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敢去看夜天星,唐清只是微垂着頭,眼中掠過一絲陰翳,垂在身側的雙手,指頭微微動了動,但最後,唐清卻努力控制着沒有將手握成拳。
那個女人……如果硬要攀關係的話,那也算是他半個親生妹妹。自從她出現之後,他就幾乎是有些過度仔細的注意自己的所有表情和動作了。他對這個女人無比警惕,他知道她的厲害,從來不敢小視她的能力,所以他現在在她面前,就連個小的動作和細微的神情變化都不能有。
他怕被他的這個妹妹看出什麼來,他怕被他的這個妹妹當作對手。
儘管再怎麼不願意承認,這畢竟是事實。
現在的夜天星,若真的想要對付他,那不過就是一句話,一個命令的功夫而已。她嘴巴一開一合,說出幾個字,於他而言,就是萬劫不復了。
知道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比不過夜天星這樣一個,比他年紀小很多的女人,這對於心性高傲的他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所有的幸運和榮耀,都被上帝賜予到了他頂討厭的幾個人的頭上?
最開始是唐隱,那個令人厭惡的,卑賤的私生子!他的身份明明是那樣的低微,那他的人爲什麼不跟着一起低微下去?跟他比起來,唐隱就是活在爛泥裡的人,但爲什麼他從爛泥裡面鑽出來,卻還能那樣……就算是刻意的隱去了自己所有的光芒,卻還是要比他引人注目?
後來,在唐隱越來越像一個隱形人之後,他終於是擺脫了這個討厭的私生子已經侵襲到他身邊,讓他倍感威脅的光環。可是,在那之後,他仍然不是第一。繼唐隱之後,又冒出來了一個天繼。
末世前,在他們的那個圈子裡,他唐清的名字自然也是叫的響噹噹的,但是,再響亮,也壓不過天繼。儘管他很少出現在他們那一夥人的眼前,儘管他看起來似乎一直很低調,但是,他就是他們那個圈子裡的大哥。他定的規矩,所有人都得守着,他一出現,別人,也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就瞬間暗淡無光。
末世前被天繼壓着,而好不容易到了所有秩序都重新洗牌的末世,好不容易他能有反超走在他前面,比他更加強大的人的機會,卻又橫空出世了一個夜天星。
若是這個女人跟他完全沒有什麼關係,那也就罷了,他說不定還真能對她生出兩分佩服來。但是,到底是爲什麼,這個女人要是那樣的身份?
難道他這一輩子,就一直要被這兄妹三個人壓着,當一個悲催的千年老二?
去他的千年老二!他絕對不可能認下這樣的命!
實在是沒忍住,唐清的手指往緊蜷了蜷。但是手指頭剛一動,唐清便想起了夜天星還在旁邊,硬生生的把要往緊蜷曲的手指頭再鬆開。唐清只是不想讓夜天星去揣測他的心理活動,卻不想這一下子,直接弄巧成拙。
夜天星沒有去注意唐清,但是她身邊的強薇,卻是把所有人的表情和小動作都收入了眼中。瞧見唐清抖啊抖個不停的手指頭,她修的弧度十分漂亮的眉頭輕輕一動。
該怎麼說呢?還是誇這傢伙是個孝子吧!看他的弟弟妹妹,一個像是沒見過女人一樣的盯着她看,另外一個……呃,似乎同樣沒有見過女人一樣的盯着星姐看。只有他,還因爲他的老媽而起了點心理活動。
心中暗自嘲諷,強薇轉開了眼去,那一點點的把夜天星的注意力引到唐家上面的抱歉的心思,早就散得一乾二淨。
這幾年來,星姐從來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到他們的身上,難道就是這樣的疏忽和不關注,所以才讓他們有了錯覺?
他們覺得星姐到底是對唐這個姓氏有點感情,然後對他們這幾個姓唐的,也就下意識地有了一點放心和相信?
