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落下的腳尖
緹蘭從沉浸艙出來時，已經是晚上11點半了，她們在結束完三場對局後，又進行了好幾輪單人對戰。因爲直播的目的不是爲了比賽，所以四人都採用的是全隨機卡組，即在用在網絡上流行的前300套卡組裡，隨機拿出一套卡組使用，這樣會更加有趣不少。
對戰時因爲對於卡組的不熟悉，兩方經常出現很多搞笑的場面，偶爾也有出乎意料的冷門效果，即便觀衆也頗爲陌生，帶來衆多快樂和歡笑。
相比現實裡因爲要考慮許多事情，還有性格習慣帶來的拘束，緹蘭在網絡裡感覺輕鬆許多。
嘛，大不了就換個虛擬形象，或者換個號。
盡興的玩完一晚後，緹蘭將沉浸艙關掉，然後轉頭看了看時間。
還是去洗個澡吧，不然感覺有點黏糊。
她拿起更換的衣服，走下樓，這時一樓大廳裡還亮着光，女僕艾可正坐在角落裡的圓凳上。
“晚上好，緹蘭小姐。“她見少女下來，站起身小步上前，似乎是想問緹蘭有什麼需要吩咐的。
“需要做點宵夜和飲料嗎？”
本來緹蘭下意識想拒絕的，因爲不想麻煩女僕，但這會已經快12點了，她確實也有點餓了。
“玉米粥和熱牛奶，不用太多，艾可也給自己做點。”
“好的，如果您泡浴池，我可以等會送過去。”艾可看到緹蘭抱着睡衣，知道這位少女準備去洗澡。
“謝謝艾可了。”少女點點頭。
……
簡單沖洗淋浴後，緹蘭來到放好水的浴池邊，腳尖輕探，試了試池子裡的溫熱的水，感覺微微有點燙，不過還算能適應，隨後踩了進去，然後慢慢坐在有點熱的水池裡。
咕嚕咕嚕的水花聲從水瓶雕像下傳來，冒着白氣的熱水從水瓶中流出，落入池裡，因爲有點怕熱，緹蘭坐離出水口遠遠的，光潔的背部靠在大理石臺階旁，有點清涼，不過她卻很喜歡這種感覺。
手指在水衝劃過，感受水流的柔韌阻力，然後擡起，看着水珠在手心滾落，嘩嘩的落入池子裡，緹蘭玩着水，有種簡單的開心。
這樣放鬆和無意識的玩樂，直到艾可的腳步聲從浴室外傳來，才讓緹蘭清醒。
“緹蘭小姐，我能進來嗎？”遠處傳來敲門聲。
“可以。”緹蘭一邊回答着，然後拿起浴巾將身子簡單圍住，然後稍微坐正。
端着托盤的艾可走進浴室，先是將浴室裡的專用小木架拿出來，放在浴池旁邊，然後纔將放在一旁的托盤擺在木架上，這樣緹蘭在浴池裡就能輕鬆夠到，也不會因爲太矮，被水漬弄髒托盤。
橢圓而白淨的厚瓷盤上放着一杯牛奶，一碗冒着熱氣的玉米粥，旁邊還有兩塊切好的哈密瓜，用來解膩。
“艾可有給自己做點嗎，現在也不早了。”緹蘭先是喝了點牛奶，然後問起女僕。
“準備了點。”艾可點頭。
“這樣就好。”
少女眨眨眼，她能覺察到艾可沒有客套撒謊，對於女僕這份職業，艾可，艾拉兩位姐妹可以說是相當專業，乃至敬業，和以前自己在‘琉璃之夢’打工，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心態。
或許當時自己僅僅是當一份工作，或一種生活來看待，但對於艾可艾拉而言，她們更像是把女僕這份工作看做某種事業，格外鄭重和專注，有時可能是自己無意識提到過某件事，她們也會仔細記錄下來，下次的時候就會改進。
“艾可是怎麼做到這種心態和想法的呢？”之前緹蘭曾好奇的問過。
“緹蘭小姐這麼問，一定是認爲每個人都應該獨立自主，不能成爲誰的附庸吧。”相處一年後，兩位女僕對緹蘭的性格想法逐漸瞭解。
“是這樣的。”少女點點頭。
“我們也是獨立自主的，同樣也認自己在做很有意義的事。”之後兩位女僕繼續解釋。
“就和遊戲隊伍一樣，不同人的有不同的位置，我們的任務就是輔助，比如緹蘭小姐這樣的人，讓你們能節省許多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更爲重要的事情裡，從而達到團體利益的最大化。”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爲第一，我們對自己的認知十分清楚。”
“這樣呀……”少女細細思索，但感覺還是有點細節上的問題。
“如果你們輔佐的那位，她沒有那麼優秀呢，或者說她待你們不好呢。”
