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帝后離開了,不知所蹤。
第一峰山頂僅剩孤長笑一人,身處氤氳霧氣中神情難測。
他緩慢的走到懸崖邊,心神鋪天蓋地的朝外延伸,暗中鎖定月華仙宮廣場的蘇星闌。
“哎。”
心懷惆悵,無奈嘆息,白髮老人自問自答的說道:“一邊是我徒兒,天生聖人。”
“三百年後,當知命異能開啓的那一刻能助我明悟半聖第八境。”
“一舉打破自身梏桎,超越段自謙,有望飛昇十六處大世界。”
“一邊是老友之女,臨終所託。”
“我曾對他許諾,只要我不死,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保他唯一的女兒安穩無憂。”
“月華……”
孤長笑欲言又止,愁眉不展道:“她很不錯。”
“身懷絕品法相排第三的雙神玉桂,論天資,談悟性,絲毫不比姜常念差。”
“踏入真仙十八品是早晚的事,圓滿真仙十九品亦非難事。”
“至於半聖門檻,這就得看個人機緣了。”
“姜家丫頭的膽色與傲氣遠遠超過月華,想來,她會是姜臨安之後八百仙界出現的第二位半聖。”
“而星闌……”
笑容苦澀,無精打采。
孤長笑不顧形象的坐在長滿青苔的凸鼓岩石上,眯眼眺望天際,嗓音醇厚道:“我也好,段自謙也罷,乃至日後的姜常念,我們在半聖境摸爬滾打,苦苦追尋聖人大道。”
“但星闌不一樣啊,他的路,他要走的路,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月華拿他渡劫,雖然是陰差陽錯的無心之舉,可間接造成今日的被動局面,這兩人,必有一傷。”
“要麼星闌爲情所困,執迷不悟。”
“要麼月華衍生心魔,此生停滯真仙十七品。”
“無論傷了哪個,都是老夫不願看到的結果。”
默默合攏衣袖,孤長笑糾結萬分道:“此事,我是否能對星闌明言?”
“那小子犟驢脾氣一個,對夏白柚的死耿耿於懷。”
“身爲凡人時就自創出堪比下品仙術的有情道,且此招還有提升品級的潛力空間。”
“藉此不難看出他心底深埋的情意,絕對沒有因爲夏白柚的死而減少半分。”
“如果讓他知道前因後果,他心愛的妻子只是月華法相異能的一具元神分身,這……”
老頭心煩意亂,遲遲難做決定道:“尤其是當下,夏白柚的元神並未消散。”
“她暫時脫離了月華的控制,在心神意識中兩人心生間隙。”
“一個要斬斷情絲躋身真仙十八品,一個要再續前緣,與華夏相識的星闌天長地久。”
“月華的元神佔據着主動,是本尊元神。”
“夏白柚不過是法相異能凝聚的輔佐元神,可視作次元神。”
“一主一次,隨着時間的流逝,最終獲得勝利的只會是月華。”
“到那個時候,夏白柚將真正意義上的不復存在。”
“以星闌快意恩仇的偏執個性,他一定會怪我的。”
“怪我,恨我,繼而叛出武殿,從此獨來獨往。”
“我不仁在先,自然沒資格怪他不義。”
“可反過來,我要是將事實真相全盤托出,星闌又該如何選擇?”
口吐濁氣,目光渙散無光。
孤長笑低頭沉吟,食指極有規律的敲打着岩石邊緣道:“兩個選擇,一,求我幫忙,逼的月華分離夏白柚的元神,想辦法助其重生。”
“可這樣一來,法相受損的月華幾乎徹底淪爲廢人。”
“空有真仙十七品的修爲,千年萬年,永無出路。”
“老友遺言歷歷在目,仿若昨日。我又豈可言而無信,出爾反爾?”
“這不是老夫的行事風格,於心有愧。”
“第二,星闌知我難處,忍辱負重,潛心修行。”
“他的天資,追上真仙十七品或是十八品的月華輕而易舉。”
“屆時,誰都攔不住他來報仇。”
“月華仙界將從八百仙界消失,被星闌瓦解的一乾二淨。”
“雙神玉桂再強,也比不了天生聖人的知命樹。”
嘴脣發白,孤長笑仰天長吼道:“老夫到底作了哪門子孽喲,偏叫我遇上這等“稀奇古怪”的難事。”
“要命,要了親命了。”
餘音迴盪山間,白髮老頭失去蹤影。
片刻,山腳的涼亭內,月華帝后悄然走出。
她呆呆的望着孤長笑撕裂的虛空,那殘留的仙力波動,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呢喃細語道:“我不能見他,看一眼都不行。”
“這異常煎熬的十三年裡,我好不容易將夏白柚的元神壓制,隱隱佔據上風。”
“我不能輸,不能半途而廢。”
“吞了她,斬斷因她而起的情絲,使得法相元神恢復到曾經的空白局面,我便能成功追上姜常念,同爲真仙十八品。”
“我……”
突然的,她平靜的臉龐變得痛苦。
整個人向後倒退,跌跌撞撞的靠在涼亭石柱上,眉心閃爍着奇異光芒。
一白一紫,相互糾纏。
白光強勢,紫光微弱。
奈何率先發起攻擊的是紫光,頗有同歸於盡的架勢。
你追我趕,你攻我閃。
像是兩個正在打架的人兒,速度之快,浮現的刺眼明光將第一峰山腳照的通透。
“夏白柚。”
月華帝后緊咬牙關,雙眸冷冽道:“別妄想了,我不可能給你機會與他相見,助長情絲劫數。”
“我的心,我所追求的,是聖人之路,而非世俗情愛。”
“蘇星闌來了仙界又怎樣,拜入武殿,成爲孤長笑的親傳弟子又如何?”
“現在的他,依然弱如螻蟻不堪一擊。”
“沒人能帶走你,沒人能壞我畢生所求。”
“崩。”
右腳前移,似有千鈞之力落下。
她反手點向眉心,厲聲呵斥道:“回去。”
“譁。”
明光減弱,很快恢復如常。
跳動的紫光一點點的熄滅,被白光取而代之。
月華帝后臉頰潮紅,呼吸短促。
散落在額頭的髮絲沾染上汗水,稍顯凌亂。
“咳。”
身體前傾,嘴角溢出猩紅血線。
她不動聲色的坐回涼亭靠椅,語氣嘲諷道:“這樣的殊死一搏你還敢來幾次?”
“我受傷,請問你好過嗎?”
“夜色起星闌,夏初生白柚。”
“夏初生出的白柚卻在秋季結果。”
“你和他,註定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