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裝成了收購蠶繭的牙人,一路到四處的鄉村裡去走訪養蠶農戶。同時也幫沈墨選定好了下一步偵查的目標。
在江南一帶的養蠶區裡,像顧宇哲這樣來往於鄉村的牙人也是爲數不少,所以他的行動並未引人注目。
像這種牙人,他們的主要活動就是四處查看哪裡的蠶繭質量過硬、價格合適。然後他們就會把這些資料記下來,帶領着過來收購蠶繭的“絲客人”,到蠶戶的手中去購買蠶繭生絲。
當然,每當一筆買賣成交之際,他這樣的牙人也會隨即得到一定比例的份子錢。
所以顧宇哲這個行當,實際上就相當於後市的中介。只不過他是靠着一個人到處收集蠶繭的消息,來完成串聯買賣商雙方這件事的。
至於沈墨扮演的角色,則是收生絲和繭子的絲客人。加上顧宇哲這個牙人一個月的努力,已經對本地的風土人情異常熟悉。所以他們這支隊伍在外人眼中看來,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
在這之後,他們在木瀆縣城裡歇了下來。第二天早上就出發向着他們的目標而去。
在這期間,顧宇哲趁着休息的時候和行路之際,已經向着沈墨做了深入全面的彙報。由此也讓這位統帥,終於把本地的蠶絲產業徹底的作了一番瞭解。
在平江這裡,整個蠶絲的產業結構是這樣的:所有的絲織行業一般可以分爲大小兩條線。
其中小的那條線,就從農戶自家養蠶開始。
他們通常是以家庭爲單位養蠶的,在這期間購買桑葉的費用和蠶種燒炭之類,一切的花銷都由自己墊付。
在這之後,他們通常售賣了自己養出來的蠶繭,就算是完成了整個產銷過程。
當然了,在這期間他們也可以自己“作絲”,也就是以家庭作坊的方式,將繭子繅絲變成生絲,不過這種情況一般很少發生。
在這之後,它們的蠶繭被賣到城裡,然後就會有繅絲娘子將這些蠶繭變成潔白的蠶絲,之後就將生絲賣到“機戶”的手中。
所謂機戶就是家庭織造作坊。他們用來織成絲綢的束綜提花機從宋代開始就沒變過,一直用到了1911年才被紋版提花機所取代,所以在這個時代還是非常先進的工藝設備。
這些機戶一般都會把蠶絲購買過來自行印染,之後就將它織成光亮閃爍的絲綢。在這之後他們只要售賣了自己織出來的絲織品,就算是完成了他們的這一段工作。
這就是小門小戶的線路,如果要說到大的一面。就有點複雜了。
首先從蠶繭的生產那裡,就不是一家一戶的養蠶了,而是所謂的“蠶莊”養蠶。
這種蠶莊就相當於後世的集約化農場,通常都是由一家豪門大戶出資建成的一個莊園。
在那裡邊的養蠶女其實都是僱工,她們賺取的也都是出賣勞動所得到的報酬。
因爲這些大戶根本不愁資金,可以購買品質優良的桑葉和蠶種。而且通常會僱用精於養蠶技能的“蠶娘子”來養蠶。所以蠶莊的繭子質量一般都比較好。
非但如此,而且蠶莊售賣繭子的數量也比一家一戶要多很多。所以在這種這種情況下,他們自然就佔有一定優勢。
蠶莊通常將自己養出來的蠶繭,賣給本地的織造工坊。當然這些工坊也是相對規模比較大的,裡面有很多織機。
在這之後,這些大工坊製造出來的絲綢,就和那些小門小戶的機戶織出來的綢緞一樣,同時流入了絲綢商的手中。
但是之前說得簡單,這裡面其實分工卻是異常細緻。
光是桑蠶業,就可以分成:桑蠶戶、桑圃戶、蠶絲戶幾種。在織造印染方面更是有專業紡紗的紡紗戶,和機工、織工、染戶等等分別,真是複雜異常。
總之,在這以後匯聚到一起的絲綢,就會被這裡的絲綢商賣到全國各地去……基本上整個產業鏈就是這樣。
……
沈墨他們在這一路上談談說說,他一邊聽着顧宇哲向他彙報的整個蠶絲產業的情況,一邊走入了一家家蠶戶,觀察着他們的生活狀態。
此時正值養蠶季,這些養蠶戶家家都是關門閉戶。若不是他這位絲客人來,蠶戶幾乎完全沒有任何跟外界的交往。
其實這是爲了在養蠶時,儘量避免外界的病菌感染才這麼做的。在古代雖然沒有病菌這個概念,但是蠶娘子們也知道跟外界的人接觸越少,蠶寶寶就會越健康。
等到沈墨觀察了一路,卻發現桑蠶作爲經濟產物原本價值極高,可是他卻並沒有在蠶戶們家裡看到安寧富足的景象。
那些養蠶娘子們身上都帶着山水間的靈秀之氣,由於手上常年接觸蠶絲,皮膚更是細滑粉嫩異常。
不過看得出來,她們身上的衣衫雖然異常乾淨,卻是陳舊中帶着補丁。家裡的環境也顯示出她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寬裕。
一見她們的樣子,沈墨就知道這些“蠶娘子”,也是處在常年被壓榨的環境之中。那些衣被天下,給無數人帶來財富的絲綢,卻並沒有讓她們得到應有的報償!
沈墨暗自想道,這就說明江南的桑蠶業,果然還是處在一個封閉和壟斷的狀態裡!
……
一路看來,沈墨見到了木瀆天下馳名的景色,也爲這裡勤勞而美麗的蠶娘子所震驚,可是他的心情卻好不起來。
而沈墨一邊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邊想着顧宇哲向他彙報的桑蠶產業鏈的各個環節。
他現在最想要知道的就是,到底是誰、在用什麼的方法,讓這些養蠶戶的生活困苦而無助?
應該不是張九泰老爺子,他是絲客人出身。而且人品厚重仁義,他絕沒有這麼狠的心腸。
這時的沈墨心裡想着,看着天色將晚,隨即也就開始回程。
當他們重新回到了木瀆鎮,雖然安俊把本地的一些名產小吃買來給他老師品嚐,可是沈墨的心情卻依然沒有恢復。
等到入夜時分,安俊看到沈墨依然坐在院子裡獨自靜思,於是這位年輕人也走了過去,靜靜的坐在沈墨的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