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逃人羣慌亂、張望、不知所措的表情中梁書宇判斷出,很多人只是受人羣慣性跟着一起跑出來的,並不知道商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自停電以來,梁書宇一直儘可能提升自己在生存方面的能力,這其中包括面對亂局時的鎮定、以及儘可能從外界捕捉、獲取更多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通過對這些人面部表情、肢體語言的觀察,梁書宇快速抓住其中一個面露驚恐之色的人。
“裡面怎麼了?”
依據梁書宇的判斷,這個人可能是當場見證人。
並且梁書宇使用了一定的語言技術,他問的是“怎麼了”,具有一定的安撫語氣,而不是問“發生了什麼事”,這樣能讓對方更願意對自己這個陌生人闡述心扉。
“殺、殺了人!”也不知他是跑得太急還是被嚇得太狠,說話結結巴巴,上氣不接下氣。
“有一羣黑衣服的人,有槍,槍!見人就殺,商場裡,全是血。”
在他破碎的不成結構的表達中,梁書宇才得知,是一羣衣着統一的黑衣人,在二樓的平價商場中無差別殺人。
爲首的有一把槍,很有可能便是昨晚上那個開槍的人。
其餘的黑衣人沒有槍,但均攜帶武器,有刀有鐵棍也有錘子大木棒、菜刀之類的,將商場裡的人圈禁了起來,不知道是要做什麼。
總之他當時在外圍,反應得快一點,因而跑了出來。
商場中剩下的人則被堵在了裡頭。
得知了這個消息,迄今爲止從商場中奔涌逃出來的還沒有羅威父子二人的身影,梁書宇三人不由得擔心地想到,羅威他們不會是被困在了裡面吧?
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們該怎麼處理?
先在原地等等開吧!
也許羅威他們只是動作慢了一點,不至於真的那麼倒黴被圈禁住了呢。
三個人於是挪到旁邊較高的地方,各自分工緊盯着商場大門的出口處每一個人每一張臉,希望能從那裡看到羅威父子二人的身影。
可惜!
到最後人羣稀稀拉拉地都快跑完了,都沒有看到羅威父子二人。
魏有祺甚至在想他們是不是已經回家了,沒準是看漏了呢?
“那……現在怎麼辦?”魏有祺沒有主意了。
梁書宇還沒說話,嶽石峰則是眉頭緊鎖,目光緊緊粘在商場大門口處。那裡的碎玻璃渣已經被人羣踩到兩旁去,露出髒污而平整的大理石地板。
“我們不能丟下他們。”嶽石峰說。
與其說是說話,不如說是在表達一個態度。是說給梁書宇聽的。
也許他心裡一直覺得梁書宇是那種冷血的壞小孩兒吧,所以他是想強調自己的態度。
“我們先進去看一下他們是不是被困在商場,再根據具體情況決定。”梁書宇說出了自己的決斷。
“好。”
嶽石峰雖然不完全贊同這個決定,但也算滿意。梁書宇無非是在表達如果情況特別危急,很有可能得放任羅威父子自己去解決。解決不了的下場那自然是……
而嶽石峰所想的是,無論什麼情況,他們都得想辦法救出羅威父子。
兩人的想法是不同的,也各有各的堅持。但此刻三人均快速挪步到了商場中,往二樓的大型平價超市潛去。
還未抵達超市大門,掩藏身形的三人便已看到商場入口處有兩個拿大刀的黑衣人,警惕地守在那裡。
一家超市至少有一個出口一個入口,可惜這兩個關口都被把守了起來。
而超市太大,他們根本無法通過關口打探裡面的情況。
在外面,他們只能聽見超市內部正在播放一首很熟悉的背景旋律,是功夫裡的“我不入地獄”,除此之外只有一個男人大笑、狂笑的聲音。
但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
“這種超市一般都有員工通道,我們去找找看。”梁書宇說。
超市的員工通道入口應該不會在商場之中,而是在商場之外的某個小門或電梯或消防通道里,所以他們要先離開商場,總外面的某個出口裡找找看。
這不是一個小工程,因爲三人都沒有做過類似的工作,沒有足夠的經驗支撐他們快速找到員工通道。
不過也許是運氣好,他們走到這家大商場的背後,便找到一條貨梯通道。
超市需要進貨,從這個貨梯上去,肯定能找到別的入口。
果不其然,他們通過貨梯旁邊的消防通道直接抵達了超市背後的一個小入口,進去就是超市的倉庫,這裡沒有黑衣人把守。
從倉庫出去是超市一層,但這種大型超市的倉庫比較特別,它是連在一起的,像一個包裹着超市的護城河。
梁書宇三人快速從倉庫內部穿過,通過倉庫上方的通風口,他們看見了超市內部的場景。
空貨架們被推到四周,露出一個空曠的小平臺,平臺中間有約莫三五十人困在其中。周圍則有二十多個手持武器的、穿黑色T恤的青年、中年或少年等,甚至還有幾個五大三粗的女人。
羅威和羅俊軒都在裡面!
除此以外還有幾張熟人面孔,二十七巷裡的一些街坊,以及領取救濟糧時和梁書宇有過“一面之緣”的姓顧的。
在這羣被無辜圈禁的人羣前面,躺着好幾具屍體。
有被槍殺的,被亂刀砍死血肉模糊的,也有一個受傷未死,正顫抖躊躇着求救的瘦弱男人。
爲首的拿槍中年人,正就着收音機裡的“我不入地獄”跳舞。
沒錯,他一手拿着槍,正在很投入地跳斧頭幫舞!
場景有點詭異,像是在模仿星爺的功夫。但血是真的,槍也是真的,沒有人有閒心來欣賞這場彆扭的cosplay。
看到這個情況,梁書宇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都說世界上有三種人最不好招惹,分別是藝術家、瘋子和罪犯,而眼前這個穿着黑色大衣,梳着標準三胖中分發型的正在跳斧頭幫舞的男人,有可能是個行爲藝術家、瘋子加罪犯!
“哈哈,出了一身汗呢!”
行爲藝術家大笑了一聲,他的長相併不屬於令人一看就聯想到的“大哥”的類型,這世上的很多人的長相與性格是完全相反的。
這個行爲藝術家長了一張秀氣、單調的臉。
他把外套一甩,將槍掛到了拉開一半拉鍊的褲子上,一屁股坐在了手下爲他準備好的椅子之上。
然後他笑着掃過眼前恐慌而迷茫的人羣,舔了一下舌頭,“下一個誰來呢,你們自己決定吧,讓我決定的話,說不定會更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