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一門三將刀劍槍
司馬隆,這個姓名,中部戰場的兵將們早就已經不陌生,甚至對他們而言還極具紀念意義——因爲此前他們每個人,或單打,或合力,都與他的三層劍境較量過了。
結果,倒在第一層外的有李思溫、吳越、柳五津,掙扎到一二層之間算海逐浪、石硅、彭義斌,觸及第三層的僅楊宋賢一人,打過第三層仍不幸被*的是林阡……倒真是個比較另類的排行榜,最強的那個還最倒黴。
卻無一例外,全是戰敗。哪怕說起來林阡與他是兩敗俱傷,但林阡從此再也不上陣偷懶去了,他卻只是戰力打了些折扣而已……
此夜發兵突襲、挑燈來戰,司馬隆是爲了鉗制楊宋賢一個目的,既是“鉗制”,自然不必狂勝,只需將之拖累即可。於是交鋒時劍影雖眼花繚亂,殺氣卻甚是模糊,兩相交擊二十多回合,楊宋賢甚至無需副將協助就能與他周旋——
卻又不得不與他周旋如此高手,竟能將戰事操縱於股掌,駕馭着形勢隨心所欲。
見只見,碎步劍煞氣微漾,遊刃有餘,收放自如;潺絲劍絲縷飄散,剛柔相濟,毫不示弱;聽只聽,遍佈戰場的擂鼓搖旗吶喊助威,不知不覺間就將半柱香和數十度交手帶了過去……
在如今林阡都應該傷勢大好的情況下司馬隆當然不可能戰力低下,所以他的現有實力應該是還沒發出來而已——只爲拖住楊宋賢的腳步、以便樑宿星能擊潰吳越劉全。
“果真是爲了樑宿星。”細心之人諸如徐轅便會發現,這場山東之戰,水平提高最快、最得益之人就是這司馬隆,入局伊始還需要嶽離兼顧的他,如今不但能挑起大梁,更能夠兼顧起高風雷和樑宿星。雖然未必及得上嶽離,但已經極爲周全。忽然覺得,完顏永璉這不插手、這新舊交接,實在高妙,也許這山東之戰對他而言真是練兵。
“需儘快擊退這司馬隆,才能去支援東部戰場是嗎?”。那時楊妙真策一棗紅馬上前,對徐轅問。
“即便有國安用可以救吳當家他們,但咱們這一路兵馬,最好也還是能不受束縛。”徐轅點頭,司馬隆這行爲,擺明着是強者的耍弄。
“那確實得把司馬隆實力先逼出來,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楊鞍觀戰久矣,此刻對司馬隆居心瞭然,迴旋刀已蓄勢待發。
卻不知怎地,望着敵我雙方的通明燈火,他遲遲沒有驅馬邁出第一步。也許,是茫然蟄伏的時間太久,也許,是因爲恐懼於刀法的生疏怕對司馬隆沒把握……
說比做容易,萬事開頭難。好像有什麼光線移到自己臉上又移開去,明暗交替中他夾着馬腹卻步履維艱。心裡有個聲音說,這一刻,其實宋賢並不需要幫忙,宋賢現在還是平手,等片刻再上……顧慮越來越多,一時心亂如麻。
“哥哥莫急,妙真先戰”那時楊妙真嫣然笑,搶在他前面提槍馳出。
“妙真”他驚醒時,妙真已然加入了宋賢與司馬隆的戰局,棗紅馬與梨花槍頃刻就佔了一處攻守之位。恰好這回合潺絲劍在碎步劍的防守距離遇險,剛被打偏往後退了三四步連人帶馬沒站穩,妙真的梨花槍一式“掃六合”及時撩出,減輕了煞氣圈對宋賢的兇險,宋賢重心一移重新提馬揮劍,飛速以一劍“春蠶到死絲方盡”回襲,同時笑道:“妙真,來得好”
司馬隆眼看來了個跟柳聞因年齡相近的少女,因上次寒星槍的前車之鑑而毫不怠慢,出力顯然比適才更猛,碎步劍整體力道宛然加強了一級,徐轅閉上眼感覺出風力一緊,心道:是了,是這樣加強。
