這間石屋,哪知道還是又犯上了那姑娘,她用同一匹馬又對着咱們屋子撞了一次……”賀蘭山說來,不知用笑好,還是用愁好。

“哦?世上有這等巧事?”吟兒饒有興致。

“不過她沒有上次那麼走運了,上次撞的是草,這次撞的是磚,她傷得不輕,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咱們師兄妹原本便沒帶多少銀兩,也不好去和誰求,只得先照顧好她,對症下藥……”賀蘭山苦笑。

“哪個姑娘?難道是宇文姑娘?”能代洪瀚抒管馬的姑娘,畢竟也只有宇文白一個,想到多日不曾見她,吟兒立刻衝進屋去,看見玉門關一邊撫琴一邊在等藥,睡在牀上的女子她也認得,卻是孟流年!吟兒摸摸後腦勺,相交滿天下,想不到天下都來黔西相交了。

雲煙亦又驚又奇:“那不是流年姑娘麼?她怎麼?”

勝南點頭:“不錯,她嫉惡如仇,懲治魔王少不了她,而且她本就是黔西孟家的大小姐,出現此地並不稀奇。不過,她爲何要盜祁連山的馬?她不知道兇險麼?”

吟兒冷笑:“祁連山也真是笑人,跟偷馬有關係的人擒了不少一個不漏,誰料到馬還四處流落,偷馬的越來越多。”

勝南拍拍她肩膀笑說:“這樣一來,瀚抒的蹤跡更難求了。對了蘭山,這姑娘的病情嚴重麼?有沒有大礙?”

“應該不會太礙事,我賀蘭山畢竟也懸壺濟世不少年了。”

船王一曲已畢,走到衆人身邊來,他的到來,令吟兒勝南都收起方纔語氣,肅然以對,準備接受他要求或問話。

他一臉嚴肅,捧着藥碗說:“呃,你們來了,便多坐會兒。”招待完他們,把藥碗給了賀蘭山,說罷,又出去撫琴。這樣的人,讓人一眼敬憚之。他可能不討厭你,甚至可能還喜歡你,卻在每個言語每個表情裡,與你保持距離。

吟兒和勝南都怕他,感覺他像是嚴厲兄長,不與他們深交,但其實也一直沿路護航。

可是蘭山忽然呵呵地跟他們笑:“師兄不敢多看這姑娘哦,看見她他便臉紅。”

吟兒勝南都一愕,面面相覷,船王、也會臉紅?

不過,以清高處事,捎帶嫉惡如仇的流年,來搭配謹慎接物,略懂國仇家恨的船王,倒算登對。勝南一笑,看船王在外面還一本正經地撫琴,他之所以不與他們深交,畢竟很多情況下道不同不相爲謀。

“是真的嗎蘭山?呵呵,亂點鴛鴦譜哦!”吟兒饒有興致,不過無巧不成書嘛,他千里迢迢來黔州,她還兩次撞他牆,不是有緣是什麼,吟兒想,勝南當年也萬里迢迢去大理呢,她第一次看見他,便落到了他設的陷阱裡凍了一夜看他睡覺,也很有緣啊……

當江湖忙亂到天昏地暗,黔西的小城鎮裡,倒是可以生出一段天作之合的好事來,吟兒比蘭山還要期待孟流年醒來。

眼花了嗎?勝南忽然看見,蘭山的手腕處向上好像有一片很重的血瘀,好像是很多道、非常明顯的鞭傷。是誰在虐待她?可是這個小丫頭,私底下並不在意這些傷痕,從來沒有流露過絲毫,勝南本以爲,她只是個蠻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罷了。事情,卻好像沒這麼簡單——船王要來會故友,何必把賀蘭山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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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平浪靜了不少日子,雲煙、吟兒的生活卻翻天覆地,頻繁地去幫賀蘭山照看流年,勝南去得不多,十幾天來周圍城鎮大街小巷都瞭如指掌,卻與誰都相安無事,最厭的,也正是這亂事之前的平靜。

