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塵重新接好水車恢復供水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李靖蹲在岸邊上,對着滿地的玉米粒傻笑。
他並不是第一次參加公寓組織的集體勞動,但是通常都屬於基本勞動力當中的一員,如果要寫立功名單,他往多了說也就是中間靠前,這還是第一次算在主創人員當中,當然由不得他不怒放一下心花。
相比之下,明顯已經曾經滄海的丁塵就沒有他這麼感性了,而且通常來說,項目負責人也不可能感性得起來。這就像是做某些事一樣,爬爬這樣的年青人想的只是一時爽,而老K這樣的老司機卻要考慮前戲後戲怎麼維持藕斷絲連又怎麼才能片葉不沾……等這些都考慮到了,他也就只剩下成就感了,和爽不爽沒什麼關係。
恢復了公寓供水之後,丁塵又回來拆開脫粒機的外殼,仔細檢查了一下里面的部件,還用水清洗掉殘留的玉米顆粒,以便能夠觀察徹底。
丁塵自己製作的變速箱只有一個殼體,連蓋都沒有,要不是需要固定齒輪組,恐怕丁塵連殼體都能省了,不過這樣一來,倒是免了開蓋這道手續,而且可以在運行過程當中隨時觀察工作狀態。
檢查完了機械裝置,他又蹲下來檢查玉米粒和粉碎後的玉米棒子,然後蹲在那裡沉默不語。
蘇櫻湊過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於是問道:“怎麼了?”
“你不覺得這玉米粒的數量不夠嗎?”丁塵問道。
蘇櫻張大了嘴,半天才啊了一聲。說實在的,她還真沒覺得。
其實丁塵也只是有這麼一個擔心。他自己也說不好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畢竟玉米粒在棒子上的時候和堆在地上的時候看起來體積相差很大。而脫粒機粉碎出來的東西也足夠散,根本看不出來裡面是不是混有玉米顆粒。
他撓了撓頭,擡頭看了看天,站起身來說道:“這事明天再說,咱先回去。”
因爲明天還要繼續調試,所以脫粒機就放在了河邊。就算被雨淋一晚上也壞不到哪裡去。而且這個時代地廣人稀,就算是有撿垃圾的看到,也不會要這麼一大塊鐵疙瘩。這地方可沒有廢品收購站,廢鐵不是不值錢,根本是沒人要。
收拾好了東西,三個人拉着板車往公寓走。嚴格來說,應該是兩個男人拉着板車,蘇櫻跟在旁邊往公寓走。
丁塵離開的時候想得很周到,帶了必要的工具和備用零件,連試驗用的玉米都沒忘記,唯獨沒想起來帶個口袋,所以脫粒出來的玉米就這麼直接堆在板車上,金燦燦的一大堆,在夕陽下煞是好看。
丁塵心情不錯,走了一會閒得無事,張開嘴巴喊了起來。
“日落西山紅霞飛,玉米脫粒把營歸,把營歸。”
“車上的米粒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他會吹竹笛,又能把柳葉吹出曲調,樂感其實不錯,只是嗓聲實在不怎麼樣,好在這首歌也不用唱得多抒情,只要吼得聲音夠大就行。丁塵的嗓門不錯,倒也喊得有滋有味。頗有當年和朋友們唱K時的爭作麥霸的感覺。
李靖聽他唱得豪邁,雖然覺得有點羞恥,但是聽了幾遍,也忍不住跟着哼了起來。只有蘇櫻在一邊笑得花枝亂顫。
丁塵聽她笑得歡樂,停下來斜撇了她一眼,問道:“有什麼好笑的?”
蘇櫻忍了笑,擡手捋了一下耳邊髮絲,輕聲唱了起來。她的嗓門自然不能和丁塵比,但是勝在柔美,別有一番風韻。
丁塵聽了兩句,眼睛就瞪了起來。倒不是因爲蘇櫻唱得好聽,而是因爲她唱的竟然是原版的歌詞:
日落西山紅霞飛
戰士打靶把營歸
胸前的紅花映彩霞
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連中間那幾句間奏都有。
蘇櫻看着丁塵目瞪口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心中更是得意,目光流轉,居然又唱了一首《團結就是力量》。
丁塵頓時覺得人生就像是一盒巧克力,味道真是充滿了意外,脫個玉米都能碰到熟人。要不是推着板車,他都想伸手和蘇櫻握上一下,深情地叫上一聲“同志”。
蘇櫻其實並不喜歡這種類型的歌曲,只不過從小聽得熟了,倒是比她喜歡的歌記得更牢靠。所以唱了兩支就停了下來,得意洋洋地向丁塵說道:“我可沒記錯歌詞。”
丁塵滿頭黑線,鬱悶地嘟囔道:“你怎麼會唱這個?”
“你以爲只有你自己會嗎?”蘇櫻得意地笑了起來。她打量着丁塵,笑道:“現在我知道你爲什麼這麼能打了。”
丁塵心中一震,臉上勉強留出笑容,向蘇櫻問道:“那你說說看。”
蘇櫻白了他一眼,很認真地說道:“你從前待的地方有軍人,而且還不少對不對?”
丁塵愣了一下,很欽佩地點了點頭,心說何止不少,簡直全是。
蘇櫻遇到丁塵之後,雖然沒吃過虧,卻也從來沒佔過上風,難得壓丁塵一次,心情更加愉快,看着他臉上難得流露出的傻氣,笑道:“我也是軍人的後代啊。”
說到這裡,她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那裡本來是個軍事基地,後來大災變來了,上級要求全體轉移。但是那時基地已經收留了很多附近跑來避難的普通人,根本無法帶走。所以我爺爺的爺爺他們就自願留了下來,成了現在的樣子。”
她的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說道:“我小時候就經常聽大人們唱着這些歌回家,訓練唱,收工時唱,所以不用人教就會了。我們大院裡的孩子沒有不會唱的。”
她微微側着頭,看着丁塵說道:“有時間和我回去一趟吧,老人們肯定想知道沙漠裡的事。”
如果蘇櫻不說,丁塵還直沒想到她居然是部隊的後代,而且聽起來她家的傳承一直沒斷。商隊似乎是出自一個軍事化管理的地方,心中頓時大感興趣,轉身看着蘇櫻問道:“你的……祖先們隸屬哪支部隊?”
蘇櫻微笑看着他,問道:“你呢?你知道你出生的地方從前是哪支部隊的地盤嗎?”
丁塵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頭說道:“我記得應該是蘭州軍區。”
蘇櫻精明的臉上露出一絲迷惑,她眨着眼睛說道:“軍區是什麼?”
丁塵一愣,看她不像作僞,不禁有些鬱悶,說道:“你們那裡不是北京軍區就是瀋陽軍區啊,怎麼會不知道軍區是什麼?”
蘇櫻疑惑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說道:“你不是在騙我吧?”然後她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不過也沒什麼關係了。我記得聽爺爺說過,曾曾祖父他們從前是北方集團軍羣,還有個番號是第三十九軍。”
話音剛落,就看到丁塵突然停了下來,伸手攔住了她。
蘇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笑道:“你不會想說你也是三十九軍的後代吧?”
丁塵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不是,不過說起來倒也不遠。”他微微擡頭,看着路邊繁茂的草叢說道:“那裡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