“如果沒有預想的那麼好，那大概是我們眼光的問題，即便是優秀的投資者，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這很正常。”
“至於您說的，如果對方待我們不好，那就看具體情況了，若實在忍受不了，我們也是會辭職的。”艾可解釋。
“不過嘛，我們兩人，以及我們父母，乃至爺爺輩，都在銀葉工坊工作，銀葉工坊也給我們簽署了終生合同，除非萬不得已，我們是不會離職的。”她們的話語中有着一種安定和坦然，沒有外界那種漂泊打工者的焦慮。
心態不一樣呢，這種對未來的不用擔心和安定，能讓她們耐住性子去做很細緻的事，也不會焦慮。
果然嘛，什麼心態問題，還是經濟基礎決定的，少女擺擺頭，莫名感覺內心煩惱少了很多。
喝完一半牛奶，緹蘭將玉米粥捧在手中，小口的喝着，這會艾可已經離開浴室，她也不用着急。
喝完玉米粥喝牛奶，兩塊清脆的哈密瓜吃完，她又潛入水中，在溫暖的浴池裡試了下游泳，然後才冒出來，用毛巾擦乾身體，換上清爽的睡衣。
第二天，緹蘭來到學園，走在逐漸發芽和嫩葉生長的樹木下，她恍然感到一種新鮮奇異。
南半球的季節和北方是反的呢，以前9、10月份都是秋天，如今這裡卻是春天，萬物生長的季節。
來到學生會辦公室，整理完這個學期的各個社團安排，已經臨近中午，緹蘭停下來，看了看窗外，隨後放下手。
計劃和日程已經定好了，這些計劃都是各個社團根據自身情況，並在專業顧問的建議下安排的，她也參與了部分設定，按理來說，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之後只需按着計劃走就行。
坐在桌旁細細思索許久之後，緹蘭感覺自己以前可能是走入了什麼誤區。
現實不是電視劇，也不是動畫和遊戲，會有各種突發情況，各種加油打氣之類的，更多的則是樸實和認真度過的平凡一天。 平平淡淡纔是真呢，如果每次練習和學習，都要把場景弄的那麼熱血和感人，反而會很怪吧，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數多了，只會厭倦。
就像某些感謝儀式，或者倡導大會，一次兩次，大家或許會熱血和感動，次數多了，只會覺得這種事浪費時間，強行讓人感動什麼的，最後心生逆反和厭惡。
與其弄這麼多形式上的活動，不如讓大家實實在在過好每一天。
想明白這些事後，之前環繞她心裡的某些焦慮也消散了。
拿上之前放在學生會房間的藍色羽毛貝雷帽，緹蘭將房門關好，然後離開學生會所在的大樓，在校園裡閒逛和散步。
其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純粹的想四處走走看看。
植被豐富的艾德絲學園，草坪遍佈，潔白岩石鋪就的道路四通八達，在這其中，一座座高大的建築點綴分佈，再然後就是草坪和建築旁的各種大樹，有的樹冠寬大，嫩葉密佈而搖晃，有的則樹幹筆直，花葉稀疏。
在這校園裡，不僅有許多人工的優美花園和湖泊，其中還有不少保持原生狀態的樹林，山丘，等，即便來這裡一年了，緹蘭也沒有完全看完。
一直以來緊繃的情緒放下後，她踏步走在安靜的校園裡，這個時間點，要麼學生在上課，要麼乾脆請假沒來，一般週五和週末時，學園纔會熱鬧起來，那會能看到成羣的學生。
半小時後，緹蘭停在一處厚密的高草叢前，這裡是學園內一處較爲偏僻的山丘，山丘向陽一側是灌木和草叢，後面背陰的一面則是樹林。
聽着草叢裡傳來的淅淅索索聲響，緹蘭半彎下身子，撥開其中一束及胸的青嫩草葉，然後一個灰色胖嘟嘟的傢伙從草叢下方竄出，有點慌張的跑過空地，然後又鑽入前方的低矮的灌木裡。
那是？緹蘭覺得應該是某種倉鼠或者竹鼠。
學園裡也有這種小動物嗎，還是說它偷偷溜進來的。
她環顧四周，然後從灌木叢裡折斷一根長枝，折斷後的柔韌樹皮依然相連，被她撕開後，裡側淺青的樹皮散發出陣陣特殊的草木氣味。
灌木的樹皮是這樣的嗎，緹蘭用手捏了捏斷口的部分，那撕開樹皮的淺綠枝幹有點粘手，上面的樹汁就是散發草木清香的來源。
小時候生活在地下，灌木植物都是很寶貴的東西，一般她也不會去折，因爲會被媽媽說，然後破壞公物也是不好的。
