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3章 疆場之臣,但知戮力報國

冬至至後日初長,遠在襄陽思洛陽。

“這幾日,江水竟似回到了汛期,一日比一日奔得急。”金宋隔江對峙已數日,趙淳在安營紮寨之餘,不忘偵查北岸敵情,是以難免有時要親身冒險。此夜他佇立於冬日寒風之中,面對着腳下的異常急湍若有所思。

昨天清晨,長江中下游一定遭受過什麼雷霆之擊,竟還有詭異的大小漩渦一股股往上游推,硬生生演繹出了“門前流水尚能西”的奇壯之景,到現在還餘波不止。

“倒也極通人性,知道我軍缺的便是鬥志嗎。”趙淳一笑,苦中作樂,準備返程。雖然親信們都不贊成他親自涉險,但他素來認爲,受國厚恩,一死何惜?

也正是昨夜,完顏匡對他來信勸降,趙淳當即回信一封:八十年前靖康之變,趙某祖父守備洛陽,抗擊外虜精忠報國,奈何不敵舉家被殺,唯有父親一人九死一生,卻所幸還能有後代傳承。趙某既與你女真不共戴天,便算戰至單槍匹馬,亦要捍我大宋河山!

嚴詞拒絕,堅守的卻不僅是他自己一個人的私仇、更加是整個襄陽城全體軍民關乎家國的立場,即使在士氣最低迷的時候,他們從老到少從強到弱,眼神再微弱、火都沒有熄過。也罷,該走的都已經走了……雖然該來的也始終不曾來。

慨嘆一聲,孤立無援,同朝爲官的戰友們大半都非死即撤,求助到哪裡哪裡都自顧不暇……然而在這個瀕臨絕境關頭,令他感到無比振奮的是上天公平地還給了他另一路戰友——先前他還因爲偏見,冷漠過、忽略過、排斥過的草莽匪類。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譬如蒼梧越風、山東彭義斌、隴陝穆子滕、川蜀陳旭,他們卻有一個同樣的記號,抗金聯盟。由於戰鬥力強,所到之處民衆盡皆安心,奇也奇在,他們雖然性格迥異,卻一個都不居功自傲,始終以官軍爲主,協戰時聽憑調度、勠力同心。

衝這一點趙淳會覺得,先前遭受的一切慘痛,都不過是命運的欲揚先抑罷了。更教他眼前一亮的是孟璞玉,小小年紀竟也勇謀兼備,而且還出身他荊襄官軍。璞玉跟在他身邊學習時正巧聽他蹦出金句,機靈地立刻建議他說,趙公的話精彩極了,我趕緊去傳說給將士們聽!趙淳一愣,打定主意,是了,早該放下正規軍的架子,當衆承認和民兵是一體的,同仇敵愾,與子同袍,那不是低下身段,而是擡高士氣。

待到當真融合了之後,趙淳才發現,“奇也奇在”的任何方面都不奇,因爲對方的主帥是性格度量恢弘爽朗的“武林天驕”徐轅。宋軍兵敗之初,江北逃亡的、江南本土的,便算是豪傑之士,也無不在觀望時局、對於是否撤逃舉棋不定,未必都肯留在前線支持趙淳“固守襄陽”;而打着救援旗號逆行而來的所謂俠士也是魚龍混雜……期間,虛懷若谷的徐轅起到了這樣的一個維穩作用,既以天驕之名將所有豪傑安定、整頓、凝聚、約束,又以細作之身將居心叵測的歹人剔出、將真正的有志之士拔擢。如此,無需振臂,八方俠至。

此外,還有兩個介乎廟堂和江湖之間的也在這場保衛戰裡舉足輕重,那便是富甲一方的湖南沈門二位公子了,自打宋軍退入襄陽開始,他們作爲京湖一帶的商圈龍頭,主動呼籲籌集巨資,招募新勇、購買裝備、打造船艦、囤積糧草……問起可會影響家業,沈千尋答,先是國業,後纔是家業,沈延笑,此刻不將錢化作刀槍,等着被刀槍刺進錢倉?後來才知,他二人原也屬於那個神奇的抗金聯盟。

