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國,水城密境。
陽光燦爛,空如同一大塊剔透的藍寶石,蔚藍得沒有一絲瑕疵。空與海面相接處,白鷗在海平線上起起落落,掠過陽光映射下的城市廢墟,坍圮的樓房街道都像被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芒。
一艘帆面被燒燬的三桅帆船停靠在碼頭上。
敞胸露懷的男人們上上下下,交手傳遞將一個個木箱和酒桶搬下甲板,整個碼頭吆喝聲此起彼伏,一幅戰勝後欣欣向榮的景象。
阿方索站在船頭,頭上戴着三角帽,如同中世紀的海盜頭子般一手插腰,一手拄着單手劍,志得意滿地看着這一幕。
他享受了好一會海風吹襲,然後才轉頭吩咐手下留下監工,負責收拾首尾,他則三兩下從搭在甲板上、不足兩腳寬的舷板上走下來,步伐平穩,如履平地。
腳踩在地面上,雙眼因角度被陽光閃了一下,阿方索眯了眯眼,陡然想起自己先前只顧着收尾戰事,似乎忘記了什麼。
他下線之後,正好達維恩聯繫他彙報前線局勢,得知他們趕得及時,搶下了差點被開走的帆船,阿方索立即被戰利品佔據了心神,一時將卡卡那邊的事忘在了腦後。
現在距離他下線已過了好五六個時,確認最重要的戰利品大半完好,完全可以修復,也點過這次戰役的收穫後,阿方索纔想到刺殺任務的事。
“這樣也好,黎明之劍既然已經把手伸進了威尼斯之誓的地盤,不定也會買通眼線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如果下線後就立即倉促去刺客聯盟發任務,眼線即便原本沒想到,也很可能會看出端倪。”他很快就爲自己找好了藉口,“現在時機正合適,沒有耽誤太久,如果有眼線的話,看到我一直在忙威尼斯之誓的事務,應該也不會懷疑我和卡卡暗通款曲了。”
刺殺任務的事不宜被太多人知道,當然,阿方索本也沒打算親自去做——不知爲什麼,他下意識對刺客組織敬而遠之,並不想與之有過多接觸。
於是阿方索叫來一個手下。
這個手下名叫莫羅,是個貌不出衆甚至有點醜的青年。他雖然並不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但和一般意大利男人熱情外向、善於交際的性格不同,一貫沉默寡言,口風極緊,雖然剛到他手下沒幾個月,但有些隱秘的事,他不一定交給最親近的心腹,卻能放心交給對方去辦。
而莫羅叫也沒讓他失望過,從來不會自作主張,阿方索吩咐什麼就做什麼,從不多問。
這次也一樣。
阿方索對莫羅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然後交給對方一筆錢。
刺殺任務當然不可能用經驗值,一般普通任務都是收錢或貴重物品如珠寶古董之類。
阿方索當然沒有什麼貴重寶物,有也不捨得拿出來。
珠寶古董不僅可以賣錢,往往還有別的用途,比如某件任務需要和Npc拉關係,剛好Npc又有這方面的喜好,這類東西要比金錢好用得多。
而且寶石這類東西重量價格高又方便攜帶,還是通用的施法材料,隨身攜帶有時比帶個渥金錢袋要方便,不會被渥金教會那邊監視到資金往來。
所以阿方索金庫裡雖然不缺寶石,也不捨得拿出來用。
好在玩家普遍都會有需要兌換經驗或金錢的時候,需求催生市場,公共論壇上關於經驗和金錢轉換已經有大概的兌換價位,只是上下浮動較大,而且各個私人版塊的兌換率都不一致——這點連【輪迴地獄】也沒有辦法左右,因爲【輪迴地獄】的會員人數相比玩家總體,體量差距過於懸殊,其他私人版塊也不願使用【輪迴地獄】的統一兌換率。
還好【輪迴地獄】的兌換率也算是在普通玩家中比較得到公認的,阿方索也不至於在這筆錢上都摳,按照目前【輪迴地獄】通行的市價不打折扣地兌換了2500金幣,讓莫羅帶着這筆錢去距離水城最近的穆蘭城去發任務。
莫羅得到阿方索的吩咐,也沒帶人,獨自一個人就離開了水城密境。
阿方索也沒多想。
穆蘭城是距離水城密境最近的Npc大城,常住人口約二十萬左右,領主是個守序中立陣營的半人馬貴族。
在半人馬領主的治下,穆蘭城算得上穩定繁榮,民風開放——當然,這是和周遭的Npc城市對比,和現代的城市化不能相提並論——主要是領主麾下有三千城衛兵常駐,那些城衛兵中的精銳每隔三兩個月就會出動一次,掃蕩附近五十里內的野獸巢穴和清截精狗頭人部落,以此保證商道安全和穆蘭城商業不受影響。
水城密境距離穆蘭城百多里路,因爲玩家給穆蘭城帶來了不的稅收加成,穆蘭城也比較重視兩者間的道路維護,加上玩家往來頻密,沿途安全一般是不會有問題的。
所以把事情吩咐下去後,阿方索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在他想來,刺客聯盟敞開門做生意,發佈個刺殺玩家的任務應該不會有什麼波折,羅伯特神甫背後再有勢力,也頂多在玩家羣體中呼風喚雨,Npc可不管你在玩家勢力中影響力多大,況且以刺客聯媚勢力底蘊之深,哪怕知道了,他們也不會在乎,他們刺殺過的貴族和高階職業者也不少,羅伯特神甫在他們看來就是個不到二階的普通刺殺目標罷了。
因此阿方索萬萬沒想到,三個時後,返回的莫羅卻帶回了不好的消息。
“你什麼,刺客聯盟不接任務?”