這一天的傍晚,策馬歸來時又遠遠被船王琴聲吸引,不得不選擇那條偏僻路徑,走到鄉間小路上去,牽着馬兒隨音律而踱步。

那悠揚的琴聲,如戰國的硝煙,瀰漫籠罩,揮之不去。船王也許也已察覺,黔州有亂。

他家階前,只有蕭瑟秋風和隱約蟲鳴,曲調間,萬籟之音此起彼伏。

古琴音,婉轉悠揚,簾中人重彈另一曲,悠然與大自然協調,那琴聲描繪出的景色裡,有勝南無法遇見的平湖秋月,有勝南很想目睹的綠楊煙外,也有玉澤一個人經行的姑蘇寒山,還有,蒼梧海風的意境,她和他都體會過那傲骨,卻是在不同時、不同處……惟一一次同時同地,在灩澦堆,有同樣的視野,卻在那日此時,仍然牽丟了她的手……

不對勁,這首曲子裡開始有雜音充斥,沒有多久,已經開始煩亂,像千軍萬馬一併廝殺而來,一轉眼又恢復到蕭然,但一瞬後,又如漫天落葉,紛落。

瀑布從山間一瀉千里,邊飄蕩邊交疊,時而卻停滯不前,翻轉不下。

往前走下去,萬丈懸崖,風雨橫灑。

峰迴路轉,卻有更深的低谷在等待。

葉崩碎而盤旋,以急隕來哀悼人間。

一切來不及遐想,音樂卻驟然停止。

聽得見,一根絃斷了。

船王帶着些許沉悶回頭,恰好看見階前聽音的勝南。勝南微笑問他:“船王的心裡,似乎有不少矛盾和鬱積。”

船王也笑起來:“真不喜歡你這樣的人,別人有什麼心思,都會被你一眼看穿。”

勝南輕聲道:“只是從你曲中聽得出,你曲中有踟躕不前,其實也很猶豫。彈斷絃,是鬱積無處可發。”

“知音少,絃斷有誰聽。想不到你倒是也聽得出箇中心情。”船王嘆息,“我和你,卻終究是不同人。你贊成作戰,我期待和平。雖然你的一些見解,我聽了未必不信。”

勝南點頭:“所以朝中才分主戰主和兩大派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不能強求。”

“可是我的師父,卻總是喜歡強求。”船王帶着恨意,說出這麼一句。

“蘭山姑娘身上的傷,是不是和尊師有關?”勝南揣度,船王和他的師父,恐怕已在夔州反目。特別是這句之後,勝南聽出了一些意思。

“我的師父想必你也見過了,只是那一天我已經帶着蘭山離他而去。”船王冷冷道,“他做得太過分,我不得不帶師妹走。”

“老人家難道是……虐打了蘭山?”勝南猜測着,卻不敢相信,慈眉善目的老人,憑何要去打毫無過錯的賀蘭山?!

“他有個永遠都改不掉的嗜好,虐徒。高興的時候喜歡鞭打徒弟,不高興的時候也要打,要做他的徒弟,實在是太辛苦,每一個徒弟,他恐怕都沒有放過……”船王神色黯然,“無法體會,他爲什麼會有那樣的嗜好,我們越痛苦,他越開心,越興奮,卻打得越重……”

“可是,若只是單純的虐打,船王不會把蘭山帶出來離開他。因爲畢竟已經習慣了他十多年二十多年,不會因爲虐打便與老人反目。”勝南一邊說,船王一邊點頭:“是啊,當我得知你們抗金聯盟戰勝之後,便知道蘭山再不走便來不及了。師父要讓冷冰冰痛苦,想當着她的面,虐打蘭山,甚至,可能會危及蘭山性命……”

勝南一驚:“蘭山其實不是姓賀,而是姓賀若,是冷冰冰與賀若鬆的親生女兒是麼?我聽說,冷冰冰與賀若鬆除了一個女兒被人強行搶走,再無子嗣,難道那個女兒便是蘭山?”

