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彥撇了一眼陳冰冰,陽光在她的臉龐勾勒出美麗的曲線,他想着女生應該都會怕曬,於是默默將窗簾給拉上一角,又順手取出一包小熊餅乾隨意吃着打發時間。
沿途的風景空曠但略顯荒涼,紀彥看着窗外怔怔出神,想起自己曾聽過一首歌似乎唱到過此情此景,卻又並不顯得十分貼切。
他懷着年輕人的一股子衝勁孤身從上海來到墨爾本學習語言,在簽證和學校一系列費用交完以後這才發現手頭的存款所剩無幾,於是揣着並不流利的英語開始尋找工作。
在經歷過幾個月的四處碰壁後,終於在一家酒吧找到了工作,勉強可以維持收支的平衡,秉着走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的樂觀精神,就抽空報了旅行團,準備去見識一番墨爾本最著名的十二使徒巖。
所以,還剩下的大半年時間對他而言顯得格外珍貴,是需要從長計議的事。
紀彥心裡想着瑣碎的事,一隻手漫無目的摸索擱在座位上的小熊餅乾,卻意外的捏住了一隻涼涼的小手。
紀彥大吃一驚,扭頭正好迎上陳冰冰瞪大的眼睛,她快速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眼神裡全部大寫着不可思議,低聲驚呼:“天啊,你這人看着挺正經,怎麼可以自己偷吃我的小熊餅乾?..而且,而且還...”
“我,我沒有...”紀彥莫名的緊張起來,心思還停留在剛纔握住手的瞬間沒有反應過來,一時語塞。
“還隨便打開女生的揹包,臭流氓。”陳冰冰眼神裡帶有少女的憤怒,她氣鼓鼓的拿起餅乾袋,一把將小熊餅乾胡亂塞進嘴裡咀嚼,義正言辭的斥責道。
紀彥愣愣的看着陳冰冰,竟然覺得面前的女生真好看啊,就連生氣的樣子也不令人反感,但是...但是我沒有動過她的東西啊?
他望向陳冰冰放在座位上的包,看到揹包正對着他的拉鍊處開了一個口,知道這肯定是誤會了,連忙解釋道:“這袋小熊餅乾是我的,我沒有拿你的東西...”
“你還嘴硬?”
“真沒有,真的是誤會。你可以檢查一下自己的包裡有沒有少點什麼..."
陳冰冰半信半疑,在揹包裡摸索片刻,又掏出了一包相同模樣的小熊餅乾,二人面面相覷,氣氛不禁變得更加尷尬起來。
陳冰冰忽然想到,也許是剛纔買三明治的時候因爲趕時間,取零錢的時候就忘記拉上揹包拉鍊了,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不長記性的事兒。
“那個...額,對不起啊,睡迷糊了。”陳冰冰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
“沒事沒事,餅乾在就好...不對,我意思是包裡沒少東西就好...我是說,就是一場誤會。“
陳冰冰被他逗笑,很快將情緒調整了過來,大方拆開自己的餅乾說道:“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我剛纔吃掉了你的小熊餅乾,這袋就一起吃吧。你是自己來旅行的嗎?”
“算是吧,不過我還在墨爾本待一段時間,半工半讀。”紀彥看到誤會消除也非常高興,笑着回答道。
“那你來這兒的時間也不久吧?咱以後就是朋友了,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畢竟我在這兒待的時間比較長。”
“那太感謝了,我看這兒還有個空位,你朋友是因爲生病所以沒有來?”
“別提了,她缺心眼兒,把重要日子都記錯了!”
“好吧..."