妙真梨花槍好是精彩,只不過去了南部一月而已,招式沒怎麼變,內涵卻狠辣得多,緊跟在她宋賢哥哥的左右、速度略欠但魄力卻絕不輸,只見那絲絲縷縷的千萬道潺絲旁邊,星羅密佈着她的槍纓和槍影。
縱使這虛影實物很快地就會被碎步劍碎成一點一點,倒也還在戰局中浮浮沉沉。從“扎一線”到“奪命偷”,“動如雷”到“翻湖海”,長槍揮舞掠掃時動靜皆宜。此時一槍輕靈填補宋賢缺漏,梨花瓣瓣,雪亮紛飛,明顯是她自創槍法,連宋賢都問了,這一招叫什麼。
“原是叫‘梨花殺’,碰見了宋賢哥哥的潺絲劍,於是就偷師了些絲縷蜿蜒的意境來。”她笑答。
“確然,有你哥我的英雄風範。”宋賢調侃道,“這絲縷蜿蜒的招法內容,似不似咱們家對面飯館裡的豬大腸?不如叫它梨花大腸槍。多好的名字,大俗大雅。”一邊說,一邊一劍“霧靄絲絲雲邊生”攻敵右路,緩解了妙真大半威脅。
羣雄皆笑,倒是都想起了楊鞍家對面真有家飯館,不遇災年也飄香。
“不好不好。難聽極了。好歹是個女孩子。”妙真莞爾,腥風血雨中毫無懼色,“宋賢哥哥不是很風雅的麼,怎麼年紀大了,竟兀自魯莽了起來。”說笑間又一槍掃去,閃電掠雲般驚豔四方。
“那就叫‘九轉梨花槍’何如?”宋賢得妙真相助,專心施展粘字訣,纏拖住司馬隆速力、迅速攻入第二層內。
“好名字”妙真笑靨就在楊鞍眼前不遠。又一個不再要他羽翼庇護的孩子。勝南,勝南,或許我還是嫉妒你的,嫉妒他們每一個的成長都被你看着……
這當兒司馬隆後知後覺,誤以爲是他們說笑是存心羞辱,因而毫不留情、極快斥出了又一疊劍招、快得超出衆人極致教人看都看不清,更何況力道強勁、凌銳殺傷,直把妙真衝開老遠長槍難提,而宋賢勉強接下卻覺手臂疲軟;戰場之外,徐轅楊鞍亦都覺罡風猛掃。
妙真雖然驚豔卻畢竟不是主力,宋賢深諳這個道理哪還容她在場,因此一邊再度迎擊一邊喝道“退下”當司馬隆發揮出來的整體力量比先前提高一倍時,適才的第二層防守線,就成了此刻的第一層煞氣圈,適才宋賢能打進第二層現在就等於在他第一層,是這個意思。
觀戰的徐轅瞭然於心:又添了一成力。以主公經歷推算,司馬隆此刻約用了五成實力。
宋賢也想,司馬隆此刻,大概和上次龍角山的時候,用力差不多,稍微少一點。
那好,宋賢就不只用纏思劍的千絲萬縷,而使出潺絲劍的似連又斷
司馬隆臉色到此方變:“好劍法,終於展露了”他記得對手的殺手鐗,清新雋永,柔韌峭潤,正是眼前景象。那也是對手先前唯一一次闖入第三層還能握穩兵器逃生出去的根由——
潺絲劍的千絲萬縷、“似連又斷”,令司馬隆一時出乎意料、不能隨意判斷到底劍意在何處,所以纔在把對手吸入漩渦之時鬆了力。
當然,無一事物不在變化,上次似連又斷劍招出現,對於司馬隆而言是個意外,這次當然不會再驚異,所以楊宋賢如果再殺入第三層一定會遭遇與林阡同樣的下場,司馬隆不會再鬆力,斥引一線,就在此時
宋賢當然明白司馬隆可能不會再像上次那樣遲鈍,但宋賢賭一把,上次司馬隆用了六成力,今次只五成
司馬隆眼神一厲,已決定迎刃解決對面這絕妙劍法,便那一刻斜路馬蹄聲急、楊宋賢面中劃過輕鬆一笑,司馬隆心知變故,碎步劍往那個方向盪滌出一道犀利光芒——原是又一騎迎面而至。馬上人遭逢這一劍變故雖驚不亂,飛速繞開煞氣圈繼續往戰局飛馳,只在楊宋賢在那“斥引一線”涉險之前劈出了迴旋一刀。
“鞍哥總算來了”宋賢看到他當然如釋重負,有鞍哥,不打緊嘛