的確,他們的覺得,有一部分是正確的。星姐這些年來從來都沒有管過唐家,對他們這幾個人的監視力度也不大,這本來就是對他們的相信,極大的相信了。
可是,相信是相信,真正的放心,卻是一丁點兒都沒有的!哪怕首都基地裡面出了再小的一件對訓練場或是對她在乎的人不利的事情,星姐都會把唐家跟所有的勢力或是家族擺到一個平等的位置上,加以懷疑。
所以,這些人真是可笑!他們頭頂上的刀,只不過是懸得更高一點而已,但他們卻一廂情願的以爲,自己很安全,自己被縱容着,就算是背地裡偷偷做一點小手腳,說不定也不會被發現。
有的人吶,就是這樣的。安安穩穩的日子他們不願意過,硬是要自己鬧出點事情來。
她從來都是很討厭這種人的,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她卻是很高興身邊有這種人的出現,否則的話,一些問題,就需要花費更多的心思去解決。
從唐清的身上轉開了視線之後,強薇是真的懶得再有什麼動作了,只是乖乖的跟在夜天星身邊,與她一同走進了唐家。
不管夜天星到唐家來是想要幹什麼,表面上,她是到唐家來拜年的。做這種事情,依然板着一張臉冷冰冰的,自然是不行,所以夜天星很是和氣。
唐家的氣氛完全是被夜天星掌控着的,她的表情和聲音輕鬆下來,大家的表情和聲音也就都輕鬆了下來。一時間,唐家宅子裡,和樂融融,雖然沒有之前那般熱鬧,卻足見溫馨。
當然,夜天星的到來,還是引起了一些不同。比如,之前這宅子裡的熱鬧,那絕對是真的,但是現在的溫馨,誰當真誰是白癡!
不管唐夫人和她的三個子女在輕鬆微笑的臉孔下面,是怎樣的心思,那幾個跑到別人家來過年的天星訓練場的工作人員,從夜天星和強薇進了唐家的大門,不,應該是從門口的保安通知他們說夜天星和強薇來了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控制不住的心虛,然後是緊張,現在已經慢慢的發展成了恐懼。渾身在往外冒着虛汗,他們五個人甚至都沒辦法保持面部正常的表情。
讓他們如此緊張恐懼的人不是夜天星,而是強薇。
夜天星從來都沒有看過他們哪怕一眼。她進了唐家之後,看起來真的是和和氣氣,彷彿來唐家當真只是拜年、串門子一樣。
而強薇,強薇當然也是和和氣氣的。在走進了唐家的大門之後,她的臉上又帶上了笑容。她的長相本來就是頂尖的好,現在又正值青春年少,正是女孩子最美的年齡,這樣一笑,又嬌媚又清純,無比勾人眼球。
唐家的三個小輩,唐清和唐新雨比夜天星年紀大,也有些閱歷和定力,被強薇的笑容閃了一下眼之後,他們又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夜天星的身上。但是唐子鰲就不同了,他比夜天星小几歲,卻要比夜天星顯得稚嫩許多。之前在唐家宅子外面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看着強薇,這會兒更是盯得仔細的連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
唐子鰲這個樣子,可以形容的最好聽的話,那就是直接、率真、會對美的事物毫不掩飾的欣賞。而要論率直和對美的好的事物的喜愛,沒哪個大人比得過小孩子。
之前一直黏在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但是卻有一種清新純淨的感覺的,恰恰好像是她的名字——一場淅淅瀝瀝的早春新雨的唐新雨身邊的那兩個小孩子,注意力迅速被比唐新雨要漂亮多了的強薇給吸引了過去。
見兩個乖巧可愛的小傢伙盯着她看,強薇笑得更漂亮了。她徑直走到唐新雨的身邊去,似乎是對那兩個小男孩特別感興趣。
溫聲細語的跟那兩個小男孩說了幾句話之後,強薇十分從容的,沒有半點兒從唐新雨那裡搶了人的不自在的將兩個小男孩,一手牽一個,帶着走到了她剛纔坐着的位置。
見兩個小男孩乖乖地被她牽着走,一點兒掙扎的意思都沒有,強薇臉上的笑容,甚至有了一絲真實感。而讓那五個跑到別人家裡來過年的人心驚膽戰,渾身上下直冒虛汗的,就是強薇這摻雜了一絲真實的笑容。尤其是那兩個小男孩的父母,他們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快要被冷汗給完全打溼了。