當然了,驚豔和溫暖都是相對的,趙淳怎麼對義軍改觀,義軍便怎麼對他感激。前些年東征西討只顧着意氣風發,真正舉國交兵了才知道,別說個人英雄主義不管用,便算義軍集體衝鋒陷陣都不夠,先鋒和民衆都一樣必須有後盾。有個像趙淳這樣堅實的後盾在,這場襄陽保衛戰從一開始就至少贏了一半,何況從這趙淳的眼神裡明顯看得出他和他們一樣,要贏那另外一半!於是乎,即使初期屢屢戰敗,徐轅的心卻漸漸安妥:很好,這是個同道中人。

十六這晚,徐轅聽聞趙淳去江面巡察卻超出了預期未歸,又聽到不遠處鼓聲大躁,不由得心念一動,立即和越風一同前往尋他。

駕葉扁舟循聲而去,越臨越近燈火通明,原是來回於江面的金軍有人發現了趙淳的小船,立即發起十餘艘艦艇追擊,此刻,最近的一隻與趙淳不過距離數十步,發話的正是企圖對趙淳勸降的完顏匡:“趙大人,你們漢人的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全國爲上,破國次之’,完顏匡委實不願襄陽同棗陽、光化、神馬坡一般,遭到城破、焚燬、民不聊生的下場。而對於趙大人而言,保全你大宋子民與河山的最佳方法,不正是不戰開城、握手言和?趙大人若同意了,便是一件爲國爲民、符合潮流、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趙淳都不用回答他,凝神冷眼笑看江潮,有那麼好幾波潮流正在滾滾向西。

完顏匡見他不允,增加籌碼,繼續說:“我軍之中確實有害羣之馬,但聖上已然下詔,告誡各軍不得擄掠焚燬城邑。若佔領襄陽,必然秋毫不犯。趙大人,完顏匡是真心誠意,不願如你這般的人才被林匪拖累而無端消耗,畢竟我身後鐵騎席捲江漢你也見到。”

“棗陽、光化,小勝小負,兵家之常,開展至今,你何曾取了我州府?這般言語,只是恐嚇得百姓莊農。你有軍馬,我亦有軍馬,畢大人與你口中林匪,已於下江清河口等處殺北軍甚多,燒子船千百隻,想你不知。”趙淳不卑不亢,置身兇險亦義正辭嚴,“況且你先前所勝,不過是以十倍人馬以多勝少,今我城高池深、兵精馬壯、固若金湯,你若仍能勢如破竹,何以想着不戰屈兵?完顏匡,莫光讀兵書,再多讀幾本史:苻堅南下,兵非不多,淝水之敗,可爲殷鑑。”

“哈哈哈,宋軍難得出幾個不是膿包的將才,卻一個個都是這般冥頑不靈。我且問你,你趙淳雖知兵法,遠勝郭氏吳氏、鄧友龍、丘崈,然而論及官職,幾個知道?不僅將來會淹沒於青史之中,只怕你拼死立功也會被宋廷問罪。”完顏匡冷笑,“何不棄暗投明,到我大金平步青雲?”

“疆場之臣,但知戮力報國,不爲青史留名,無懼是非讒言。”趙淳也回以冷笑,“趙淳不會與郭大人、吳大人、鄧大人、丘大人去比官職之高低,只想與西魏名將韋孝寬比守城之長短,昔年他被二十萬敵軍攻城、堅守五十天不敗,趙某不才,只知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願與韋將軍一決高下!自憑長江之險,無限戰船,以待你來。”

“五十天後?你見不到了。”完顏匡知道難以撼動他心中執念,眼神一惡,當即下令要在這裡將他結果。趙淳身邊親兵都沒反應過來,璞玉眼疾手快捨身相護,才使他不至於受傷,自己卻性命之憂。

