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辰汐谷

自從那日之後,靈汐每日都來到神魔之井旁問着不同的問題,荼辰有時開口回答,但更多的還是沉默。

慢慢的,在荼辰身上發生的事情零零散散都被靈汐問了出來,當她知道荼辰竟然爲了人界太平而放棄身份甚至放棄魔界的時候,默然間感覺面前這個‘魔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倍。

開始時荼辰心中滿是無奈,每每看到太陽劃過頭頂,他便早早的提氣收工,因爲下一刻自己的耳朵又將備受煎熬。而靈汐也似乎有着問不完的問題,每天都像一隻勤勞的小蜜蜂一樣圍繞在他左右,也不管能不能得到回答,總是詢問着天南地北稀奇古怪。

朝夕復始,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那種無奈漸漸變成了等待與期盼。那種煎熬變成了享受與快樂。午時三刻過去,荼辰總是會時不時偷瞄那條固定的路徑,直到看見那個粉色的影子才歸於安心。

靈汐的問題也越來越少,並不是問不出來,而是伴隨着荼辰的迴應,她更喜歡聊天。荼辰的故事被問的差不多了,她便開始講述自己拜師修仙的過程,得道成仙時的喜悅以及停駐在仙界幾百年來的無聊束縛,最後才撅着嘴巴談起了身處魔獄之內的四百年時光,繪聲繪色模樣楚楚可憐。

荼辰依舊保持着百年前盤膝而坐的姿勢,雖雙目緊閉卻聽的清楚,記得深刻。

第四百九十九年的第一天,荼辰照常打坐調息,太陽剛剛出來便看到靈汐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他皺了皺眉,起身迎上去詢問:“怎麼了,爲何如此慌張?”

靈汐跑到近前,臉上沒有了一如既往的笑容,背靠長刀坐下嘴巴撅的老高:“還有一年!還有一年你就可以走了,可我體內的魔氣只散了不到兩成……你走了,就沒人陪我說話了……我要你教我能更快祛除魔氣的心法,一年後跟你一起離開!”

荼辰苦笑一聲:“我哪有那麼多心法傳授,再說仙魔兩種氣息本就排斥,百年內能祛除已是飛速,欲速則不達反而有可能使魔氣更盛。”

“我不管我不管!”心急如焚的靈汐居然撒起嬌來:“我不走,你也不許離開!快點想辦法!否則這一年我就在你耳邊煩死你!”

荼辰無奈的搖了搖頭,重歸原位沒有說話。靈汐當然也說到做到,從那以後她便不再回古林邊緣,而是同荼辰一樣日夜停駐在神魔之井旁,與他一同修煉一同打坐。

儘管希望時間慢點過,魔氣快點散,時光卻沒有半點等人的意思。一年時光轉瞬即逝,荼辰已經功德圓滿,靈汐的進度依然緩慢。

最後一天,當太陽下山黑夜降臨,荼辰騰空而起單手拔出那柄在魔井邊插了百年的長刀重新收在背後,面對魔井單膝跪地:“魔君罪令,吾已完成。從此以後荼辰與魔界再無牽連,屬下告退!”說罷隱去魔氣飛身而起,穿過結界消失在了古林外無盡的黑暗之中。

靈汐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悲傷,兩行清淚掛在臉頰:“連告別都沒有,你怎麼就這樣走了……怎麼就這樣走了……”

這一夜靈汐睡着了,但是很不安穩,那種身處魔獄的感覺彷彿又回來了。睜開眼睛,感受到的是無盡的悲涼,閉上眼睛卻噩夢連連……

“懶蟲,怎麼還不起來練功?”

清晨,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靈汐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荼辰正站在自己身旁俯身看着她。她不知道這是真實的,還是在夢境中,瞬間清醒瞪大眼睛爬了起來:“你……你怎麼回來了?”

“某人都說了,她不走,也不許我離開,我當然不敢走嘍。”說着荼辰將一盆清水端到近前:“算一算,你都有幾百年沒洗臉了吧,昨晚我到百里外的長河裡給你打了盆水,快去收拾收拾吧。”

靈汐笑了,笑的十分開心,她走到近前輕輕抱住荼辰:“除盡魔氣至少還需要再過五百年,你真的願意留在這裡陪我嗎?”

荼辰點了點頭:“你的問題我還沒有回答,你的故事我還沒有聽夠。天大地大,無論何時何地,有你足矣!”

望着靈汐梳洗時嬌美的身影,荼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那樣一番情意綿綿的話語,仙魔無情是三界公知的事情,他不知道此時自己心裡對靈汐的這種感覺,是不是傳說中的‘情’,而靈汐對自己又是不是‘愛’……

擁有了自由之身,兩人的日子過的更加豐富起來。荼辰不再那麼冰冷,每日都會對靈汐報以微笑。而靈汐也依舊有那麼多問題,時而撒嬌時而歡笑。

對於兩情相悅的情侶來說,再長的日子都是短暫,彷彿只是眨眼間五百年便如河水一般涓涓流過。靈汐終於將體內魔氣全部祛除,重新恢復了仙靈體魄。不過她已厭倦了天界上仙的生活,相比起來,更願意與荼辰一起相偎相依,遊走在人世間救苦救難匡扶正道。

那一天,蠻荒古林內楓葉飄落的格外密集,千餘顆楓樹彷彿也知道兩人即將離開,利用萬千飄落的熾紅楓葉來進行歡送。順利穿過結界,靈汐臉上笑意更濃,有開心也有幸福。望着自己生活了六百年的古林,她抓着荼辰的手撒嬌道:“如此漂亮的景色,叫蠻荒古林太難聽了。不如咱們給它換個名字,就叫……‘辰汐谷’吧”

荼辰皺了皺眉:“可這裡明明是一片古林,不是山谷啊……‘辰汐林’怎麼樣?”

“不要不要,辰汐谷更好聽,我喜歡辰汐谷……”

“好好好”荼辰搖頭苦笑:“都依你,既然你喜歡,那就喚做‘辰汐谷’吧。”

距離蠻荒古林最近的都城便是陽城,兩人已經決定遊走人間體驗凡人的生活,第一站自然就是陽城。

荼辰還記得千年前仙魔大戰後陽城的悽慘之景,現在想想還仍然覺得自己有些罪惡。

離開蠻荒古林大約一百多裡之後便進入到了凡人的活動範圍內,一條佈滿了馬蹄印的小路出現在叢林之中。兩人挽手齊肩,面帶笑容的沿途而走,期待着接下來融入凡間的生活。

清晨開始趕路,由於兩人皆非凡體,所以兩炷香時間便到達了目的地。剛到城門,便遇見一羣黑衣壯漢推着十餘個木質雙輪車急匆匆前行。每個木車上都橫放着五六個裹滿白色帆布的條狀物體,伴隨着陣陣腐臭味道,荼辰一眼就認出那些白布內部全都是死人屍體。

靈汐擡袖掩住口鼻,攔住一名黑衣人出聲詢問:“請問老伯,這些都是什麼啊?”

那黑衣人遮蔽的十分嚴實,除了眼睛之外再無任何裸露的地方,不過從步履形態來看應當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老人。那人聞聲停下來看了看一臉茫然的荼辰和靈汐,揮了揮手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千萬別進去了,城裡現在瘟疫鬧的厲害,已經死了上千人了,這些都是死屍,要運到城郊集中焚燬。姑娘,趕緊走吧。”說罷重新擡起木車匆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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