五人當中唯一的女子,眼睛無意識的瞪大,她狠命地瞪着強薇和自己的孩子的小手拉在一起的右手。如果眼光可以被她驅使的話,她絕對是想要用眼光來分開強薇和自己的孩子拉着的手。而大概可能是身上所有的力氣,都用到眼睛上面去了,她的雙腿有些打顫。如果不是她現在坐着,她的腿絕對會抖到她站都站不穩的地步。
跟她呈現同樣的狀態的,是之前他們出去迎接夜天星的時候,跟唐宗哲走在最前面的那個英俊男子。他盯着強薇的左手,只恨自己不能衝上前去,把自己的孩子抱在自己的懷裡。讓這個儘管漂亮是漂亮,但是卻絕對殺人不眨眼,殘忍的都開始有了殘暴的感覺的魔女牽着,他怕他的孩子下一秒鐘就會身首異處。
一男一女心中擔心到發瘋,但是卻不敢抱過自己的孩子,他們甚至連一聲“到爸爸(媽媽)這兒來”的話都不敢說,只能在心中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夠看清楚在他們身邊笑得漂亮至極的這個大姐姐的真正面目,儘快的自己脫離危險區域。
不瞭解大人們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那兩個小男孩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父母心中的期盼,相反的,他們倒是越來越喜歡強薇了。
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點兒也不怕生的跪坐在沙發上,甚至直接撲到了強薇的腿上去,再看看強薇臉上那越來越明媚的笑意,他們心中絕望。儘管就是那麼坐着,卻也像是正在身受極刑一樣的痛苦。
另外三個男人的情況比他們好一點,但是也就只是好一點而已。他們注意着強薇,卻也同時注意着夜天星,但是也就只敢注意着,並不敢擡頭看她。
他們心虛,害怕。做了不少以公謀私,爲自己謀取利益,但是對訓練場卻多多少少有一點影響的事情之後,他們平日裡仍舊可以趾高氣揚,在別人面前也可以絕不承認甚至倒打一耙,但是在看到夜天星的時候,他們立刻就開始怕了。
如果夜天星現在直接了當的問他們,問他們到底做了哪些損害天星訓練場的名譽的事情,他們覺得,他們幾乎是肯定的會全部招了的。他們不敢在場主面前撒謊,一來是覺得肯定會被看穿,二來,他們是真心不敢,不願,也不能。
他們是在首都天星訓練場始創建的時候就在訓練場裡的老人,末世這幾年,他們可以說是從沒有吃過什麼苦頭。到了末世,他們的生活倒是比末世前要好了,而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女子給的。
心裡面最後存在的那一點點良知,在警告着他們,不能對這個人撒謊,不能背叛這個人,否則,就真的墮落淪陷了。
夜天星坐在那裡跟唐宗哲說着話,不知道她在別人的眼裡卻變成了一支清醒劑。那幾個首都天星訓練場裡的老人,聽她的聲音聽得越久,心裡面想的就越多。
安定平靜的日子過得久了,一些念頭和想法就壓抑不住的冒出來了。被那些想法幾番慫恿之下,他們就忘記了,他們現在的生活,是多少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他們開始利用手中的職權爲自己謀取好處,嚐到了那麼一次甜頭之後,接下來就是很多次。他們不是沒有猶豫過,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更加不是沒有後悔過,但是有些事情一開始,他們就剎不住閘了。然後,就是今天這樣,場主坐在他們的面前,引起他們心中多的彷彿是一片狂涌怒嘯的海洋一樣的後悔。
後悔了,他們後悔了……如果沒有做那些事,他們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心中狂喜的看着場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什麼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但他們卻已經怕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