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遺產?”
楊爍身體一怔,顯然沒有料到邢軍竟然會對自己這般解釋。
這裡的是末日,可以說是一個血肉磨盤,在這個世界中,每天都會爭鬥和搏殺,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人類好不容易用幾百年的時間,從蠻夷文化進化成文明世界,在覈能的沖刷下,頓時變得體無完膚。
前世中,楊爍見識了太多的拋棄,諸如眼前這些老弱病殘,說的直白一些,除了浪費糧食,其真正的作用根本微乎其微,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在利益面前,所謂的人權和民主根本沒有絲毫作用。
若是碰到一些極端將領,就算把這些人攆出城鎮,想必也不會引起多少輿論,反而,只要做足表面文章,說是這麼做一切都是爲了其他人更好的活着,想必不會有人帶頭反抗與指責。
朝不保夕的環境下,聖母?憐憫?這比上個世紀的鑽石還要稀缺。
所以,邢軍的回答令楊爍倍感詫異,他想不到,眼前這個在未來名列聖徒榜前五十名,更是擁有着將帥之稱的男人,竟然還有這麼優柔寡斷的一面。
沒錯,對於楊爍而言,這一切的確有些優柔寡斷了。
太上無情。
身居高位,眼界不一樣,處事方法當然也有詫異,對於類似天幕這種裁決者而言,邢軍做的這一切,是真正的道德者,身上更有未曾泯滅人性。
可對於楊爍而言,上一輩子,他也曾經做過這樣的爛好人,一心爲了倖存者謀福利,甚至在一段時間內,還收留了大量的普通人,白日做夢般依靠集體的力量去克服危險。
可是……
現實給了楊爍沉重的一擊。
最開始的時候,那些難民多少還懂得一些感恩,甚至對自己磕頭稱讚,讓楊爍有種救苦救難的偉大錯覺,但隨着時間的流逝,那些人的野心開始膨脹,食物、衣服、住所,吃飽之後,他們對於身邊的措施越來越渴望,在那段時間裡,楊爍拼命的去獵取核晶,爲的就是維持那一份初心。
然而,人心沒有止境。
慢慢的,感恩開始變質,成爲了理所應當,他們越是索求,楊爍越是需要去對抗更多的怪物和蟲子,去維持他們的生活。
終於,當野心勝過感恩的時候,那些蛀蟲露出了真實的面目,臨時搭建的營地發生暴動,那一夜,當幾百雙憤怒的眸子望着自己,失聲咆哮的時候,楊爍才明白一個道理。
所謂的無私在這個時代下,根本就是一個玩笑話,你越是奉獻,越會助長那些人的囂張氣焰。
所以,對於楊爍而言,他心中亦然有着自己的想法,他信奉的是物競天擇,他組建勢力,是爲了凝聚更多的力量去對抗浩劫,而不是跟裁決者一般,爲了所謂的信念,去犧牲自己的利益。
就像眼前這一切,圈養這些老弱病殘,非但對營地沒有絲毫的幫助,反而還會浪費太多的糧食和核晶,對於勢力而言,根本就是百害而無一利。
或是洞察到了楊爍的內心,邢軍臉色有些苦澀問道:“楊兄弟,你是否認爲我太過迂腐,竟然平白無故養了這麼一羣無用之人?”
邢軍開門見山,這很符合軍人的氣質,有什麼說什麼,直白坦誠。
楊爍點了點頭,並沒有隱藏自己的心扉,回答道:“難道不是嗎?我現在才知道,你們只有十個人,爲什麼要去深入險地去獵殺鐮刀蜈蚣,這麼一羣人,每日的消耗都是一個天文數字,更何況,她們其中多是一些累贅,甚至連最基本的勞作都做不到,這樣的人,除了拖隊伍後退,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其它的意義。”
邢軍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說道:“上位者無情,從一個二等兵走到少尉的位子,我見過的死人足有幾萬人,兩年前蟲族攻城,一座八千人的縣城被蟲羣吞沒,等我們趕到的時候,全城的倖存者早已成爲了蟲子的食物,到處的殘肢,到處都是鮮血,內臟亂飆,血肉盛宴,你無法想象,幾千只蟲子抱着人類殘肢啃食的模樣,到底是一副怎樣的畫面,憐憫?悲憤?又有什麼用,從那時候我就清楚,實力若是不強大,就算給那些可憐人建造一處城鎮又如何?在蟲潮和屍海的攻勢下,簡直就是以石擊卵,根本沒有抵擋的可能。”
“哦?”
楊爍挑起了眉頭,眼中有些好奇,他原本還以爲,邢軍會像自己長篇大論一番,解釋他這麼做,一切都是爲了人類的未來,爲了心中的信念,可是他沒有想到,邢軍竟然看的這麼透徹。
物競天擇。
邢軍和自己的理論簡直就是不謀而合。
那麼問題就出現了,既然對方看的這麼透徹,爲什麼還要去圈養這些無用之人,甚至爲了他們去以身犯險,以十個人的力量就敢去鐮刀蜈蚣的地盤狩獵。
搞不懂。
楊爍有些困惑的望着對方,想要看看對方如何解釋。
邢軍搖了搖頭,臉上有些苦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站在一個理性的角度去看待,這些人都是遺孀,除了一些婦女多少還可以做一些零工,那些老人和孩子根本就是浪費糧食,最好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將他攆出營地,讓其自力更生!”
“極端嗎?或許是有一點,但這卻是最好的情況,如果不這麼做,我們每天都需要去狩獵更多的核晶,去換取糧食來供他們食用。”
“別人會理解,對手不會說什麼,其它的倖存者不會指責我,甚至是這些人的親人爲了在我的羽翼下生存,也會把牙咬碎了,把這份恨意和痛楚掩埋在心底。”
“所有人都以爲我會這麼做,我失去了太多的兄弟,沒有武器和手下,我根本無法支撐這些人日常的開支。”
“但是他們所有人都想錯了,我沒有做出他們心中想象的那些事情,不是我仁慈,也不是我虛僞,而是……這些人,這些老的、幼的、有用的亦或是無用的,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便是,他們是我戰友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