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正事來,堂上幾人盡皆面色凝重起來,孟喬芳從案上取過一副地圖,掛在堂上,指指點點的向哈哈木和吳三桂兩人細說起來,將陝西近況,一一道來。
哈哈木和吳三桂一掃剛纔懈怠的神情,全神貫注,聽得極爲認真,不時的互相附耳交談幾句。
約莫說了一盞茶的功夫,孟喬芳才告一段落,最後站在地圖前向兩位援兵道:“大體情況,就是如此,如今在我大清控制下的州府,不過陝南周邊二十餘處,其他地方,要麼已經落入王賊之手,要麼被暴起的民亂趕走了地方官,陷入混亂,脫離了官府掌控,一言概之,就是處處烽火、流賊遍地!”
黃爾性坐在遠端,補充道:“陝西民風彪悍,羈傲不遜者層出不窮,我與總督大人處心積慮,想了不少辦法,連剃髮令的推行都耗了不少時日,可見陝西民衆之倔犟,兩位大人到陝西平叛,可要小心謹慎爲上啊。”
哈哈木性情高傲,瞧不起漢人,聽黃爾性這麼一說,頓感不悅,哼聲道:“南蠻縱有彪悍氣,也不過是匹夫之勇,我八旗軍兵馬蹄所至,無不有敢於一戰者,兩位大人這般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莫非被那王賊打怕了?”
孟喬芳一口血都差點噴出去,黃爾性也臉色通紅,合着兩人在陝西辛苦這麼些年,東奔西走,鞠躬盡瘁,就落得個膽怯畏戰的評語?
偏偏哈哈木位高權重,又是掛着吏部尚書頭銜的高官,兩人哪裡敢說什麼,唯有敢怒不敢言,低着頭唯唯諾諾。
“哈大人,其實孟大人和黃大人並非此意,而是唯恐你我二人初到陝西,地理不熟人和不暢,有所閃失纔有此言,並無他意。”正當尷尬時,卻聽吳三桂開口了,他輕言細語,溫和而平易近人,一點沒有王爺的架子,向三人說道:“陝西多刁民,此乃古來有之,並非孟大人和黃大人的責任,當年孫傳庭的秦軍能縱橫天下鮮有敗着,可見秦人尚武之風一斑,我們雖兵強馬壯,但畢竟是客軍,很多時候,還得有乃孟、黃兩位大人幫襯。”
說着,吳三桂站起來向孟、黃二人拱手一禮,孟喬芳和黃爾性慌忙起身,向他還禮,心下里同時想道:吳三桂果然不愧當王爺的人,這份洞若觀火的心思和豁達的胸襟,就非常人可比,哈哈木這莽子,比起他來差遠了。
哈哈木一思量,覺得吳三桂說的不錯,河南那邊亂民雖多,佔地雖廣,但卻及不上陝西這邊是有組織的軍將領頭,河南殺散了幾股大的流民,砍了幾名義軍頭領腦袋,一省皆平,剩下些蝦兵蟹將不足爲患,可是這陝西,用這套辦法就不一定行得通了。
於是他也摸着下巴道:“平西王說得有理,兩位大人,今後我們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當同心協力,平定陝西纔是!”
孟、黃二人立刻齊聲道:“下官以大人馬首是瞻!”
哈哈木絲毫不難爲情,反正漢人官員除了遼東那幾個老人外,其餘的都是滿人家奴,說了也就說了,難道還要道歉?沒那習慣!
他點點頭,向吳三桂道:“情況也聽了,就這麼回事,平西王有什麼方略嗎?”
吳三桂沉吟片刻,皺着眉頭向地圖上看了半天,才擡起頭向哈哈木道:“大人,末將覺得,這王永強之流的匪軍,不足爲患,遣一大將,領一強軍即可平之。”
“哦?”哈哈木眉眼放光,興致勃勃的坐直了身子,叫了起來:“果然英雄所見略同啊,平西王所言,跟我想的一樣,來來來,請王爺詳細說說,怎麼個平法?是直接碾壓推過去嗎?”
吳三桂搖頭道:“非也,大人請看,陝北多荒漠沙地,久旱不雨,農業歉收,糧食必定不足,王永強之流雖攻城掠地,佔了不少州縣,卻恰恰是其軟肋所在,這些州縣府庫中的糧食,能支撐他的軍隊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半年?他的隊伍越大,糧食就越發吃緊,而陝北民間飢困,根本沒有餘糧供他養兵,沒了糧食,他會幹什麼?”
座上三人,被他言語帶了進去,不自覺的開始思考起來,孟喬芳思想活絡,第一個反應過來,驚聲叫道:“他要打大城?!”
吳三桂點頭道:“不錯,他一定會想辦法攻打大一些的城池,城池越大,就意味着城內糧草越多,陝北北連蒙古,東隔呂梁山,西有六盤山,都是不可能運輸大量糧食的天險,除了南下攻西安,王賊別無他途,否則,他就只能瞪着眼睛捱餓,餓到一定時候,他的軍隊不消我們攻打,就會自行瓦解。”
孟喬芳若有所思,不住的點頭;黃爾性眨巴着眼睛,品味着話裡的意思;而哈哈木呢,則瞪着眼睛,叫了起來。
“平西王,你直接說吧,我們怎麼做。”他把地圖看了又看,也沒有明白吳三桂話裡的意思:“我們打仗講究的直接乾脆,不像你們漢人彎彎鉤鉤的那麼多花樣,想的我頭都大了!”
“大人稍安勿躁,請聽我下文。”吳三桂溫言道:“既然王賊在近期之內一定會來攻西安大城,我們只需算準他從那條路來,選擇一個合適的地點,以逸待勞,打他個措手不及,將他精銳盡殲,那麼陝北之亂,可不費吹灰之力平之。”
“妙啊!王爺果然妙招啊!”孟喬芳和黃爾性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高聲叫道:“以有心算無心,以強軍對疲師,無往而不利也!況且這般守株待兔,可讓王賊自己把那散於四處的賊軍集結起來,讓我們圍而殲之,省去了四處尋找的麻煩,王爺這一招,一舉兩得,可謂妙計啊!”
吳三桂微微一笑,端坐在椅子上,胸有成竹的名將大家氣度浮於臉龐,自有一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氣勢。
他等到孟喬芳說完,又氣定神閒的道:“而且我們在西安附近設伏,可不須領兵遠離,還可防着漢中的明軍會不會趁機出秦嶺。”
“哈哈哈,那倒不算事。”哈哈木總算逮着了說話的時機,剛纔吳三桂說得複雜,他沒有機會發表意見,此刻聽到有明軍出秦嶺偷襲的可能,立刻氣壯如牛的表態了:“就怕他不來,如果明狗敢來,一定殺他個落花流水!聽說明廷鎮漢中的,是一個叫做王歡的小子,我兩黃旗旗主豪格就敗在了他的手上,這次來陝西,平叛是一個目的,另一個目的,本將要會會那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