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蓉兒,都陪我走走吧。//www.//”林阡動身去找辜聽絃之後,吟兒思前想後覺得不妥,即對楊妙真和瞿蓉說。
“師母盟主,去何處?”妙真、瞿蓉問。
“去白碌。”吟兒說,“萬一他師徒倆不能相互理解,我去問思雨,可能會知得更全面。”
“可是……連夜去嗎?”妙真面帶一絲擔憂。“白碌境內,很可能遍佈危險。”瞿蓉亦勸阻。
“所以要你倆與我寸步不離,無論發生什麼事。”吟兒道出根由,“不得不連夜去,思雨身邊暗箭不少,我也省得夜長夢多。”
吟兒輕裝簡從來到白碌境內,正巧趕上祁連九客來犯,彼時辜軍最先出戰的雲老將軍陣亡,白碌情勢並不樂觀,然而若要等戰報傳到葉碾城必定貽誤,何況真正傳到的時候辜聽絃也確實去打蘇軍顧黨了根本來不及顧……危難關頭,白碌武功最高實力最強的當屬孫思雨無疑,她和辜聽絃的另一位陸姓驍將共同出北城拒敵,吟兒來時不能與她相見,唯能和妙真等人在城中等她消息。
又是一年白碌之戰,吟兒俯瞰腳下全境風沙四起難免感慨,前年越野和林阡在城頭的驚險決鬥還歷歷在目。
如今,白碌是林阡的叛將辜聽絃佔,西面亂溝駐紮着顧震舊部田若凝,北面彭灣是洪瀚抒屯兵,東面則少量金軍和盟軍散佈,越野他,大概不會想到這麼多變故吧……
嘆人間。只兩年滄海桑田,唯有烽燧、胡笳、戍鼓、黃沙。年年歲歲不變。
戰亂來襲白碌境內關門閉戶街道中難見一人,卻有一女子形跡可疑行色匆匆往城西方向去,教坐在高處歇腳的吟兒等人甚是費解。瞿蓉看着她面容熟悉,忽然想了起來:“這好像是陸將軍的妻子,和孫姑娘關係極好的。”
吟兒一怔:“陸將軍?便是現在和思雨一起在北城打藍揚的那位陸將軍?”
“是啊、怎麼?”瞿蓉一愣。
“何以丈夫還在北面戰鬥,妻子卻往西面出城?”妙真帶疑慮憑欄遠眺,目送那女子消失在西門。
“白碌西面不遠亂溝。有田若凝大軍駐紮。”吟兒嘆息,隱隱猜到了一些。
“莫不是要藉着被祁連九客打敗之機,這陸將軍帶着一堆敗兵去投田若凝?”瞿蓉大驚,豈能不悟。
“殘兵敗將被打得暈頭轉向,未必辨得清是非,真要是迷迷糊糊。還不知道他們是被人誘拐、臨陣做了叛軍。”吟兒點頭。看向手下,“盯上去。若這女子真投田若凝,立即向我覆命。”那人領命。
“除了以那女子行蹤驗證,也可繼續關注北城戰勢,只需看辜家軍會否真是打不過祁連九客。”妙真分析。
吟兒點頭:“那陸將軍如果聰明,必會慘敗、誘着祁連九客向西南追打,直把他們打入亂溝境內。正好可投了田若凝去。”
“哼,若是真的聰明,怎會捨不得妻子,讓她先去西面等候會合,反而暴露了自己行蹤?”妙真冷笑鄙夷。
吟兒一怔,嘆,是啊,也許真不是成大事者。
一切都被吟兒妙真料中。不刻覆命之人回來,稱陸夫人確實投向了田若凝。而北城戰亂,孫思雨與陸將軍也確實不敵藍揚、孫寄嘯。
那是自然。孫思雨身邊有宵小,如何敵得過和衷共濟的祁連山大軍?所幸孫寄嘯還念得昔日姐弟之情,局面尚且不曾往西南方傾軋,而是一度僵滯在白碌彭灣之間。
“不合那位陸將軍的意,卻甚合我意。”吟兒聞知戰況膠着,一邊着人通傳林阡,一邊備車欲出白碌。
“師母,這是要?”妙真不解。
“去亂溝,會一會田若凝。”她要做的,就是不讓田若凝收納這位陸將軍。
“田若凝,會答應我們不收納那陸將軍嗎?”妙真果然聰穎,立刻猜出她要做什麼。
“妙真,看得出嗎,爲何要先死一個雲老將軍?”吟兒先前聽過林阡的分析,知道辜聽絃和孫思雨的近身着實有內鬼,但和在郭子建尉遲雪身邊暗中潛伏暗箭傷人的那些不同的是——
郭子建尉遲雪身邊的那些確實是蘇軍收伏,而辜孫二人近身的看似蘇軍收伏實則金軍招納!
