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平安的過去。
清晨六點鐘,模擬日光準時地亮起。隨着一聲輕微的“啪”,屠塔瞬間復甦。光線由暗漸明。半個小時後,屋外一片亮堂。
“我去上學啦。”姜崇安從門簾後探出頭來,伸手丟給湯菀一個大土豆,“你出門小心點。”
湯菀從被窩裡鑽出一個腦袋,面無表情地接過迎面砸來的土豆。沒有道謝也沒有頂嘴,她就這麼一手拿着土豆,一手撐着身子,單純地看着姜崇安。
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姜崇安也不在意,反正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個麻煩,能不深入交流也算是件好事。他退回客廳,伸手抓過一旁擺着的另外一個土豆,掀開門簾便要出門。
今天可是要檢查背誦的。
“上船的日子到了。”湯菀突然說道,毫無起伏的聲音平淡述說着這件事,惹得姜崇安回頭掃了裡屋一眼。
“是啊。”姜崇安隨口應道,大步走出家門,一溜煙隨着早起的人們涌向了東八梯。他絲毫沒有留意到,湯菀杏眼中劃過的一絲違和的幽暗光芒。
路過三十二層時,姜崇安沒等到餘年。眼見着時間差不多了,他只得自己趕往課室。
東十六課室裡,學生已經坐得滿滿當當。姜崇安坐下時,恰好上課鈴響起。他環顧四周,竟然也沒看到餘年的身影!他膽子就比老鼠膽大點,怎麼可能敢逃課?
心中擔憂漸起,姜崇安眉頭微蹙,緊緊盯着東八梯那邊。直到杜老師姍姍來遲,也不見餘年的蹤影。姜崇安抿緊嘴,注意力已然不在講臺上。
腦海中不停閃過昨天分別時,餘年碎碎唸的話,不妙的預感閃過姜崇安的心頭。
講臺上,杜老師本來講課講得開心,眼睛一掃竟掃到姜崇安在開小差。他將手中粉筆扔回粉筆盒中,背過雙手,重重哼了聲:“姜崇安!”
“崇安,老師叫你……”同桌的小姑娘見姜崇安神遊太虛,不由得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捅了捅他的手臂。
姜崇安猛地轉過頭,漂亮的丹鳳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又隨即泯滅。小姑娘見狀,忍不住又指了指講臺。姜崇安順着她的手指望去,一眼便看到氣得臉頰通紅的杜老師。
完了!
姜崇安內心咯噔一聲,暗自嘆息一聲。
果然,氣呼呼的杜老師顫抖着渾身的肥肉,狠狠指向了東八梯:“姜崇安,你給我滾回去!今天不用上課了!”
如今是全義務教育,喝退學生已然是最最沉重的處罰。可這一下,卻正中了姜崇安的心。他現在滿心都是餘年發生了什麼事,越猜測越心慌,根本沒心思上課。
隨着杜老師命令一下,姜崇安站起來大步便往東八梯走去。他臉上一片平靜,可腳下的步伐卻泄露了他的心急。
杜老師沒瞧見學生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模樣,心中一口氣不上不下的。他狠狠“呸”了一下,終於順了心氣,才又拿起粉筆,慢悠悠地講起課來。
不過六層,姜崇安順着扶手,不一會便滑到了三十二層。
三十二層的居民密集程度,明顯比二十一層好了很多。姜崇安一路奔跑,很快便到了三十二層東一區附近。
一路跑過,只見兩旁的人們逐漸密集起來。空氣中飄蕩着緊張的氛圍。即使只是跑過,姜崇安都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安靜。
每個人的臉上有慶幸,也有放鬆。
遠遠的,餘家門前圍了一大圈人。姜崇安眉宇間隱約浮現點滴鬱色,腳下步伐越發加快。在離餘家十米遠時,姜崇安已經跑不動了。
身前擋着太多人了!
一片嘈雜的竊竊私語中,姜崇安隱約聽到了船員、英雄之類的字眼。他眉頭緊鎖,奮力推開擋在前面的人,往人羣最中心擠了過去!
還沒到地方,就見前面被人開了一條路,餘年竟被兩個塔警押着雙手往這邊推來!
“餘年!”姜崇安大聲喊道,順着這條新開出的小路跑了過去。他一把扶住餘年的手臂,惹來了兩邊塔警的警惕目光。
“崇安!崇安你快點想想辦法!我爸要被拖上船了!快點!快點啊!”無助中夾雜着濃重的鼻音,餘年扭動着身子,企圖掙脫束縛好去抓姜崇安的衣袖。可他的舉動換來了塔警狠狠的一肘子!
塔警一臉嚴肅,不怒自威地喝道:“老實點!你爸一去就是英雄,你嚎什麼嚎!”
