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雙飛燕。鳳凰巢穩許爲鄰,瀟湘煙瞑來何晚?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樑輕拂歌塵轉。爲誰歸去爲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
一葉扁舟之上,阿碧一邊以吳儂軟語唱着歌,一邊駕馭着小舟從一叢蘆葦和茭白中穿梭。
小舟上共有四人,阿朱、阿碧、王語嫣、墨非。
“少林寺享名數百年,畢竟非同小可。但願寺中高僧明白道理,肯聽表哥分說,我就只怕……就只怕表哥脾氣大,跟少林寺的和尚們言語衝突起來,唉……”王語嫣嘆氣道。
“姑娘放心,公子這一生逢凶化吉,從來沒遇到過什麼危難。”阿朱柔聲安撫道。
言罷,阿朱看了看站在舟尾,負手而立,一襲黑袍的墨非,忍不住低聲朝着王語嫣問道:“姑娘,那人究竟是何身份?看起來年紀不大,怎麼會和舅夫人是師姐弟?”
“我也不知道。”王語嫣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母親對此深信不疑,來到曼陀山莊不過幾天時間,我這師叔和母親的關係就非常之親近了,甚至母親對他好像比對我還要好。”
“小丫頭,背後說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墨非驀然開口道。
阿朱嘻嘻一笑,說道:“婢子好奇心天生重些,想改也改不掉,師叔英雄豪傑,不會責怪婢子吧?”
墨非轉過身來,看着阿朱笑着說道:“像阿朱一般漂亮的小丫鬟,又有哪個男人捨得責怪呢?”
阿朱被墨非的話,弄了個大紅臉。
王語嫣雖然是個懵懂無知的傻白甜,但確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子,在被墨非忽悠之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還是整天纏着李青蘿,要去找慕容復。
李青蘿呢,既受不了王語嫣天天在耳邊的囉嗦,也受不了墨非大威天龍的壓榨了,思來想去,便同意了王語嫣的外出。
只不過讓墨非也隨同王語嫣一起離開,一路上王語嫣必須從聽墨非這個師叔的安排。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暗地裡,李青蘿讓墨非,有機會的話,就暗中宰了慕容復那小子,這樣王語嫣無可奈何,也只有死心了。
小舟逐漸靠近聽香水榭,楊柳垂條,處處紅燭高燒,倒是一番好風景。
聽香水榭此時熱鬧得緊,各色打扮,持刀胯劍的江湖人士來來往往,充滿了喧囂之聲。
“阿朱,慕容家來了客人嗎?怎地那麼多船隻?”王語嫣指着停靠在聽香水榭碼頭上的船舶奇道。
“我們最近沒有請什麼客人哪,怕不是敵人上門了……”阿朱面色凝重道,爲不問江湖世事的王語嫣解釋最近江湖上關於慕容氏的風風雨雨。
姑蘇慕容乃是天下名門,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名頭,傳揚天下。
當代傳人更是大名鼎鼎的南慕容,幾乎可以說是北宋武林的天下老二,一般是無人敢惹的。
可是最近江湖接連出現不少武林名宿,死在了自己的成名絕技之中,又沒有當場留下任何證據。
那些死去的武林親友思來想去,就找到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慕容氏頭上。
如果說一個人武林名宿死在自己成名絕技手中,還可以說有人栽贓,可忽然間冒出那麼多案例,除了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偌大的名頭,其他誰能夠做到?
“甚至那天下第一大幫的副幫主馬大元,也死在了自己的成名絕技鎖釦擒拿手之下,爲此,丐幫幫主喬峰,還修書約個時間和地點找公子爺解決這段公案。”阿朱說道。
“那些人真是太可惡了,這麼簡單的栽贓都看不出來,我表哥就算是有七個八個,但怎麼可能同時在那麼多地方殺人呢?”王語嫣氣氛的說道。
墨非詫異的看了王語嫣一眼,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發現了這件事的破綻。
的確,受害人的時間相近、地點相隔甚遠,遍及天南地北,累死慕容復也不可能跑那麼多地方連續殺人。
以墨非看來,至少有一半都是那些武林名宿身邊的人暗殺了人,然後栽贓到了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名頭上,比如丐幫副幫主馬大元,那就是康敏和白世鏡兩個姦夫銀婦,合謀殺死。
當然,慕容複本身也不冤,因爲其中也有不少事情是慕容博做的,爲的是殺死那些富紳,奪取他們的錢財,以備復國之用。
墨非感覺慕容復攤上慕容博那麼個爹,也是夠了,別人都是兒子坑爹,慕容博卻是爹坑兒子,以慕容博的武功,江湖絕對可以說少有對手,殺人爲何要用對方的武功呢?隨隨便便什麼五虎斷魂刀、鐵砂掌不就搞定了嗎?