千鈞一髮,徐轅越風逆水而上及時趕到,徐轅瞬即以御風箭與完顏匡正面交射,越風則持撫今鞭從側路橫掃千軍,一瞬長江上箭矢如雨、騰焰飛芒、遮天蔽月,兵陣前戰鼓動盪、船艦慌張,水火風雷與刀槍劍戟縱橫跌宕五光十色。

“徐天驕,越大俠,多謝。”離開陣前久矣,終等到徐、越二人也回到安全之地,趙淳的親兵都還驚魂未定,趙淳已領着璞玉上前,當面向他們感謝。

“趙大人,該說謝謝的是我們。”徐轅一笑,謙遜地說,適才趙淳的那一席話無時無刻不在保護着他們,他們也是他的襄陽子民,所以他才更教他們驚心動魄。

與越風還受了點輕傷不同,徐轅來去萬軍竟然毫髮無損,不禁令趙淳和璞玉都感驚奇,回到南岸,將士們一起圍上前來問長問短,看到他們都無礙皆鬆了口氣,官軍對清冷的越風還敬畏居多,看徐轅更爲親和所以紛紛湊前,沒多久就顯示出他們個個都是他的擁躉:“天驕的御風箭能否教教我?”“據說馮虛刀更厲害……”“怎麼,天驕竟還未成家嗎!”“我有個妹妹,今年十五歲,不知……”

這段時間明明很忙,給他說親的人卻偏偏蹊蹺地越來越多,每每婉拒的時候他心裡都不知道在想誰,誰?是那個對他拒婚但他覺得有責任照顧的柳聞因呢,還是那個明明海誓山盟最後卻含淚離去的、驕傲的不可一世的紫玉釵的主人,“風月?”不自覺地說出這個名字,險些在人羣裡失神失禮。

“天驕。”等到他從人羣裡擠出來,樂得清閒的越風終於走上前。

“趙大人行蹤絕密,不該被透露才是。”他回過神,當即對越風說出困惑。

“但‘朱雀’早先已被擊殺,是控弦莊的新人上任?”越風蹙眉。

“襄陽城中,大部分都是我們知根知底。”徐轅搖頭,人少有人少的好。

“今日唯一的變化,是湖南華家拳的兩個徒弟前來襄陽,會否……”越風壓低聲音。

“我將修書一封問華一方。”徐轅鎖眉,昔日玉紫煙因大火毀容、林陌蒙冤被打下大散嶺,所有意外還歷歷在目,源頭都是華府婚宴。早年在雲霧山上,華家這兩個徒弟也曾誣陷過林阡毆打孩童,雖在雲霧山排名中有位置,人品卻不見得多端正。

沒走幾步,陳旭便一臉凝重,朝着此地行色匆匆,軍師從未有過這般不淡定,後面的彭義斌、穆子滕也不該心慌意亂到追不上。

“怎麼了?”徐轅甚少見到大家這副“一起失去主心骨”的樣子,前幾天彭義斌倒是和李思溫一樣暴躁過,因爲他在襄陽城內見到了那個已然痊癒的段亦心,恨不得將她作爲吳越石磊之死的禍首當場處死,但卻被穆子滕和陳旭合力勸住,最終經過徐轅調解,彭義斌才相信段亦心那晚並未出賣石磊行蹤——

其一,當晚段亦心纔剛甦醒,不止一人可以作證,其二,段亦心之所以一起渡江,正是爲了報吳越石磊的救命之恩,她在途中救了不少宋民,只爲洗去那恩將仇報之罪。徐轅雖然相信了她的誠意,卻不希望她成爲第二個楚風月,所以不曾讓她接觸戰鬥前線,一則避嫌,二則避免與舊主交鋒,說,段姑娘自認爲報完恩就立刻回去吧。誰知道完顏按帶會不會參戰、到時候她往哪裡站?