“不錯,蘭山正是冷冰冰的女兒。”船王一笑。

“可是,老人與我協商要俘虜時,只說要勸黃鶴去和冷冰冰回頭,怎麼會……要讓冷冰冰痛苦?這究竟是爲什麼……”勝南略帶不解。

“因爲師父癡戀她,當年收養她便癡戀她,傳她武藝也癡戀她,等她長大了更是癡戀她,可是冷冰冰恨師父的糾纏,寧願先嫁給易邁山斷了他念頭,後來寧願離開宋國去了敵國。他仍然癡戀她,用金宋關係阻礙她,他越阻礙,她越要嫁給賀若鬆,師父不死心,搶走了蘭山,撫養她長大,你可知師父對蘭山,從頭到尾便沒有什麼憐愛,什麼都沒有給她過,和她傳述的江湖都太簡單太隨便,讓她學的武功招式,只是師父閒暇時候想起的對抗黃鶴去的招式……”船王冷冷道,“我真的不能再容忍師父這等作爲,他雖是一代宗師,有些方面,卻太令人難以承受……”

“然而蘭山卻從不流露出這些來,還是個活靈活現的小姑娘,愛哭愛笑。唉,小小年紀,便如此懂事。”勝南嘆息着,難怪初次見到蘭山,便覺她骨瘦如柴,比她實際年紀要小。

“我真的,背叛了師父,可是,我不得不背叛……”船王低聲說,“我只想用出走來告訴他,有些事情,他真的錯了,而且錯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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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都比較清高都喜歡嚴肅的人湊在一起會發生什麼?賀蘭山這個小八卦跟在師兄身邊,總是給他和流年製造許多獨處的機會,卻看他每次都板着臉去探望她病情,再以同樣表情出來,可是,臉上明明有紅暈。

想起師兄邂逅她的那一次,那女子一身黑衣策馬馳騁而來,趕超英雄也不失秀麗端莊,更巧合的是,她身上有一種氣質,師兄身上明明也有。好像是、對有些世事都很倦怠。只是三言兩語,偏在舉止神態裡,流露出一種冷淡,讓船王的清高棋逢對手。

只不過,當時船王和賀蘭山都不清楚,孟流年的義正行廉和嫉惡如仇雖然不假,卻因爲自小缺乏江湖經驗而對是非的認識有欠缺,所以,她醒來的時候,註定了與船王想象中完全完全相反……

便是這日午後他來看她傷勢的時候,她終於翻了個身轉過臉來,眼睛微微作動,似乎是將要睜開,船王如釋重負,邊貼近她瞧她邊喚蘭山來看,孰料剎那間孟姑娘睜開雙眼看見他面孔貼近自己面孔,下一個剎那,她一腳便踹了過來,船王還不知發生了什麼,硬是被那一腳給踹了開去,還沒擡起頭來,一把鐗應聲而落,丟在船王身邊。如此狼狽,船王一生至此才遇第一次。

“你還是自我解決了好。”孟流年冷冷說着。

賀蘭山聞聲而來扶起師兄,轉頭怒視孟流年:“你這女子,豈能如此恩將仇報?!”

“不用再假惺惺,你們定然是淫魔手下。說!蓄謀已久要強擄我麼?”

“淫魔?你撞了我家房子,還想誣衊我們是那十惡不赦的魔王?”賀蘭山一怔。

“爲何我別人不撞,獨獨撞你家?那當然是你們的陰謀,說,你們是受哪一梟的指使?!”孟流年冷笑起身,剛一下地便一陣眩暈,船王趕緊伸手去扶:“姑娘切莫誤會,在下算得出,在下與姑娘實是有緣人。這兩次巧合,正是催促在下與姑娘相見緣生。”越解釋越黑,流年當即掙脫開他手臂:“誰會跟你這淫魔有緣?!”以另一鐗代步方行數步,支撐不住再次摔倒,剛好面前的船王正在俯身幫她拾剛剛的那一把,沒有來得及避讓,孟流年整個人便倒在船王身上,當下賀蘭山眼前一幕,孟玉二人各握一鐗倒在地上,相互疊加沒有站得起,其情其境,賀蘭山瞠目結舌。

孟流年裝作很冷漠來掩飾尷尬,船王則一改平日嚴肅刺人,也滿臉通紅:“姑娘還是先躺着……姑娘的傷還未好,還須養病數日……”

流年頭痛欲裂不能移步,終被船王和蘭山扶了回去,然則武器緊握手裡不肯鬆開,仍然橫眉冷對:“你們最好記得了,但凡奸險之徒,都是我孟流年的敵人,你們作惡多端,必將……被我……剷除……”說完,已無力氣。