可能是看慕容復過得太安逸了,非要給兒子找點事情做,磨礪一番吧!
“那些所謂的武林中人,都是一羣沒有半點腦子的傢伙,他們根本不是想找出真相,而是找個敵手來給他們泄憤罷了。”阿碧哼了一聲,道。
“表小姐,敵人來勢洶洶,咱們不妨喬裝打扮一下,再靠過去看看什麼情況?”阿朱思量了一下,說道。
“不用。”墨非擺了擺手,說道:“直接靠過去,不論對方什麼來頭,有我在,必然保你們安然無恙。”
“這……”阿朱看向王語嫣。
王語嫣道:“師叔的擒龍功已入化境,功力深不可測,更在表哥之上,尋常江湖中人,不可能是師叔的對手。”
阿朱和阿碧知道,王語嫣雖然半點武功不會,但遍覽百家武學,武學造詣深不可測。
既然王語嫣都說了墨非武功高強,那想必不會是假的,於是阿朱也沒猶豫,直接駕馭着小舟,靠近聽香水榭。
靠船,墨非和王語嫣、阿朱、阿碧施施然下來,走進了客廳。
但見大廳上燈燭輝煌,十八九個粗豪大漢正在放懷暢飲,桌上杯盤狼藉,地下椅子東倒西歪,有幾人索性坐在桌上,有的手中抓着雞腿、豬蹄大嚼。有的揮舞長刀,將盤中一塊塊牛肉用刀尖挑起了往口裡送。
看見墨非四位俊男美女進入大廳,立即放下手中的吃食,亮出了兵器,朝着四人圍了過來。
“靠,都讓開點,你們圍那麼攏幹什麼?一身的臭味,空氣都讓你們給污染了。該死的,你們難道都不洗澡的嗎?”
那些人一靠過來,墨非就感覺自己圍繞的王語嫣、阿朱、阿碧身上的幽幽體香,就被攪渾了,當即眉頭一皺,喝道。
隨着墨非一聲喝,那些圍攏到四人身前的人,就感覺到天崩地裂一般,恐懼莫名,連忙四散開來。
一老者身材魁梧雄偉,花白鬍子長至胸口,看樣子像他們領頭的人之一,敬畏的看了墨非一眼,上前行了一禮,道:“姑蘇慕容果然名不虛傳,氣勢如虹,但是我等身上皆肩負血仇,得不到一個說法,即使死在燕子塢,也決不罷休!”
王語嫣噗嗤一笑,說道:“你們來找我表哥報仇,卻連我表哥是誰都分不出來!他可不是我表哥,而是我師叔。”
“閣下竟然不是男慕容?”那老頭驚詫道:“敢問閣下是誰?”
“名字只不過是個代號,知不知道又怎麼樣。”墨非饒有興致的看着周圍的酒宴說道:“不過你們倒是好興致,到了別人家裡,打了別人的廚子,還敢吃別人給你們做的食物?好胃口!吾不如也!”
那些食物上,被聽香水榭的廚子,抹了不少添加物,這些人吃得津津有味……
墨非覺得自己可以叫他們一聲好漢子!
