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宸疾步而來,微微一頷首:“處座,發現一個地下室?”
“嗯。”陳淼下意識的把那支手杖攥在手中,一揮手,吩咐一聲道,“走,下去看看。”
這根本不是一個地下室,分明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
這條密道是從廚房下去的,一般人都想不到,如此隱秘的地方,入口居然在如此顯眼的地方。
也是楊宸他們搜查的細緻,換做其他人來,那還真未必能夠發現它的所在。
“我發現這個米缸有經常被人移動的痕跡,覺得有些蹊蹺,就命人把米缸搬開,沒想到這個米缸下面居然安裝了滾軸,很輕鬆的就挪開了,然後,就發現了這個地下入口。”楊宸解釋自己發現這個地下實驗室入口的經過。
陳淼點了點頭,確實設計的很精妙,一般人很難想到這一點。
地下室還通了電。
下去之後,裡面非常寬敞,防潮措施做的很好,而且空氣也很清新,顯然是設計了非常好的通風系統。
這個陳瞻還真是個人才。
陳淼想到了“霖”記新大樓的地下室,如果能夠讓此人幫着設計一下……
腦海裡只是靈光一閃,隨後就暫時熄滅了這個想法。
有道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說的就是陳瞻家的這個地下實驗室,陳茂還見到了小型加工用的車牀。
陳瞻是搞機電的,機器零部件加工,肯定使用到車牀的,而且他本人在這一塊兒已經經營多年。
別說弄一套機牀,就算自己組裝一套來,他都不覺得稀奇。
“三哥,您看這是濃硫酸……”
陳淼點了點頭,濃硫酸是製造特恩梯炸藥的重要原料之一,看來,這位陳瞻不僅僅是一位機電冷藏方面的專家,還是一位化學專家,還是個多面手。
“把這些東西全部貼上標籤,回去收拾一件通風安全的屋子,按照這裡的佈置,給我原封不動的運回去。”陳淼吩咐道,“貼上標籤後,拍照。”
“明白,我會叫檢驗科的同僚過來。”
“搬回去的過程中小心點兒,這些東西不是有毒,就是有高強度的腐蝕性,別把自己給弄傷了。”陳淼叮囑一聲。
“處座,您看這冰箱好大,比咱處裡買的那個大多了。”從地下室上來,楊宸的一手下看到陳瞻家廚房內一臺體積龐大的冰箱。
“怎麼,你想搬回去?”
“要是能搬回去,感情挺好。”那手下嘿嘿一笑。
陳淼點了點頭:“那就搬。”
“處座,真搬走?”緊隨陳淼身後的楊宸也大吃一驚,陳淼並不是那種隨意侵犯別人財物的人。
雖然說已經確定陳瞻是軍統分子,他們今天過來也只是搜查,並不是抄家,雖然這種事兒76號其他部門沒少幹過,但在督察處幾乎是沒有過的。
三哥今天是改變性子了?
還是真看上這大冰箱了。
不過陳淼既然下命令了,楊宸等人只能照辦了,反正地下室內東西多着呢,估計得用卡車過來運才行,冰箱再大,能大過下面的機牀嗎?
……
“處座,協議陸夫人看過了,問什麼時候可以簽字?”回到“霖”記,嚴世宏抱着文件進來。
“她什麼有空?”
“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都行。”嚴世宏道。
“那就明天上午吧,今天我事情比較多,實在沒時間。”陳淼想了一下道。
“行,那我去跟她說一下,明天上午約一個時間。”嚴世宏點了點頭。
“最好是在‘霖’記附近,我這兩天時間都比較緊湊。”陳淼想了一下,又吩咐一聲,“讓她把律師一起帶上,咱們把該簽署的文件都一起簽了,省的以後再麻煩。”
“好的。”
……
陳淼沒有動安妮母子,這件事跟她們無關,但按照76號的慣例,對她們進行了監視居住。
這不是陳淼個人能決定的。
他身在76號,就要適應76號的做事的規則。
“盧葦,通知吳道坤,準備對陳瞻提堂吧。”陳淼決定親自見一見這個陳瞻,他也很好奇,這這個陳瞻到底是屬於軍統哪條線上的人。
“是。”
人是吳道坤抓的,要提審陳瞻,自然是不能避開他的,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就算陳淼是上官,也要顧及下屬的面子的問題。
就算陳淼單獨提審陳瞻,也要跟吳道坤說一聲,這是一種尊重。
當然,他也完全可以不用這麼做。
常規詢問自然不需要陳淼親自出面,自有專業的預審,這人家是幹這個的,保證先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先過一遍。
這是常規動作。
“處座,從剛纔問話的結果看,應該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除了基本信息之外,沒有太大的有用價值。”預審員稟告道。
陳淼看了一眼預審記錄,點了點頭道:“還是我來會會這個陳瞻吧,好得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
“您一個人?”