船王面色依舊:“可是,姑娘有些黑白不分,這樣下去會永遠顛倒善惡。”

流年心念一動,蒼梧的舊事席捲而來,還沒有想通,又沉沉睡去。

賀蘭山在旁看着,不禁一笑,師兄原來早就算出了他的緣分,難怪看見她的時候會臉紅,但恐怕這流年姑娘,對善惡認知有缺,要想和師兄相互理解,怕還需假以時日。蘭山嘆息着,退出簾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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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醒來,流年擦去額頭冷汗,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琴聲。

忽然真的清醒了,對,這樣熟悉的感覺,像極了蒼梧,血色的夕陽,傲骨的清風。

可是,除了朦朧的霧氣和闌珊的燈火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找不到了,有的只是虛僞的人性,她卻被矇蔽在虛僞以外,張潮的陰險狡詐,李辨之的惡毒無賴,張夢愚的作威作福,時隔半年再想起,都覺自己誣陷越風的情景太荒謬,根本是那羣人的幫兇。

還有張潮的一句話:“年兒,什麼人也不要輕易去相信。”對,親兄弟之間尚可欺騙,如果沒有離開家出去求學,根本學不到所謂江湖兇險。差一點,與那些人同流合污……

流年落下淚來,她不知這音樂從何而來,勾起她對往事的回憶,悽婉到斷腸碎心。

從此,怎可能不與師門斷交。那混濁的海霧裡,幸運地還走出了一絲清風。

那琴音,越來越跌宕,縈繞心間,觸痛己心。

“可是,姑娘有些黑白不分,這樣下去會永遠顛倒善惡。”

是,自己只知一味地想要揚善除惡,心潮總是太澎湃,爲了認定的理,她不顧一切,以爲自己代表了公正或公平,卻不知道什麼是公平。

音樂,仍舊不停不斷地迴響,她坐起身來,窗口有簾,聽風而移,隱約可以看見撫琴人,原來是他。

快樂,痛苦,卻都被他彈奏得好猶豫。

指縫裡又留戀了多少歲月?光陰中又擦肩了幾多路人?

流年倚在牀頭,突然很想問他,他的故事。

琴聲止歇,她看他從門前經過,隔簾她輕聲說:“對不起,誤會了閣下是邪道。”

“不礙。”他聽見,掀簾以入,“姑娘白天並沒有清醒。”

“不,我並不是因爲受傷纔不清醒,而是從來便不清醒。這人世間有許多事情,若不遠避,終將令自己深陷,無法自拔……”流年黯然,也許自己的懲惡揚善的大理想,終究不會實現。

“是啊,世間事,越往內看,越看不清楚,越靠近,越會迷路。”船王一笑,“不如從外面看。”

“閣下適才一曲不同凡響,是否因爲斷了一根弦?”流年若有所悟。

船王一驚:“姑娘何出此言?”

“因爲有些曲調,不願出現樂中,不願出現樂中,還是不要出現得好,那樣反到更好聽。”流年微笑。

“姑娘有這樣的體會,並不令我驚訝。”船王一笑,果然他沒有認錯人,略通天機的他,覺察到姻緣來時,第一刻曾經猝不及防。現在,卻不後悔。前日被林阡聽到絃斷,卻由流年聽出絃斷,一爲“聽到”,被人發現心事,一爲“聽出”,被人察覺心絃,畢竟不一樣,也許,正因爲林阡與他不同道,而孟流年和他是同一類人。都已倦怠一切是非,無論是因爲看清或是看不清,他和她,都屬於江湖,卻都在最邊緣。

“以前我住在海外一段時間,島上的風很傲骨,吹起來像在吟唱,光線從海風裡透過來,那種感覺和曲調一起印刻在心裡,總是很深刻,島裡面的人喜歡銜葉而歌,所以,也不得不熟悉音律。”流年回憶起蒼梧山點點滴滴,本以爲那裡是最好的隱居之處。