“爾等是找我家公子爺要說法的,可是我家公子爺先上少林去了,得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如果你們想要找我家公子爺,得在姑蘇城內等一段時間才行。”阿朱一聽墨非的話,便覺得不妙,立即開口道。
阿朱秀外慧中,根據墨非的話,哪裡猜不到,聽香水榭的廚子在被這些人強迫做食物的時候,定然在其中添加了不少不可描述之物,要是讓這些人知道了……怕是真的要和她們慕容氏不死不休。
只是阿朱驚詫,表小姐這個師叔看來果然不簡單,別人吃都沒有吃出來的東西,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些武林中人,看上去不太聰明的亞子,根本沒有聽懂墨非的意思,瞬間就被阿朱轉移了注意力,都鼓譟着,今天必須讓慕容復出來給個說法,不然他們就要燒了燕子塢。
“你們講點道理好不好?”王語嫣忍不住說道:“少林寺玄悲大師不幸離世,卻死在自己的成名絕技大韋陀杵下,那時我表哥就在燕子塢,燕子塢附近的居民都可以作證,根本不可能千里迢迢去大理。不過敬慕少林武林泰山北斗的地位,聽聞玄悲大師的離世後,我表哥立即前往少林解說,現在還沒有回來,怎麼可能出來又給你們個說法呢?”
少林玄悲曾奉方丈玄慈之命,到姑蘇來向姑蘇慕容氏掌門慕容博請問「雁門關大戰」報錯信一事,玄悲在慕容府上見到了若干蛛絲馬跡,猜到了慕容博造反的意圖,被慕容博列爲必殺對象。
當玄悲知道「四大惡人」全到大理爲難時,便第一時間往大理支援段氏,在陸涼州身戒寺中,被慕容博襲擊,玄悲出乎不意,以「大韋陀杵」迎擊,慕容博逕以家傳武技抵禦,不料玄悲武功淵深,「大韋陀杵」威力奇勁,遠出慕容博意料,他一時輕敵,登感不支,只得施出「斗轉星移」,將「大韋陀杵」還擊玄悲自身,玄悲登時中招被殺。
“你們難不成以爲自己比少林地位更高,非要我家公子爺先給你們一個解釋,再去像少林解釋玄悲大師之事?”阿朱幽幽說道。
“少林武道禪宗,我等自然不敢相提並論,不過我等千里迢迢而來,豈能就此罷休?”老頭說道:“你們讓我們等慕容復回燕子塢,可是我們哪裡知道慕容復什麼時候能回來?難不倒他一年兩年不回來,我們就要在姑蘇等上一年兩年?”
“那你們又想怎麼樣呢?”阿朱說道:“公子爺確實不在燕子塢,我們總不能憑空給你們變個公子爺出來吧?”
“慕容復不出來了結此事,那咱們住在他們燕子塢了,吃他的喝他的,等他回來。剛好,這三個婢女長得好生漂亮,夠咱們樂呵樂呵……”
人羣后面,有一道聲音說道。
墨非嘴角浮現淡淡的笑容,眼眸幽深,望向聚集在這裡的衆人,說道:“剛纔那話誰說的?站出來。”
一股如暴風般的壓力瞬間席捲整個廳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生命本能的恐懼。
沒有遲疑,阻擋墨非視線的人,瞬間清空,最後只有一人站在那兒,身體不停的在打擺子,雙腿哆嗦得不行,眼神無助的看向旁邊的那些人。
“掌嘴!”墨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
“是!”
那人立即跪倒在地,不停的扇自己巴掌,幾下就扇得自己牙齒亂飛,滿口鮮血,臉上卻露出欣喜之色,因爲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剛剛那一刻,他還以爲自己死定了。
墨非懶得和這些烏合之衆多計較,道:“慕容復號稱北宋武林的老二,如果他真的在這裡,要將你們這些殺光,並不是什麼難事,你們到這燕子塢來尋仇,幾乎可以說是上門送菜。”
“如果真的有證據,那就和少林、丐幫等大勢力合流,謀劃共同對付慕容復,否則武林江湖弱肉強食,你們弱就有原罪,慕容復能給你們什麼說法?憑什麼要給你們說法?”
別人墨非不知道,但是墨非知道,青城派的司馬衛的確是慕容博殺死的,所以讓墨非出手替慕容氏趕走眼前這些烏合之衆,未免也太便宜他慕容復了。
聽到墨非如此赤果果、直言不諱的話,當場激起不少人的憤怒:“慕容氏竟然想持強凌弱,空口白牙就逃脫殺人罪孽,這天下難道沒有公道可言了嗎?”
“非也非也,這世上是有公道可言的,不過就你們這些廢物,也配談公道?可笑,可笑!”一道忽近忽遠,縹緲無蹤的聲音出現在聽香水榭。
一聽就是老陰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