那田若凝聞知林阡的人前來,意料之外,親自來迎,其時吟兒和妙真等人步入他軍營之中,感覺那旌旗輝映、鎧甲鮮明、刀槍林立、軍容整肅,不由得暗自欽佩田若凝治軍,卻也從兵將們緊繃的神色裡,見出些劍拔弩張、箭在弦上之意。
“盟主,何以到老夫軍中?”田若凝問。誰都知道敵我分明,難免不是爾虞我詐。
“來提醒田將軍,謹防被人假道伐虢,不經意間失了亂溝此地,還丟了背後的天池峽。”吟兒道。
“怎麼?”田若凝面色一緊。
“辜家的副將,陸將軍,陸夫人,當真是你蘇家的人?而不會是楚風流、陳鑄的人?”吟兒壓低聲音問。田若凝神色一變:“恕老夫愚昧,不知盟主在講什麼。”
“明人不說暗話,田將軍,我知你想吞辜家的兵、謀辜家的地盤。這些人,早年在黔西之戰,曾被你收編,差點歸了你去。”吟兒指向東北方向的白碌,“此刻那陸將軍正在白碌北城作戰,不過幾裡之遠,一旦戰敗,便向你這裡潰逃,名爲潰逃,實爲投效,否則陸夫人怎會先行一步?”
田若凝未曾答話,面不改色,卻心知陸夫人壞了大計。
“我這裡有些瑣事,田將軍可能不知道——一年以前,林阡的軍師陳旭和範遇差點變節,就因爲那辜聽絃的妻子孫思雨。金人只用了些孫思雨的佩飾。便成功要挾了眷戀着她的他們,佩飾。釵子,甚至衣服,田將軍可以設想,誰可以那樣接近孫思雨?還不是家將們的女眷?”
“何以見得一定是陸夫人?”田若凝冷靜詢問,這麼問明顯已半信半疑。
“臨洮府從今年四月開戰到如今,無論蘇家如何作動,金軍總是最先相應。情報爲何如此之快?蘇家給林阡後院起火,正巧解了完顏永璉山東之困,難道不是完顏永璉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切矛頭,都指向了你蘇軍裡也有金方細作,並熟知你蘇軍在我軍中細作的每一份情報。”吟兒說,“而這一切。並不能說明一定就是雙重細作、身兼兩職。然而。今夜辜家軍先去戰祁連九客的‘雲老將軍戰死’,倒提醒了我——陸將軍明着投你實則害你,他還真是雙重細作了。”
田若凝明顯有所動容:“雲老將軍戰死?這麼說,辜家如今能戰祁連九客的,已然全無一人……”他向來深謀遠慮,只不過未曾得到這樣的消息而已——雲老將軍戰死這樣的消息一出,自然和他與陸將軍的約定背道而馳。田若凝眼神當即投向副將。副將們點頭證實了這一消息,他們以爲不重要便沒上報,哪知卻是此戰關鍵。
“陸將軍今夜與你相約,趁亂帶兵投奔向你——若雲老將軍不死、或許陸將軍確實是帶兵投奔向你,而靠雲老將軍將祁連山衆攔在白碌外;但如今雲老將軍卻先死了,陸將軍一旦潰逃,祁連山大軍拿下白碌不費吹灰之力,勢如破竹下一步正是田將軍駐地。
足以見得。陸將軍是故意要把狼羣繼續引向這裡,使田將軍你出亂溝與祁連山大軍激戰……而他。則立即與你軍中的其餘金軍細作控扼亂溝,再與榆中的葉不寐一東一西。奪取你背後的天池峽!一舉兩得的是,還劫持了孫思雨在手。”妙真也極盡聰穎,吟兒的揣測大多建立在林阡先前的一些推敲上,林阡沿途就說過可以往“雙重細作”上考慮,而妙真,吟兒只說了一句話,她就推敲出了全部。
“還有個方法可以確定陸夫人是否誠心歸降,田將軍,去看她還在不在、是不是躲了起來就是。”吟兒一笑,勝券在握。
“不必去看。”田若凝面色凝重,精通謀略的他,在妙真說之前就清楚了。接下來他要做的,不是出城收納和吞併白碌,而是在亂溝此地加強佈防和肅清。軍中有金方細作,不容小覷。
田若凝着心腹出城,冒充白碌逃兵和祁連山追兵,再遣親信去天池峽報信,謹防金軍背後偷襲。萬事俱備後,調集兵馬,張網設伏,以身犯險,演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戲——便看是哪些宵小,想趁我與“祁連九客”交兵時,謀我亂溝與天池峽!