“難怪姑娘身上有超然之氣。”船王也沒有想到,會在第一天夜裡就可以如此長談,到此時此刻,白天那誤會,早已煙消雲散,天命真是很奇妙,若非琴絃斷,豈有天作合。

與師父學藝那許多年,知在沙場上,神機妙算也是制勝要訣之一。算局之人,總將自己忽略,萬萬沒有想到,此番在算計大局的空隙裡,會突然算知自己有一場姻緣造訪。可是在姻緣上,越先知道的人反而越遭殃,神機妙算的船王最先察覺這苦處。也不能與她多陳述,只能順其自然。

而如今在黔州的大局勢,船王洞悉以後卻不想告訴林阡,怕他知道了傲慢輕敵——因爲、形勢太有利。四年九月,必定是抗金聯盟又一個最好的時候。天下勢,一局定。

過去的這一整個八月都風平浪靜,抗金聯盟是該再一次厲兵秣馬,拭刃備戰,厚積薄發了!

第544章 情歸卿處第2052章 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2)第2058章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4)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憂何爲(2)第1470章 躍馬刀劍,斡旋朝堂第1210章 機關算盡太聰明第542章 心有靈犀第1764章 一星烽火朔雲秋(1)第1146章 寂境洞穿紛戰棋第十五章 追往事,嘆今吾第1671章 若許曾經,雖死何惜(2)第一百零九章 情之擇第二十三章 良莠不齊(1)第2059章 天地日流血,朝廷誰請纓(2)第1750章 一代天驕成長史第1717章 前人田土後人收第十六章 生一醉,死無怨(1)第1216章 大金梟雄在,南宋多人才第1673章 劃得清濁,各回其彀(1)第1154章(17) 摩天VS月觀,鐵衣VS裙角2第八十八章 塵埃落定木芙蓉(1)第399章 心魔第1688章 飆馳不及視,山川儼莫回第一百一十一章 雪後第二章 秋風夜,劍掠影第1788章 一蟹不如一蟹第1835章 且放白鹿青崖間第1620章 救蒼生難救病榻(1)第1512章 蜀中驚變,襄陽死戰(2)金帝第1235章 少年心事當拿雲(3)第九十七章 無心傷害第305章 兄弟三,復當年(21)一怒第1536章 舉戈林竦,揮鋒電滅第1958章 雄劍四五動,彼軍爲我奔(2)第三百二十九章 天涯路,海角夢(1)第1928章 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第302章 兄弟三,復當年(18)似是第1048章 猶記多情第513章 父債子還第1156章 天風海第1017章 天地轉,光陰迫第1206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2)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憂何爲(1)第三十九章 後記第686章 突發意外第1966章 世人求長生,我求故人歸(1)第1711章 鐵打樓船,說翻就翻(3)第1394章 感君贈流螢,報之以星光第945章 流光電逝第1340章 雪斷來時路,風裡不回顧第358章 交涉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之咒,情之劫第1691章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1)第1836章 月明河畔釣興亡第一百五十章 處處陷阱,處處風景第1923章 萬里西風吹客鬢第1139章 看朱成碧容易別第二百一十章 以戰止戰第1642章 風前之燈,川上之月(4)第433章 至死不贏第1240章 須臾不敢忘,興寐不敢忘第663章 父戰子死第1906章 昔爲鴛與鴦,今爲參與商(2)第1784章 磨刀不誤砍柴工(3)第249章 毒蛇險,詭絕難測,人間往事多第1446章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第520章 青史無盡第1067章 是合是分豈隨心第1551章 此四宿者,風起之日(1)第1666章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3)第1508章 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第2020章 黑水·死去猶能作鬼雄第1045章 戰鬥默契第1215章 勢均力敵才叫戰鬥第1774章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第1962章 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評第二百八十四章 刀劍緣,輪迴事(3)第二百八十章 魂走火,心入魔(2)第498章 誰之天下第1996章 逍遙·試拂鐵衣如雪色第1777章 蓋世鋒芒,擲地迴響第二十章 禍愛之初(2)第1055章 帥帳相殺第1024章 風霜與血第786章 紅顏禍水第1164章 山東無投降宋匪第2032章 劍道大會·雖萬里惜音必赴第1246章 笑我瘋癲,憑你的臉?第417章 人心難測第1739章 易反易覆小人心第1179章 葉碾城師徒交戈第867章 小別勝新婚第1421章 將軍闢轅門,耿介當風立第五十四章 再見玉澤第1876章 天地相震盪,回薄不知窮(1)第1536章 舉戈林竦,揮鋒電滅第917章 親者仇者第998章 半日偷閒第1546章 浮生易棄,運道難選第698章 死要見屍