二人一路聊着天變得熟絡了許多,本來漫長的旅途因爲他們的相識似乎也不再那麼沉悶。
路上途經風光秀美的羅恩小鎮和頗有名氣的度假勝地阿波羅鎮,雖然時間倉促但也拍下了不少照片,下午時間跟着澳洲大叔走訪了一圈潮溼的雨林,胖乎乎的野生考拉慵懶的如何也無法叫醒,只顧攀着細細的樹枝埋頭大睡。
陽光穿透雲層灑落在車窗上,又被樹蔭和起伏的山陵切割得斑駁,車在沿海公路慢悠悠的開着,湛藍的海岸線時隱時現,二人或是看着窗外的景色怔怔出神,或是聊起了什麼然後開懷大笑,但旋即接收到許多到從前排投來的詫異目光,於是捂着嘴變成了偷笑。
輕鬆的氣氛下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的大家就來到了行程中最重要的十二使徒巖。
下了車,陳冰冰興奮的一路小跑,紀彥才拍幾張照片的功夫發現她已經竄出了老遠,於是急忙大呼小叫的追了上去,一來一回之間就奔到了狹長寬闊的觀景臺。
“好美啊...”陳冰冰發出由衷的讚歎,一時連拍照也忘記了,剛剛趕上來的紀彥這還喘着粗氣,卻也被壯闊的美景震撼得一時無語。
六塊宏偉的岩石零散佇立在汪洋大海里,像是恆古守望者面對着漫無邊際的遠方,波濤從遠方層層疊疊的撲向海岸線,而此時正當日落。
夕陽已經有一些橙黃了,但還沒有被雲掩蓋,溫暖的光線灑落在粼粼波光中像是千萬條金鯉遊過,有些凜冽的海風似乎也變得溫柔了一絲。
待二人回過神來,遠處的天際線已經變成了一片粉霞,看見旁邊的遊客們紛紛拍照合影,他們這才恍然拿出手機記錄這難得一見的日落光景。
赫黃的岩石歷經滄桑,千萬年風化的棱角和剝落的巖皮都在無聲訴說着天地間的故事,卻也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的滄海一粟,令人頓生渺小之感。
“真的很可惜,這裡最初有十二塊岩石,如今卻只剩下六塊了。”紀彥在後面輕聲說道。
“是啊,今後只會更少,時間帶來的都會由它帶走。”冰冰瞳孔裡倒映着晚霞,語氣中帶着一絲傷感。
“即使時間也會留下痕跡,我們來過,我們見過,對我們而言它便是不朽。”
海風吹過二人的臉龐,陳冰冰的髮絲飛揚拂過紀彥的眉間心頭,他鼻頭一癢打了個噴嚏,看着陳冰冰靈動的眉眼只覺得心頭跳慢了一拍,竟莫名緊張了起來。
二人沿着觀景臺默默向前走去,穿過一片矮小的灌木叢眼前出現了一個隆起的小山丘,因爲位置絕佳上面已經站滿了前來參觀的遊客,連長凳上也不例外,他們找到一個空位擠了進去,眼前似乎又變得不一樣了。
此時天色漸暗,太陽已經完全跌落在雲和海的盡頭處,浪漫的粉霞變成了火燒雲一般的赤紅,燃燒着最後的光熱,很快變成了餘燼的橙灰色,一場壯麗的日落落下帷幕,帶着一絲悽美和餘興未盡的遺憾。
紀彥望着遠處的天空,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復,海風帶來一絲鹹鹹的味道,風更大更涼了,陳冰冰有些畏寒的縮了縮身體,就像一隻乖巧的小白兔。
暮色四合,待二人回到車上時四周已經漆黑一片,暖黃的車廂燈光和保溫杯是這個變得逐漸寒冷的夜裡最貼心的慰藉,澳洲大叔歡快且帶有些許幽默的聲音再次響起,伴着一陣舒緩的音樂他們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看,星河!”陳冰冰仰着腦袋突然發現了什麼,指着黑漆漆的窗外驚呼道。
紀彥貼着玻璃,順着陳冰冰的手指向天空望去,密密麻麻的星星像河流般匯聚在一起,倒垂在天空中像一條華貴的流蘇,閃爍着淡淡的銀藍色光澤。
星河燦爛在不知多遠多高的天際,並沒能照亮前方的路,但二人些許的困頓卻在此時被一掃而空,它是微弱的光,是一段不知從何而起的咒語,旅行了千萬年前來赴約,就這樣毫無預兆的闖入了他們的視野,照亮了雙眸。
“問天地之悠悠,獨蒼然而淚下。”紀彥沒頭沒腦的吟了一句古詩。
“分明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陳冰冰瞪大了眼睛,不服氣的說道。
“你那是小學作文。”紀彥調笑道。
“才!不!是!呢!你就是裝成熟,連悲天憫人都學不像。”陳冰冰不甘示弱,像極了一隻急得直跳腳的小白兔。
“那你就是假正經咯。”紀彥呵呵笑道,換來陳冰冰輕輕的幾記拳打腳踢。
途徑小鎮簡單的吃了晚飯,二人在一天的奔波後終於回到了弗林德斯車站,到了說再見的時候。
二人簡單的道別,向反方向走了幾步,紀彥忽然轉過身喊道:“喂,留一個聯繫方式吧?”
陳冰冰回頭笑道:“那你得承認自己是假正經,不然爲什麼還隨便要女生的聯繫方式?”
“女人啊......”紀彥摸了摸鼻子,也傻傻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