“盟主,妙真,竟不怕被他扣留嗎?”瞿蓉出得蘇軍,方纔喘了口氣,看吟兒和妙真毫無懼色,不免驚她二人膽色。
“他?已自顧不暇。”妙真一笑。
“我們的到訪,其實已算跟他談判——白碌交給我們,亂溝你來處置,互不干涉。”吟兒道。瞿蓉點頭,暗暗欽佩。
吟兒說服了田若凝放棄收納叛軍後,便立即北上幫辜聽絃收拾攤子,時孫寄嘯已將孫思雨擊敗,果然已有祁連山衆攻上了白碌城牆,同一時間,林阡和辜聽絃方知白碌事變,卻已無法來援。千鈞一髮,盟軍距離最近的下陰山兵力得到吟兒調遣、及時過來援救,白碌纔不至於城破,然而陸將軍不出所料將孫思雨等人誘拐跑了。
“去他媽的叛將,我把那些去投田若凝的全都斃了!”沈釗氣憤持刃而去。
“沈釗,你守着白碌,不準去!蓉兒,監看好他!”吟兒怕沈釗熱血、衝動起來真殺了那些不明狀況的“叛軍”,故而決意自己去追,楊妙真則寸步不離跟隨。
沈釗瞿蓉不得隨行,蓋因白碌當時還有孫寄嘯藍揚攻城。
夜半的白碌城西南方向,果然有兩三隊辜軍在慌亂撤移,其後斷續有殺聲傳來,分明還有一路祁連山大軍追擊。
“是孫思雨?”吟兒策青驄馬馳近,黑暗中有一雙眼眸一亮:“師孃!”
慌亂不堪的辜軍登時彷彿找到了主心骨:“主母!”
“方向不對,全都往我這裡來!”吟兒看出這裡已經離亂溝很近,厲聲喝令,一時還未說那陸將軍有異心,卻聽嗖一聲激響,斜路里突然一根利箭循聲而射,硬生生紮在她臂上將她打落下馬。
“師母!”楊妙真慌忙下馬將她扶起,同時整個人擋在她身前相護;孫思雨眼疾手快,早已剔出了那箭矢方向,出刀即斬,將那姓陸的叛徒當場擒獲。
孫思雨正待上前,卻可惜無能爲力——萬道罡風由北卷下,辜家兵馬連連後退,原是祁連山這路大軍壓迫而至,原是由洪瀚抒親自統領到此,之所以斷續追擊忽遠忽近、洪山主明明是拿捏準了力道、借驅逐辜軍去亂溝、爲的正是拿白碌的同時克下田若凝!
此路兵馬由洪瀚抒親率,氣勢洶洶令人膽顫,馬蹄聲齊作劃破長空,軍威赫赫雄風浩蕩。吟兒受傷行動不便,因此根本走不了了。
“思雨,回白碌,找師父解釋。”黑暗中,漩渦裡,槍戈聲中,孫思雨最後聽到吟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