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所想的,就是當初自己在政變失敗,束手被擒時向沈墨說過的那番話。
當時他對儒學被沈墨打擊之後,大宋在思想方面的空白所引發的惡劣後果,做出了極其悲觀的推斷。
按照他當時所說,儒學雖然有諸多不不好的地方,畢竟它還是一件衣服。
可是沈墨扒了它之後,若是沒有東西用來替代,就會使得後果不堪設想。
因爲到那時天下文人沒有了思想上追求的目標,就很有可能釀成極爲嚴重的後果。
可是宋慈已經看見,以這間臨安大學內的情形來看,沈墨顯然已經在這三年之中和儒學界達成了默契。
以後儒家一家獨大的情形雖然不復存在,但是儒學依然可以做作爲大衆人的思想內核,流傳於世間。
而且通過這位元首的介紹,宋慈也清楚的看到了,他到底是怎麼讓天下人接受新學的。
因爲在臨安大學裡,學習律法的學院,直接就被沈墨命名爲“法家學院”,把春秋時代法家學說的帽子,直接扣了上去。
與此同時,專門研究國際形勢和外交的學派,被稱爲“新縱橫家學院”。
專門學習軍事的則是“新兵家軍事學院”。
研究天文曆法和自然科技的,被稱爲“新陰陽家學院”,而醫學院則是以扁鵲所在的“新方技家”作爲建立的主導思想。
宋慈聽到這些名稱之後,心裡立刻就是明明白白。
以這位元首一貫的做派,這些以古代諸子百家冠名的藥罐子裡,熬的一定是沈墨給他們配的藥!這個沈墨,爲了讓天下人能順利接受他的新學思想,不惜給他的新學套上了春秋時代百家爭鳴的名義。
這就使得天下讀書人都以爲他在恢復古禮,沿襲舊日的春秋學風。
其實他卻不過是爲了減小推廣新學的阻力而已!宋慈當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所謂“春秋百家”雖然都只是名義而已。
沈墨的新學獲得了成功,卻是不爭的事實。
根據沈墨介紹,如今大宋境內各鄉鎮都已經辦起了免費入學的小學,使得家中貧寒的農戶子弟都有機會讀書識字。
宋慈不用想都知道,在這些小學裡學除了儒家經典之外,肯定還有大量的新學內容。
至於一貫保守的學霸儒家,如何能容忍這種情況的發生?
宋慈當然知道以這位元首的手段,肯定是威逼利誘,用盡了他一貫的手法。
弄不好還把那些攔路擋道的腐儒打了個鼻青臉腫,才成就了大宋學界如今的局面。
等到宋慈想到這裡時,說實話他也對這位沈郎君扁扁的服。
在他被幽禁的三年之中,沈墨就取得了這樣的成就,而且要知道這還僅僅是在教育一方面而已!從這上面再想開去……這時的宋慈心中疑惑不安的想道:如今的大宋天下,在其他的方面,又被這位沈郎君折騰成什麼樣了?
……這時宋慈就見面前的沈墨端起酒盞,笑着說道:“惠父當初質疑我的那番話,說得我是汗流浹背,正如晨鐘暮鼓、醍醐灌頂一般!”
“在那之後,我就把惠父那番話牢牢記在心中,每做一事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生怕惠父當初所言的糟糕局面,真的在我手中出現。”
“如今的大宋,我在民政、土地、軍事、教育、商業、經濟這些方面都做了改進。
有些我覺得還可以,當然還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
“再加上咱們當初約期三年,惠父那時候曾說,若是任我一意孤行之下,不出三年大宋就會變成民不聊生的人間煉獄。”
“現在看來大宋的形勢,倒是沒有惠父當初所說的那麼糟,當然也沒有我料想得那麼好。”
說到這裡時沈墨笑了笑,宋慈分明在這位大宋元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不懷好意的味道……他心裡立刻就是暗自警惕!只見宋慈無奈的說道:“這麼說來,您今天找我來此,爲了顯擺您的政績來的?”
“那哪能呢?
不至於不至於。”
沈墨笑着連忙擺手,示意旁邊的安俊倒酒。
沈墨端起酒盞向宋慈說道:“當初惠父不管做了什麼,終歸是一心爲民,哪怕你的做法不可取,對天下大事的推斷也是錯誤的。
但是終歸出發點是好的,這一點我是認同的。”
“在咱們大宋有一句俗語:孝子論心不論行,節婦論行不論心。
當初惠父的出發點是爲了大宋百姓,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應被歸入十惡不赦的那一類。”
“那您今天到底想幹什麼?”
這時的宋慈聽到沈墨一番話說來,居然對他當初謀反的行徑,並沒有過度苛責之意,心裡倒是有些意外。
因爲當時的情形,宋慈的心裡最是清楚不過。
如果不是這位是郎君提前安排下的第七潛龍,弄不好當初自己刺殺沈墨的行動,真就成功了!對於自己這個好懸沒把他置於死地的人,聽沈墨的話中之意,竟然還對他甚爲推崇……此時的宋慈心裡,不由得暗自激盪了起來。
話說這位宋慈腹有良謀,心懷壯志,更是一個絕不會輕易認輸的人。
可是事到如今,他還是被沈墨胸懷之豁達弄了個措手不及。
聽到宋慈問題,就見這時的沈墨笑着說道:“惠父當初在蜀中做官時很是清廉,還有兩三年的俸祿留在蜀中官署。”
“當初給你收拾東西的時候,我都讓人收了起來,如今也給你帶來了,這都是惠父的薪酬,是你自己的錢。”
“如今我將你宋惠父放虎歸山,把這些錢給你讓你去遊歷天下。
看看在我施政之下的大宋各地,有沒有當初惠父你心憂的情況發生。”
“在這期間我不安排人陪同,你可以自己花錢僱兩個伴當。
我也不管你去哪兒了,不管你啥時候回來,甚至不回來也沒關係。”
只見沈墨說到“放虎歸山”時,他的眼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沈墨臉上帶着和熙的笑容說道:“我也不要你宋惠父心服口服,也不管你將來去幹什麼!”
“終歸咱們兩個人誰對誰錯,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你自己去看,自己去問問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