段亦心同意了,事實上她就是這樣一直活躍在二線的。她這樣的人,雖對家國大義淡泊,卻也不可能做助宋滅金之事,只能在遠離戰場的後方行着鋤強扶弱之義,以促成金宋兩國的儘快安寧,“我相信吳當家夫婦若還活着,也是這樣的意願。”那她就代他們完成。

“新嶼,石磊,你二人一生雖短,卻是改變了許多人的路。”徐轅曾以長輩身份遙祭過吳石二人,雲霧山比武他們都算他的門生。

想不到,今夜,好像又一個人要他遙祭了:“天驕,主公他!”

幽凌山莊?!走火入魔?!生死未卜?!

難怪昨天長江水湍急到了反常,今天也時不時地突然瘋癲!敢情那是你林阡的化身啊。好一個林阡,楚州、和州,你每去一個地方就入一次魔你把命鬧着玩的是嗎!非但如此樊井那個老匹夫還說,主公落水前就已經身負重傷失血過多體力透支,老匹夫你不攔着你不救他你幹什麼吃的!那麼大的風浪捲進去,正常人尚且在劫難逃,何況他一個生命垂危甚至可能喪失求生欲的半死之人……也就是說,凶多吉少了。

寒霜側打衆人身,縱使徐轅也差點移了腳步。

卻明白這地方不能全失了主心骨,鳳簫吟不知有未救回,三足鼎立必須有人時刻立着。兀自鎮定,平和一笑:“好在和州之戰大勝了,能向襄陽增援的兵馬會多起來。”

“可是主公他……”陳旭仍然心焦。

“我們的主,死不了的。”徐轅微笑,若無其事還在陳旭等人的肩頭連拍數下,走回帥帳,心卻亂成麻。

多事之秋,他最在意的兩個人,林阡和宋恆都讓人不省心。

可宋恆雖教他擔心過,但至少還確定活着啊!

說起西線,這大半個月來宋軍都順風順水,因爲楚風流重傷昏迷過一段時日,宋恆又在寒澤葉的栽培下迅速崛起,就連曹玄都有了閒暇回後方去探吳曦忠奸……可是兩天前卻發生了一件猝不及防的意外,宋恆本已將完顏綱擊敗並重重包圍,誰料就在陣前,秉性善良的他在詢問一個流難孩童傷情的時候,被那個睜着純淨雙眼令他覺得失去雙親感同身受的孩子、忽然以手中匕首瘋狂地刺進了他的右胸……

那孩童不是細作不是歹徒,只是個但求自保的驚弓之鳥,望見這黑衣玄甲便呼吸困難心神大亂,可憐宋恆心思單純毫無防備,被這孩子刺得當場失去知覺還沒辦法去追究責任。

控弦莊當即將情報告知時刻關注的楚風流,楚風流雖然身體時好時差,卻還是當機立斷親率主力奔襲,對着原已大獲全勝的宋軍實施反包圍,非但成功解除了完顏綱的危難,更立即集結精兵乘勝追擊,衝着寒澤葉駐地發起強攻,金軍連敗數日深受鼓舞,爭先恐後攻向宋軍如泄洪之水。

虧得曹玄及時返回,與寒澤葉合力據守,方纔阻止了楚風流此番猛攻,寒澤葉更是親赴前線把宋恆從屍體堆裡扒了出來,待他清醒後寒澤葉問他:“可吸取教訓了?戰場上,豈能無一點防人之心。”“這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不能因噎廢食,連個孩子都不敢安撫……”宋恆眼眸仍然清澈。寒澤葉雖然一怔,向來冷酷的面容,卻並沒有爲他破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是個將帥影響全軍。答應我保護好自己,既然想行善、揚善,便更加不能任由自己先被善傷害。”

“哦……”宋恆當然知道寒澤葉戰場上一向不通人情,雖然諸事以他馬首是瞻,這件事卻只能陽奉陰違:難道說安撫傷病的時候還要設着防不成?想想也覺得好笑,便藉着親自寫戰報的機會一併告知了徐轅,徐轅就此狠狠批評了宋恆,只嚴肅迴應了一句“全聽他的”。不管兵法也好,待人接物也好,所有事情你都得聽寒澤葉的,這是軍令不得違抗。

