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西疆,月靈古城,連趕了十日路的拓跋燾端坐在行苑書房的御案後,寬闊的書房中陳設華麗,卻更顯得此刻的他形單影孤。雙眼睛殷紅,脣瓣緊抿,他像頭過度焦慮卻又刻意隱忍的失眠獅子,有的東西,終是要等要失去時纔會感到珍貴。
“怎麼樣了?”他的手拍在紫檀御案上,比起木桌發出的悶響,他沙啞的嗓音更令人驚悸。
左衛軍低頭思忖了一番,輕嘆了口氣,這才把手中的信物和錦盒呈了上去。
信物是馮麗的絹帕,因上面的花紋特別,拓跋燾一眼就能認出,他那繃如石刻的俊臉登時就柔了下去。
錦盒上有封條,寫明瞭魏皇親啓,他打開盒子一看,眼中立即溢滿了難以明狀的情感。輕輕取出那支暌違了整整二十年的琥珀珠花,他眉簇如炬,極力的清理和整合着心中千頭萬緒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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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大漠,元家馬隊急急行駛在遼闊的草原上。
元盛的馬被圍在正中間,他摟着元希同馬而坐,此時他的妹妹被五花大綁,因爲連日的反抗未果而十分憔悴。
那日去月靈古城,元盛翻牆走瓦,不過是好奇於花梨鑲檀馬車裡坐的權貴,順便向父親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學造詣。
可當他從行苑上房瓦縫望進去時,他卻看到了自己久別多時的親生妹妹。
元盛當時就振驚了,她應該在燕國,應該和她富甲一方的夫君在一起。
於是,即便在禁軍的重重守衛下,左昭儀娘娘還是不見了。儘管元希千掙萬紮不要離去,元盛還是綁了她去給父親一個交代。臨走時還順便劫了一個軍官。
那夜,軍官的話令元語面如土色。他的女兒,如今竟是魏國昭儀!
更令他暴怒的,是元希打死不說話的態度,元語氣得幾乎用木棍子打斷了她的腿。她不哭一聲不求一句,只是咬着牙流淚。
“我前輩子是作了什麼孽!”打累了,元語上氣不接下氣的扔下木棍長嘆道,滿含了父愛的無奈。
“爹爹,人好好的就行了。”父親如此盛怒,元盛還是第一次見,雖然他並不知道其中原由。
元語長嘆了一口氣,以死威脅元希道:“跟我回去,你若還想跑,就等着給你爹收屍吧!”
“父親若不讓希兒回去。那也等着爲女兒收屍吧。”元希也撂下狠話。她自然能明白父親的氣極敗壞。她眼裡雖含淚,心裡卻被濃濃的父愛包圍,但現在的她,還有臉再見父母嗎?
元語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兒。作爲昭儀卻出現在這黃沙萬里的地方,他早看出了女兒的失寵,於是道:“放心,爹有的是辦法讓你死心!”
接着元語便選擇了最艱險的路途,他打算帶着元家商隊繞過魏國,經由無量山回建寧。
任由追兵在後,他們扔下貨物策馬而行,這一走就是十天。
馬隊停了下來,元語下馬伏身聽地。判斷着追兵的數量和行速。
輕嘆一口氣,他帶着自己的馬隊轉道而行,或藏或轉,他們不斷改變前進的方向,以不按常出牌的行徑讓魏國追兵捉摸不出他們行蹤。
只是有的事情人算不如天算。也是在這一天,元語在西風中嗅到了柔然人的羶腥味,照這種情形下去,不出三天,他們就會面臨前有嗜血殘忍柔然獵盜,後有風馳電掣御林追兵的局面,元語悵然坐在凜冽如刀的風中,爲了整一雙兒女的性命,他不能再往前走。
於是他問了女兒一句:“那個人足夠愛你嗎?”
元希默然點頭。
於是元語起身道:“爹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情。”
那天夜裡,元語獨騎夜奔魏軍大營,直接潛進了督軍身邊,督軍面對這樣一位天神下凡般的夜訪客,完全陷入了對其武藝的無盡驚歎中,等他快速回神之裡,來客已經消失了,比來時還要神奇,而手上也多了個蓋了宮式絹帕的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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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燾細細看着手中的琥珀珠花。
跪在地上的左衛軍統領擡着頭,懇懇道:“劫匪武藝高強來去無蹤,爲避免打草驚蛇,我們大部分追兵都柔然方向追去,以造成劫匪的錯覺,讓他們放鬆警惕,暗地裡送行長官左督衛親率精兵良將悄聲追尋。”
左衛軍統擡頭看了看臉上陰晴不定的拓跋燾,接着扣頭道:“皇上放心,依照前方回報,劫匪一路都沒對娘娘起過殺心,只是……”
“只是什麼?”拓跋燾眼中閃過一絲期望。
左衛軍統領忙道:“左督衛怕驚動劫匪傷及娘娘,所以一直都在默默追尋。不料昨日大漠腹地出現了柔然獵盜,很快左督衛就收到了劫匪送來的信物。”
說完,左衛軍統領擡頭切切的看向上座的皇帝。
“想來他們也是怕柔然軍隊的。”拓跋燾凝神細想,目光不禁繫到了錦盒的封條上:“魏帝親啓”四個字十分熟悉,龍飛鳳舞中帶着剛毅灑脫,拓跋燾把過往今昔所見過的字跡在腦海梳理了一遍,很快太子語的面龐就浮現在他心中。
琥珀珠花、太子語,加上拓跋燾一直在搜理的種種事線索,以他的心智,心中早已隱隱明白了些東西,很快他就長嘆了一口氣,目光又一次落到了手中的絹帕上,嫩黃的綢絹上紋樣素雅,她的香氣彷彿還駐足於上,甘美而醇淨。
柔情在他眼中轉瞬即逝,放下絹帕,拓跋燾跪在地上的統領:“收兵讓他們回來。”
左衛軍統領有所詫異,爲救昭儀,皇上可是快馬加鞭趕來月靈的,可現在他卻要饒了這幫罪魁禍首的劫匪嗎?
看到左衛軍統領不解的眼神,拓跋燾小聲交咐道:“伺機而伏,斬草除根。”
左衛軍統領的眼神由驚變悸,皇上竟然要置昭儀性命於不顧。
隨着左衛軍離去,空蕩蕩的書房裡拓跋燾黑眸泛波,一柱清淚滑出了他的眼眶。
他的心中翻江倒海?,最憐憫的是馮麗,原來她守着的是這樣一個秘密,想起往日恩愛一幕幕,知道她終是愛他的,否則她不會隱忍着承受着依然要和他在一起。
但他心中也有懼,一個馮麗就令他意亂情迷,赦燕國、殺太子……這些都是因馮麗而起,再者,太子語畢竟曾是嫡子皇儲,他的出現多少會對拓跋燾的皇位構成威脅,之前要是馮麗有一點報復之心,後果都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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