“嗯,把審訊室監聽打開,我跟他的對話全程錄音。”陳淼點頭,轉過身對吳道坤道,“老五,你留下來,幫着一起聽一聽。”
“是,處座。”吳道坤沒幹過審訊的工作,陳淼不讓他直接參與,他也不好有什麼意見。
審訊室的門打開。
陳淼推開門走了進去,76號雖然也有制服,但除了正式場合之外,必須要求穿的時候,他纔會穿,一般都是穿西裝,打領帶,這是他過去在跑馬場工作的習慣,平時若是在家,那就穿長褂。
他不喜歡大背頭,但定型的髮蠟還是用的,中分太難看,他喜歡三七分,既不過分張揚,又顯得有氣質和內涵。
陳瞻也穿的西裝,而且他這一身看上去也不是便宜貨,一個公司的總經理,做生意的講究門面,穿的破破爛爛的,誰相信你有這個實力。
關了一宿,他還能如此保持鎮定,這肯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進了76號,早就嚇的膽子都破了,而從陳瞻的臉上,他看不出他有一絲任何的沮喪和不安。
他很鎮定,不管是不是裝出來的。
到底是出過國留學的,見過大世面的人,比起普通人,就是多了那麼一點兒自信和從容。
陳淼在觀察陳瞻,陳瞻何嘗又不是在觀察陳淼。
兩個人就這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也不說話,就這樣對視了足足有三分鐘,搞的監聽室內的人還以爲監聽設備是不是出故障了。
直到聽到耳機裡傳來一聲椅子被拉動的聲音,這才明白,從陳淼進去,到這會兒,兩個人都沒說話呢。
“陳瞻……”
“我見過你。”陳淼才道出一個名字,對面的陳瞻卻搶先開口,一句話,就成功的吸引力陳淼的興趣。
有意思,居然對自己發起了主動進攻,這是個不錯的對手,陳淼內心之中,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哦,什麼地方?”
“去年的7月份,在匯泉樓,光裕社年中會書,琴老闆有一場表演,唱的是《杜十娘》,我說的沒錯吧?”陳瞻面對陳淼一點兒都不膽怯。
“陳瞻先生對我很瞭解。”
“不,我真的就在現場,我還記得,你當時聲音有些沙啞,更現在有所不同,但又不是假聲,應該是有其他原因吧?”陳瞻一邊回憶,一邊侃侃而談。
陳淼微微一驚,自己當時負了傷,又有些發燒,嗓子不好受,聲線自然受影響,好在那個人物角色需要一種滄桑之感,倒也契合了。
但是,能聽出自己並沒有用假聲的,那絕對是精通評彈的高手。
“想不到陳兄也是同道中人,倒是失敬了。”陳淼微微一拱手,“不過,評彈終究不過是娛樂小道,陳兄做的事情若是成了的話,那正是石破天驚。”
“可惜,讓一個小人給破壞了,功虧一簣。”
“你錯了,他不是小人,是一個英雄,一個救了幾百人的英雄。”陳淼道,“想想看,如果你成功了的話,會有多少人因此而喪生,他們跟你一樣也有父母和妻兒,你忍心看到這一切嗎?”
“他們做了漢奸,爲虎作倀,殘害百姓,難道不應該遭到報應嗎?”陳瞻冷哼一聲。
“他們當中就沒有無辜之人嗎?”
“那你去問一問,死在日軍槍炮和刺刀之下的中國老百姓就不無辜嗎?”陳淼憤怒的大聲質問道。
“這是兩回事。”
“這在我看來是一回事兒,你們這些人比日寇更無恥,更卑劣。”陳瞻道。
“和平是要付出代價的,在我看來,你們的抵抗,只會讓更多的人枉死,你們要爲他們的死亡負責。”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作爲一箇中國人,我寧願站着死,也不願跪着生。”
“可大多數人只求三餐一宿的溫飽而已,什麼國家,民族大義對他們來說沒有比一碗飯,一件衣服,一間可以遮風擋雨的房屋來的實在。”
“那是他們還沒有覺醒,還沒有明白,這樣的活下去根本就是行屍走肉,而你們更是一堆活着的腐肉!”陳瞻十分尖刻的罵道。
易地而處,陳淼真的要大聲讚歎一聲:罵得好,罵的痛快!
可現在他的身份,還不能說這樣的話。
“什麼時候加入的軍統?”
“不知道。”陳瞻冷冰冰一聲,剛纔還慷慨激昂的,這一會兒居然迅速的冷靜下來,情緒收放自如。
“軍統在上海有幾個高級情報組,獨立運作,與重慶方面直接聯繫,不跟上海區其他軍統組織發生橫向聯繫,你是屬於哪一個組?”陳淼問道,“河豚還是木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