“這司馬隆號稱是一代宗師,紅襖寨所有弟兄都與之戰過了,怎少得了我楊鞍?”他邁出了第一步才覺邁出來原來並不難,儘管此刻漸盛的吶喊助陣聲中必定也有質疑與排斥,又何妨楊鞍,不必計較敵對你的人,你只需認清你真正的敵人
“倒是別具特色。”司馬隆接下第一刀,察覺出他刀尖圍繞的風、隱隱有迴旋之力,只不過內涵不夠霸氣,招式似是“飛鶴騰空”、“雄鷹撲兔”,可惜,也只能拼到碎步劍的防守線內,而已。
司馬隆的劍彷彿都沒有招式名,有隻有“煞氣圈”“防守線”和“無防守區域”三層,然而,僅此三招,毫無花俏,卻偏能孤劍壓全金
山東之戰至今,高手堂如徒禪勇尹若儒都已入土、邵鴻淵凌大傑全都被吟兒取巧持衡,嶽離又時而被完顏永璉調開時而被林阡調開總之一直沒到正面戰場來,是以說起金軍從開始到現在遏制盟軍的中流砥柱,反倒是司馬隆、高風雷、樑宿星這三個豫王府高手。
他們在嶽離的調控下接連進入狀態填補空缺,尤以這碎步劍司馬隆最爲明顯,雖不如樑宿星爆發力駭人,也不是高風雷那種力量系,但他三層劍境自出現後就始終無人可破,武功獨樹一幟,論性情比樑宿星更爲近人,論謀略自比高風雷沉得下心,先前數次與嶽離搭檔,默契更堪比封寒,譬如從火燒摩天嶺中逃生,譬如將林阡擊落馬下……
如此驚人,說他是豫王府綜合素質的第二,真讓人想了解第一要怎樣非人。
言歸正傳。說回這戰局中來,楊宋賢潺絲劍法再精絕,也像極了烈火之下的幾滴細雨。楊鞍看似並不能爲他逆勢。司馬隆掂量了幾招,知道他幾斤幾兩後,也不再與他糾纏,重心仍放在玉面小白龍劍上。
宋賢心中暗暗叫好,這司馬隆恐怕很難想象,鞍哥纔是這裡最可怕的人吧——
楊鞍這回旋力在營造之初,招式再怎麼疊加也不過是小漩渦,故而稱爲“小回旋斬”,最懼在還未成型之際就被敵人一力破除,便如上回帥帳相殺;但若漩渦擴展到大回旋後,即便如林阡飲恨刀那樣一力破除打偏了他的刀,也會像趙大龍那邊被打偏後轉回來的刀砍中後腦勺,“大回旋斬”。
如是,小回旋斬是氣流在極小空間內自旋,大回旋斬則是整個戰局都能覆蓋甚至能使打出去的刀轉回來,大小的不同之處,只在於需要時間來積澱,好在此刻,有宋賢幫楊鞍忙牽制着司馬隆,使得楊鞍絕對有空屯集招式。宋賢自然信他能行,爲他纏鬥司馬隆時,心暗笑,現在怎成自己“鉗制”司馬隆了?
小回旋,近距連擊起漩渦,險遭司馬一鍋端;楊宋賢,劍若絲雨補殘裂,卻受碎步殺氣險;楊鞍刀,續將氣流向闊演,轉瞬綻擴動蒼天;司馬隆,欺壓之際忽色變,面前身後全是眼——
面前身後,不知何時,彷彿全是風眼,每隻眼都是迴旋刀的血性、和司馬隆以爲沒有的殺氣,“大回旋斬”妙真脫口而出,宋賢也覺妥帖,這從小到大他們一直依賴的刀和人啊……
那一刻,迴旋刀掀起的颶風形成漩渦,將戰局中的他三人全然裹挾面八方全是將收未收的向心巨力。這種招數,司馬隆見所未見自然不敢妄動,只怕稍一動就打破平衡被殺死於漩渦之中。一恍惚,趁他猶疑開始反擊他的,究竟是無數似連又斷的潺絲劍呢,還是一把千絲萬縷的迴旋刀?不得而知。
是宋賢的劍法厲害,纔給鞍哥爭取了這麼長的醞釀時間一直沒教司馬隆注意到他,而也正是楊鞍這回旋力的環繞加重下,楊宋賢的絲絲縷縷,才仿若浩浩蕩蕩橫無邊際……楊家兄弟的刀劍合璧,互相滲透,渾然天成
這一遲鈍,卻無慌亂,司馬隆他與趙大龍那種雜碎自不一樣,若然力道果真懸殊,真像傳說中的比林阡還強上幾倍,那麼縱然是大回旋斬也會被他整體拆開、即使迴旋刀打出去飛回來也還會被他視若無物……