“我不要英雄,我要我爸——”餘年再也壓制不了內心的恐懼和驚慌,眼淚鼻涕一起洶涌而下,糊得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你還說!”塔警見他說不通,舉起手中的光能警棍,打算狠狠敲下。
光能警棍還沒落下,姜崇安眼疾手快架住了塔警的手,大聲爭辯道:“上船的是餘叔叔,你抓他幹什麼?”
“幹什麼?你沒看他妨礙公務麼?屠塔法第一條便是一切阻礙食肆行動的心思及行爲,皆爲S級違法行爲,可就地槍決!”塔警抽回警棍,用它指着姜崇安的鼻頭,音調陡然增大,“你書讀到肚子裡了?哈?小心我按妨礙公務罪把你也抓起來!”
一聽連姜崇安都要被抓,餘年嚇得雙手發抖,哭得連嗓音都變了!姜崇安抿緊嘴,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心思快速轉動着,卻始終想不出還能有什麼辦法。
四周的人牆重重疊疊,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可卻奇異地看清了他們嘴角的微笑。那微笑中帶着冷漠,以及看熱鬧的興奮。
姜崇安狠狠閉上眼,無力感再次從心底蔓延而上,幾乎將讓他窒息身亡!
他沒有辦法!他還是沒有辦法!
拳頭緊緊握住!姜崇安緩緩擡起頭,微眯的眼眸中迸發出堅定的視線,牢牢落在了餘年身上。餘年熟知他的性格,心頭一跳,隱約有種不妙的預感,霎時連哭泣都忘記了。
兩個塔警見姜崇安沉默着,以爲他被威懾住了,勾着輕蔑的笑伸手便要推開擋道的他。那雙手還沒碰到姜崇安的肩膀,便被狠狠扣住手腕,往後一折。頓時,一個尖銳的慘叫聲劃破天際,衝入在場每個人的耳膜之中!
圍觀的人被嚇得臉色大變!另一個塔警見狀,擡起手中的光能警棍便要打下。而姜崇安滑溜得像一隻泥鰍。他就着手中抓着的手腕,使了巧勁將那人往身前一拉。
那個倒黴的塔警又一聲慘叫響起,後背被光能警棍擊中,整個人抽搐着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另一個塔警被這意外的事故驚擾到,攻擊的動作一頓,霎時讓姜崇安找到了好機會。
姜崇安將地上昏迷的塔警往前使勁一踢。塔警壯實的身子竟像個空箱子般,輕飄飄的便被踢到了另一人面前。那人躲閃不及,怪叫着被壓在地上。
姜崇安兩步衝上前,抽出他的光能警棍按下開關,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那個塔警便也跟着慘叫一聲,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圍觀的人一頓,不知由誰開始的,突然爆發出一聲驚慌的尖叫,衆人便也跟着叫喊了起來。現場一片混亂。
姜崇安拉過傻了的餘年,帶着他壓低身子穿梭在混亂的人羣中,朝着最近的東一梯跑去。
跑到樓梯旁,姜崇安把傻了的餘年扯到身前,將他朝樓梯扶手上一推,自己也跳上了扶手。兩人沿着樓梯扶手往下滑。
飛速往下中,嚇傻了的餘年終於回過神來,驚恐的看着四周的景物迅速變化。他張大了嘴巴,卻只徒勞地發着低啞的“啊啊”聲,顯得無助又弱小。
兩人一路雞飛狗跳往下滑,換了幾條樓梯,終於滑到了二十一層。姜崇安拉着腿軟了的餘年,兜兜轉轉,終於摸回了自己家。
那個有許多彩色小旗子的房子。
掀開門簾衝進去,餘年一下子摔在地上,四腳着地朝裡頭爬去,靠着牆壁呼呼地急喘氣。他感得跑到肺都疼了,呼吸起來火辣辣的!姜崇安比他好一些,但也撐着膝蓋緊靠牆壁,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這是做賊去了?”清澈乾淨的女聲響起,湯菀掀開裡屋的門簾走了出來。
“沒出去?”姜崇安保持着喘氣的姿勢,挑挑眉,有些驚訝的問道。
湯菀沉着臉,抿着嘴,怎麼也開不了口。她是出門了,可又被這裡髒亂差的景緻嚇得跑回來了!從她出生到現在,從來沒見過這麼混亂的地方!簡直就是難民營!怎麼會有人能生活在這個地方?想想就很恐怖!
“嗯?”姜崇安氣喘順了,掃了眼湯菀那詭異的神色,越發好奇。她這是出去了還是沒去?
“你們別聊了!我爸怎麼辦?”餘年見眼前兩人有繼續深聊的打算,十分焦急。剛剛的一切彷彿是身在夢中,他到現在還不能相信,自己這是成逃犯了?
應該還不算吧?
“你爸怎麼了?”湯菀聽了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轉頭問道,語氣十分衝,一下子就讓餘年這個大個子紅了眼眶。
見狀,湯菀一愣,眼中劃過一絲無措,卻又硬是微揚起下巴,硬邦邦地朝着餘年說道:“大男人哭什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