這是她第一次幹這種事吧，緹蘭看了看周圍，應該也沒人在意和指責她，這裡算是原生的山丘樹林，沒有人工修整的痕跡。
說來，城市化帶來的壞處就是，失去了自然裡這種輕鬆隨意的感覺，因爲人們見到的各類花草，要麼是公共設施的一部分，要麼就是商品，不能隨意使用和破壞。
將青枝上的分叉挨個折去和撕掉，慢慢的，緹蘭手中有了一根較爲筆直的木棍，在空中簡單揮舞，就能聽到輕微的破空聲。
簡單的一件事，做起來，卻別有一番樂趣，完全不覺得枯燥和無聊，這種心情，讓緹蘭想起了小時候，貌似父親也曾給她和姐姐做過木劍，當時自己和姐姐揮舞着，看到什麼都想砍砍削削。
回憶着這種心情，緹蘭握着木棍撥開遮擋的灌木草叢，宛如探險一般繼續向前。
這處偏僻的山丘因爲很少人來，地面落腳的地方極少，要麼是厚密的草叢，要麼就是灌木的枝丫，還有纏繞的藤蔓等。
在穿過裡面時，緹蘭的裙子和褲襪也時常被枝丫勾住，好在她也不着急，慢慢的撥開和移動，連帶衣服上沾染灰塵和落葉也不在意。
是這裡嗎，她走過了好一段距離，來到一棵大樹下，這裡稍微有了落腳的地方，大概是因爲樹木的遮蔽，下方沒什麼植被的原因。
腐敗的樹葉踩上去有些軟，發出輕微的聲響，樹下有着沾染青苔的石頭，還一處不顯眼的洞。
扶在石頭一側，緹蘭稍微用力，石頭挪開，露出下方略顯潮溼的泥土，其中還有幾隻蟲子爬過。
害怕蟲子沿着石頭爬到自己手上，緹蘭提前鬆開，然後石頭又落了回去，稍微搖晃兩下，最後再次穩定下來。
不在這裡呢，緹蘭沿着樹下轉了一圈，然後又找到不遠處那迭在一起的兩塊石板，停下腳步。
兩塊不知哪來的石板間有着空隙，裡面應該有隱藏的空間，踩在石板上能感到搖晃不穩的感覺。
是在這裡了，少女閉上眼眸感受了下，之前從她身前跑過的那個小傢伙就是躲在石板裡面。
怎麼讓它出來呢，直接把石板弄碎她是能做到，但又怕把這個小傢伙嚇壞。
想了會後，緹蘭看了看天空，然後手指伸向草地間，輕微晃動，幾顆鹽焗口味的堅果出現在指尖，然後拿起，放在石板前的空地上。
做完這些，緹蘭輕鬆一躍，站在大樹上的粗枝上，她先是用鞋底掃落粗枝上積攢的塵土泥塊，然後豎起指尖，讓一陣氣流包裹着粗枝螺旋飛過，帶走灰塵和破碎的樹皮，變得較爲乾淨，隨後才坐了上去。
這根和緹蘭的腰粗細相似的分支不用擔心承擔不起她的重量，只是坐上去會輕微搖晃，不過緹蘭倒是覺得頗爲有趣，感受自己的身體隨着樹枝輕微來回，視線中的鞋尖在幾釐米的幅度上不斷移動，偶爾遮擋下方的石板，偶爾掠過視線遠方那淺黃的小花。
指尖摘下一片葉子，指甲稍微按下，就會有深綠的痕跡，然後微微溼漉的水跡就從葉片滲出，放在鼻尖能細嗅到淡淡的香味，格外清幽。
緹蘭觀察手心樹葉的時候，下方石板裡則慢慢傳來活動聲，或許是那鹽焗的堅果香味逐漸散開，一隻灰色的竹鼠探出頭，四下看了看，然後向那堅果跑去，相比胖乎乎的身軀，那短小的四肢顯得有些可愛和袖珍。
如果是在自然界裡，這種跑得慢，警惕性又低的傢伙，估計早就被捕食了吧。
緹蘭放下葉子，看着下方這隻胖乎乎的小傢伙啃食堅果，她在想要不要抓住它，總覺得什麼事都不做，有點虧的感覺。
果然還是抓住它，想好後，她從樹枝上輕跳而下，無聲無息的落在石板上，然後走了過去。
正在享用美味的傢伙等到緹蘭一手捏在它頸部時，這才覺察，然後扭動掙扎起來。
“跑也沒有的哦。”緹蘭提着它放在身前細細觀察打量。
相比田鼠家鼠，竹鼠倒是稍微符合人的審美，而且也乾淨許多，畢竟它主食是草。
觀察和用小木枝調戲這個小傢伙一番後，緹蘭將它放在了石板上，不一會，它又鑽進下面石板間的縫隙裡。
“躲在這種地方可是會被蛇吃掉的，下次還是找個乾燥安全的地方吧，或者伱還得學會爬樹……”用木枝敲打着石板，緹蘭碎碎的說着，然後站起身來。
日光逐漸來到正午，樹林裡的鳥鳴也安靜了不少，初春的風吹動枝丫，青嫩的葉子散在光裡，格外清澈。
如今的赫希婭·緹蘭17歲，這是她安靜而平凡的一天，沒有什麼偉大，沒有什麼感人，也沒有什麼熱血，但有着樸實和簡單的快樂，曾經那無處落腳的心，也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