誰勝誰負,不試試什麼都是未知。何況司馬隆又不知道趙大龍的慘景,只是驚異,而非懼怕。是以他緩得一緩,立即運起七成力——
宋賢心念一動:連跨了兩級
只怕他們擋不住徐轅聞風而動,弓箭等候了多時,只在剎那,流星般射,既爲打斷司馬隆的注意力助楊鞍宋賢逃生、同時、更在試能否在這一剎那打亂他的三層分佈……
不錯,這就是主公曾經說的,司馬隆的破綻徐轅嘴角一絲勝利的笑意,林阡養傷時與他提起過這個思路,林阡分析過九種在碎步劍下逃生之人,總結說,“突發事件令這九種人逃命,可能是突發意外打斷了司馬隆的注意力、但更可能是使司馬隆的腦中空白了一刻;而司馬隆運用真氣在逐級加強的過程中也可能會滯後半刻、以供三層力道的重新分佈。”
林阡這兩個猜測,也還告訴過楊宋賢。
但林阡曾不無憂慮地說,不知司馬隆此時此刻的全部實力到底如何、而他每一次真氣加強三層力道的分佈重排自己也沒經驗,畢竟林阡總結出這兩個猜測的時候已經晚了,沒有可以試驗和證實的機會了,下一次等傷一好就要和司馬隆重新爲戰,沒經驗總是沒有勝算,林阡真不想再屋漏偏遭連夜雨,但司馬隆總是次次超出他的意外不得不謹慎——當猜測並不完全成立,下一戰,不得不說林阡還是準備好冒險的。
然而,此刻雖沒有林阡在,一樣可以有經驗,司馬隆這次真是送上門來——
司馬隆豈知,徐轅、楊宋賢這是在幹什麼
他們,正是在幫林阡算着,司馬隆發揮出來的整體力量變化後,三層劍境的分佈大概會變化多少,以備林阡下次與司馬隆對戰時,可以從司馬隆的九成“測出”司馬隆深不可測的全力
從頭到尾,徐轅通過聽風力,宋賢通過實戰,默契之至,不必林阡拜託,不約而同地、一點點地誘導出了以上一切
司馬隆猝不及防、被這“神鬼一箭”射在肩膀,緩得一緩,衝出迴旋刀和潺絲劍包圍卻狼狽之至,雖然他武力勝過他們,卻一驚他們的特色竟針對自己,二驚徐轅與他們也配合得恰到好處。
楊鞍回望一眼徐轅。“世上沒有誰一個人就可以把計劃運籌如神,但會有一羣人能將計劃合作如神。”這句話,說得對極了。當年對付趙大龍,依稀勝南也未發揮,是新嶼的金針協助、宋賢的潺絲劍當先、楊鞍的迴旋刀壓軸;今時今日,這麼巧也是宋賢當先、楊鞍壓軸,新嶼換作天驕,其實,天驕和新嶼一樣,一樣也是沉穩地願意在所有人身後的那一個。
哪怕被人說作“堂堂天驕,暗箭傷人”……無獨有偶,高風雷在上一戰中,也是被他最後一箭擊落馬下。楊鞍遠遠就能看到,此刻徐轅臉上淡然毫不在意的笑,當得了天驕,當得了兵將。楊鞍不免心服。
便在那時,司馬隆方一回到金方,兵陣中卻又出一將,怒氣衝衝地緊承而來,原來適才罵徐轅那句正是他說——不是高風雷又是何人。
羣雄都不知還有他來,暗暗心驚,高風雷既與司馬隆一起,則很顯然中部戰場完顏永璉一定又放了新的高手來,這倒不是關鍵,關鍵在這裡誰能與高風雷打?到此刻楊宋賢大汗淋漓,楊鞍一人如何去扛?好在,戰報應該已經到林阡處,徐轅心算來回時間,知道楊鞍只需再撐一盞茶左右。
“天驕,我等他來。”楊鞍橫刀相對,知道不必負隅頑抗太久,曾幾何時,堅持是他的特色,鐵桶封鎖下他也曾一直等着林阡來。下一戰,就當臘月廿八沒有發生……
只是這話音纔剛落,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鞍哥,還等什麼。”
第0章 一門三將刀劍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