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山北路,西流灣8號,周公館。
松柏掩映之下兩棟西式的洋樓,一棟兩層,一棟是三層,兩層的是周家人生活的地方,三層是周福海日常辦公和接見外客之所。
此外還有西式平房六進28間,是侍衛和隨從秘書的住處。
鬧中取靜,在四周都是高樓的繁華地段,能夠擁有這樣一個僻靜的地段,這自然非一般人能做到。
“什麼,劉秘書沒來上班,怎麼回事兒,打電話問一下?”
“問了,不在家,昨天晚上出門後,就沒有回來,家人還以爲他過來加班了……”秘書主任向周福海彙報道。
“多長時間了?”
“超過十二個小時了。”
“給蘇美昌打電話,然他立刻到我這裡來。”周福海面孔冷峻的吩咐道。
“是。”
半個小時後,一臉懵然的蘇美昌驅車趕到周公館,大清早的,剛到班,就被周福海一個電話叫過來了。
在南京,有膽子動周福海的人也就是76號南京區和日本人了,日本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動他身邊的人,就算要動,起碼也會事先打一個招呼。
不是日本人,那就是76號南京區的人乾的了,不過,蘇美昌不滿足自己現在的地位,自己搞了一個“21”號的稱謂。
分家過的意思很明顯。
“劉秘書,不可能呀,我們就算抓人,也不敢抓您的人呀?”蘇美昌一聽這情由,那是驚出一身汗?
“會不會是你的手下擅作主張?”周福海冷冷的問道,他知道蘇美昌跟林世羣關係有些不睦,而林世羣現在跟他關係也日漸不合,特工總部這可是個暴力機構,又是情報耳目,他必須要掌控在手中。
這蘇美昌要是真的能夠跟林世羣扳手腕的話,他倒是可以支持一下,讓林世羣這個傢伙明白,誰纔是真正的老大。
當然,林世羣背後是日本人,那個慄原小三郎現在是新政府的高級顧問,又執掌梅機關,大權在握,自己還不能與之硬碰。
“這……”蘇美昌猶豫了一下,南京區21號並非鐵板一塊兒,過去在上海犯事兒被租界通緝的一批人爲了避禍,當初都被派到南京來了,又不少都是林世羣的鐵桿兒,這些人都還在某些重要的崗位上,他也只能悄悄的撤換一些,如果上海那邊有指示的話,這些人是不會聽他的。
而林世羣跟周關係交惡,這在上層之間並不是秘密,尤其是他這種做情工的,這都不知道的,趁早別坐這個位置了。
這事兒要真是林世羣暗底下給周福海找彆扭,自己摻和進去……
“蘇區長,我這裡很熱嗎?”看到蘇美昌額頭上往外冒汗珠,有些惱怒一聲,“還是你連自己的下屬幹了什麼都不知道?”
“周部長,或許沒有您想象的那麼嚴重,一般人消失二十四小時纔會被認定失蹤。”蘇美昌捏着鼻子解釋道。
“放屁,我的秘書昨天沒回家,今天又沒來上班,你說這能更一般人相比嗎,他身上有多少機密,萬一落入重慶分子手中,你知道這會是什麼後果?”周福海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是,是,我馬上去查!”
“天黑之前,把人送到我面前來,能不能做到?”周福海聲音提高八度道。
蘇美昌猶豫了,萬一真是上海方面的下的命令,他還真的不敢輕易答應,這事兒真是操.蛋了。
“怎麼,你堂堂特工總部南京區區長,連這點兒小事兒都辦不到?”
“是,我一定在天黑之前把劉秘書找到。”
“去吧。”
蘇美昌趕緊答應一聲,轉身就小跑了出去,他生怕周福海再給他叫回去,直覺告訴他,這事兒鐵定跟上海那邊有關。
早知道,就讓副區長王玉華過來了,搞的自己被動了。
從周公館出來,司機問道:“區長,咱們現在去哪兒?”
蘇美昌坐在汽車裡,仔細想了一下,這事兒若是上海那邊的乾的,還能讓自己不知道,必定沒有用南京這邊的人。
極有可能是從上海那邊直接派人過來,這樣纔有可能連他這個南京區的區長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可是林世羣動周福海一個小小的秘書做什麼,毫無理由呀?
這事兒蹊蹺。
不行,得找個人問一下,自己就這樣什麼都不知道,跟個睜眼瞎似的,這夾在兩個大人物之間,很容易被成爲犧牲品的。
找誰去問呢?
有個人倒是可以,跟自己一樣出身中統,跟自己一樣,也被派到南京來了,但他比自己好多了,跟上海方面關係密切。
“去警政部特種警察總署。”
……
早上,陳淼的汽車剛進‘霖’記大院,就看到盧葦站在大門口,這一看就是有事情了,不然他也不會站在門口等他了。
“劉大隊回來了,在隔壁等您。”盧葦跑過來,陳淼下來,他直接就彙報。
“走,過去看看。”陳淼有些驚訝,才兩天功夫,劉國興就把人給帶回來了,這效率挺高的。
“是。”
陳淼沒有進新‘霖’記大樓,而是直奔新‘霖’記與老‘霖’記之間的開的側門過去了。
拘押室,陳淼見到了被帶回來的劉秘書還有完成任務,一臉疲憊的劉國興的。
“辛苦了,先回去洗個澡,睡個覺,回頭再審。”陳淼輕輕的拍了一下劉國興的肩膀道。
“我還是先彙報一下抓捕情況吧。”劉國興忙道。
“好吧,去洗把臉。”陳淼點了點頭,“早飯吃過了嗎?”