第544章 情歸卿處第2052章 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2)第2058章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4)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憂何爲(2)第1470章 躍馬刀劍,斡旋朝堂第1210章 機關算盡太聰明第542章 心有靈犀第1764章 一星烽火朔雲秋(1)第1146章 寂境洞穿紛戰棋第十五章 追往事,嘆今吾第1671章 若許曾經,雖死何惜(2)第一百零九章 情之擇第二十三章 良莠不齊(1)第2059章 天地日流血,朝廷誰請纓(2)第1750章 一代天驕成長史第1717章 前人田土後人收第十六章 生一醉,死無怨(1)第1216章 大金梟雄在,南宋多人才第1673章 劃得清濁,各回其彀(1)第1154章(17) 摩天VS月觀,鐵衣VS裙角2第八十八章 塵埃落定木芙蓉(1)第399章 心魔第1688章 飆馳不及視,山川儼莫回第一百一十一章 雪後第二章 秋風夜,劍掠影第1788章 一蟹不如一蟹第1835章 且放白鹿青崖間第1620章 救蒼生難救病榻(1)第1512章 蜀中驚變,襄陽死戰(2)金帝第1235章 少年心事當拿雲(3)第九十七章 無心傷害第305章 兄弟三,復當年(21)一怒第1536章 舉戈林竦,揮鋒電滅第1958章 雄劍四五動,彼軍爲我奔(2)第三百二十九章 天涯路,海角夢(1)第1928章 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第302章 兄弟三,復當年(18)似是第1048章 猶記多情第513章 父債子還第1156章 天風海第1017章 天地轉,光陰迫第1206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2)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憂何爲(1)第三十九章 後記第686章 突發意外第1966章 世人求長生,我求故人歸(1)第1711章 鐵打樓船,說翻就翻(3)第1394章 感君贈流螢,報之以星光第945章 流光電逝第1340章 雪斷來時路,風裡不回顧第358章 交涉第二百七十八章 天之咒,情之劫第1691章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1)第1836章 月明河畔釣興亡第一百五十章 處處陷阱,處處風景第1923章 萬里西風吹客鬢第1139章 看朱成碧容易別第二百一十章 以戰止戰第1642章 風前之燈,川上之月(4)第433章 至死不贏第1240章 須臾不敢忘,興寐不敢忘第663章 父戰子死第1906章 昔爲鴛與鴦,今爲參與商(2)第1784章 磨刀不誤砍柴工(3)第249章 毒蛇險,詭絕難測,人間往事多第1446章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第520章 青史無盡第1067章 是合是分豈隨心第1551章 此四宿者,風起之日(1)第1666章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3)第1508章 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第2020章 黑水·死去猶能作鬼雄第1045章 戰鬥默契第1215章 勢均力敵才叫戰鬥第1774章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第1962章 擔當生前事,何計身後評第二百八十四章 刀劍緣,輪迴事(3)第二百八十章 魂走火,心入魔(2)第498章 誰之天下第1996章 逍遙·試拂鐵衣如雪色第1777章 蓋世鋒芒,擲地迴響第二十章 禍愛之初(2)第1055章 帥帳相殺第1024章 風霜與血第786章 紅顏禍水第1164章 山東無投降宋匪第2032章 劍道大會·雖萬里惜音必赴第1246章 笑我瘋癲,憑你的臉?第417章 人心難測第1739章 易反易覆小人心第1179章 葉碾城師徒交戈第867章 小別勝新婚第1421章 將軍闢轅門,耿介當風立第五十四章 再見玉澤第1876章 天地相震盪,回薄不知窮(1)第1536章 舉戈林竦,揮鋒電滅第917章 親者仇者第998章 半日偷閒第1546章 浮生易棄,運道難選第698章 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