“他們,目標不存在,所以不能接這個刺殺任務?”
“什麼叫目標不存在?”阿方索簡直都懷疑自己聽錯了,莫名其妙道,“你把前後經過清楚,我聽聽是怎麼回事!”
莫羅看了他一眼,微微低頭。
“……我讓一個孩領路,找到了刺客聯媚會所,那是一個位於街道盡頭拐角的房子,房子大門緊閉,外面有人看守,我問這裡是不是刺客聯盟,我需要發任務,那人敲了鍾,就有人出來帶我進入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房間裡有個女去獨接待了我,她沒有蒙臉,看上去很年輕,最多二十出頭,坐下後就直接詢問我刺殺目標和具體要求。”
莫羅清楚阿方索想聽什麼,很快略過前面,講到重點。
“得知目標是羅伯特神甫,她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神情——至少我看不出來——然後她詢問了目標是否爲選者,目前所處地區,我都按照您的要求了,然後那女裙是顯得有點失望,我感覺可能是因爲不能成爲她的業務,然後就她暗示跨區任務會更貴,我知道行規,只要價位合理就沒問題,她就刺客聯盟一向口碑誠信,不會隨意提價,破壞市場,請我稍等,然後離開了不到十分鐘,回來後就對我,抱歉無法接受我的任務。”
“我當然問爲什麼,她就目標不存在,無法接受我的任務。”
“我問什麼叫目標不存在,她只抱歉刺客聯媚營業範圍不包括情報交易,很遺憾不能與我達成交易,希望我下次再來,然後就拉了鈴,讓人把我送了出去,我也不敢在那種地方吵嚷,只好回來了。”
莫羅將他在刺客聯盟發任務的過程詳細了一遍,雖然添加了一點自己的主觀看法,但阿方索並沒有聽出不對的地方,莫羅在進入刺客聯盟會所後的應對完全正常,按理不應該影響到發佈任務。
想到對方是退出房間回來後才拒絕了任務,阿方索頓時聯想到了什麼。
“……目標不存在——難道是?!”
阿方索猛然色變,像是想到了什麼,擺手道:“行了,先生,這件事到此爲止,你先走吧!”
莫羅剛好窺見了阿方索臉色大變的過程,低鐐頭,應了一聲,聽從吩咐離開。
轉過街角,餘光正見阿方索快步走下石階,獨自上了一條貢多拉,莫羅目送貢多拉遠去,下垂的眼瞼掩去一閃而過的精光。
阿方索親自划船穿過一條條複雜蜿蜒的水道,他在船上陸續換了裝備,再帶上寬檐草帽後,他低調地來到自己的一個安全屋。
進入安全屋,他一路打開了位於一層預設的幾個警戒裝置和陷阱,走下地下酒窖前,阿方索將寵物藍斑蜥蜴留在入口附近負責看守,然後才進入酒窖。
推開放滿了酒的酒窖,露出一個密門,門後是一條窄的密道,密道連接了另一座相距不到二十米遠的另一棟房屋。
這棟房屋並非昨晚使用的安全屋,四周窗門都掛起了簾子,門窗緊閉,外人無法窺視,這在潮溼的水城很常見,主要是避免室內水汽過重。
阿方索進入後,又來到霖下室,打開地下室門口附近機械陷阱,才放心坐到地下室的牀上,登陸了公共論壇。
登陸後他沒有流連,直接進入了【輪迴地獄】,剛看到討論區,就被連續幾個相當靠前的帖子吸引。
那些帖子後面都連着一個“爆”的標誌,顯示話題正值火熱,標題基本都圍繞着一個陌生的名字——
鯡魚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