“還沒有。”
“盧葦,去食堂打一份早餐送到我辦公室,包子多拿兩個。”陳淼扭頭吩咐盧葦一聲,“走,去我那兒邊吃邊聊。”
“由於這趟是秘密任務,我沒有帶熟悉的手下,從保安大隊挑了兩個機靈的生面孔跟我過去,在馬署長的幫忙下,我拿到了周公館秘書的班休表,確定在您打電話那個時間,在秘書室接聽電話的是這個劉秘書,之後,我派人跟蹤了這個劉秘書,發現這個傢伙晚上不值班的話,就會去大世界歌舞廳玩耍,而他的身份,並沒有太多人只知道,舞廳只知道他是一個很有錢的小開,所以,我就花錢找了一個他平時最喜歡的舞女,把他給誘了出來。”劉國興將自己此行的任務經過簡單描述了一下。
“馬銘元沒有問你爲什麼要周公館的秘書班休表?”陳淼問道。
“他沒有問,但從他的表情中,能看出來,他是好奇的,但最終忍住了。”劉國興搖頭道。
“嗯,沒事兒,這事兒,回頭我去跟他解釋。”陳淼點了點頭,“你就沒確認一下,就是這個劉秘書接聽我電話?”
“在火車上,我問過了,他承認了,是他接聽您的電話,但後面的情況,我沒多問。”劉國興點了點頭。
“嗯,此事保密,不要對任何人講。”陳淼囑咐一聲。
“明白。”
……
這是他揹着林世羣乾的一件事兒,至於怎麼收場,他也想好了,眼下他不需要立功,偶爾犯些錯,纔是最好的。
不犯錯的下屬,不是好下屬,一直以來陳淼做的都太完美了,冷靜,謹慎,幾乎從未出錯。
這種下屬太難得,但某種程度上,擁有這樣的一個下屬,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對於林世羣這樣的多疑的上司來說。
接下來,他得去主動認錯了。
……
“什麼,你抓了周福海的秘書?”林世羣吸了一口涼氣,儘管他跟周福海之間有些齟齬,尤其是在最近更是關係出現一絲緊張,但還沒到破裂的地步,彼此還都需要對方的支持。
所以,維持一個合作的關係,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有利的。
而現在,自己心腹愛將居然在這個時候,把周福海身邊的人給抓了,還是秘密抓捕,這是要捅破天呀!
“主任,我知道我這一次是魯莽行事了,您怎麼處分我都行,但是,這一次我也是事出有因,並非故意行爲。”陳淼低着頭道,“上個月末,我去南京開會後返回上海,在分別在火車上和到站後遭遇三次刺殺,其中火車上的刺殺事出有因,這個我已經查明,稍後向您彙報,但是在火車到站的這次刺殺,跟我在離開南京之前打的一個電話有關,因爲我這個電話打給的是周部長的秘書室,接電話的人正是劉秘書。”
“你是說,你的行蹤被這個劉秘書泄露了,纔有了火車站的精準的刺殺?”林世羣冷靜下來。
“是的,本來我以爲三次刺殺是一起的,但是我得到確切的消息,第三次刺殺是另有其人,所以,我纔想到這一點。”陳淼解釋道,“如果抓人之前跟周部長招呼的話,只怕消息泄露,可能讓重要人犯逃脫,若是他再通知自己同夥的話,那我們可就鬧笑話了,而且誰也不知道,周部長身邊還有沒有跟劉秘書一樣的人。”
“那你爲什麼事先不跟我通氣?”林世羣還是很憤怒。
陳淼沒解釋,這個他沒辦法解釋,他能說,本來就沒打算讓你知道,我這是故意挑唆你跟周福海之間關係呢。
“你怕我不同意你這麼做?”林世羣眼神死死的盯着陳淼,目光如刀,彷彿要把他的心切開來,看一下,裡面到底是怎麼想的。
陳淼低頭默然。
“我最信任的手下遭遇刺殺,險些喪命,我會無動於衷,坐視不管?”林世羣表現的異常憤怒。
事實上他心裡清楚,如果陳淼真跟他彙報了,他還真有可能阻止他派人去南京秘密抓捕劉秘書。
因爲,他現在還不想跟周福海鬧掰,如果周福海給他掣肘的話,那還真好多事情都不好辦了。
“主任,我覺得吧,這事兒我做可以,您要是下令的話,性質就不一樣了。”陳淼低着腦袋道。
“你的意思是,你下令秘捕了劉秘書,跟我下令有不同?”
“您可以把我交給周部長處置,但是如果查出來這個劉秘書早已被重慶分子收買的話……”陳淼話沒有說下去了。
林世羣剛要罵人的話瞬間縮了回去,周福海的身邊的人都被重慶方面滲透了,那周本人呢?
這可是一個巨大的把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