“好在宋恆雖然幼稚,倒是聽話、恪盡職守,這一個月來都瑕不掩瑜,堪當大任了。”徐轅覺得西線的事沒必要對大家提,東線雖然林阡失蹤但是和州大捷,本來也不該對大家造成負面影響,“至於主公,但願他儘快歸來。”

虧得有徐轅強顏鎮靜安定了中線宋軍的軍心,這才安息不過半夜,還沒到翌日天明,完顏匡便因誘降不成惱羞成怒,傾盡全力對襄陽發起進攻。

長江間水聲陣陣,高城上火光凜凜,趙淳、沈延、沈千尋、陳旭,早已率衆將弓弩和霹靂炮齊備;

以鐵骨爲衣,以熱血爲鋒,徐轅、越風、穆子滕、彭義斌,多次統領敢死隊出營襲擊。

“完顏匡連日失利,可能會進一步調派增援。預計超出十萬。”還沒到一個月功夫,新驚鯢已經是落遠空的得力干將,先是配合着擊殺了朱雀,又遠距近距接觸了不下十次,落遠空只知道她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子,所藉助的軀殼好像是個看護,除了收集情報之外,驚鯢還接替楚風雪潛入了控弦莊中,實在是他見過的細作裡最踏實勤懇的一個。

“完顏匡正面進攻極難,即便有十萬增援,亦可能會從側面避實擊虛,趙大人且着重部署側面防禦。”陳旭對趙淳分析說的同時,落遠空從真剛那裡轉達給他有關林阡的音訊。粉碎邊緣的堅持撐了至少三日,徐轅聞言原還站着突然就坐了下去,許久才如釋重負地迎向衆人喜悅的目光:“有消息了?”

十一月十四江雨大作,天空乍暗,颶風裡他差點沒能抓得住飲恨刀。

抓不住,也好,曾幾何時,他一旦握起那邪物便沒有自己,從來都是血淋淋地出現於每個人的面前。

前路漆黑,一眼望不到岸,水裡佈滿尖銳的刺,一觸一血,苦痛迷惘,掙扎不安。

血不停從他身上抽離,溫度不斷從他軀殼剝落,心臟如同長出藤蔓:這命途太苦,吟兒,我這就來陪你……

他忘了輕舟和樊井的存在更何況他們說過什麼,只記得他入魔前唯一的印象就是吟兒已經僵冷,除了求死的執念他就只剩想殺人泄憤的慾望,可是旁人有什麼錯非得被他撕得四分五裂,何況旁人是宋是金他也不認得啊,怎能濫殺,不如死吧。

卻不知道漸漸僵冷的是他、命在旦夕的是他、令人擔心的是他……一旦重重摔在那個不知何處的異度空間,他身上的血和臟腑都加快速度往四面噴濺就是不給他留,拿去拿去啊,反正我也不想要了,夢魘裡他狂笑着,恨不得自己用手去扯斷那愁腸。

那這入魔的狀態又是怎麼消除的,命是爲何、被誰、憑什麼強行留住了?林阡只覺得自己的喉嚨裡有血不斷地流入,緊接着身軀從溫暖變得熱,熾熱,無比熱,越來越熱,那應該就是活着的希望?那血流,卻細膩得並不屬於他這草芥般的命。

他恢復意識的第一刻,甚至以爲自己還在黔西魔門,彷彿剛爲了雲煙和玉澤大開殺戒過,同樣的場景再次輪迴,只不過那時候伏在他身上安慰和痛哭的還是個八歲的小姑娘,如今,仍然是她,卻已十六歲大,臉色蒼白,眼含熱淚,伏在他身上緊抱着他不准他動,臂上明顯還有用他飲恨刀割的傷口被包紮着,因爲脫力失血的關係到現在她還昏睡着所以沒從他身上移開。

“……聞因?!”他盯着她足足半晌,才終於記起來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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