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雪姨已經非常困了,李白送她回房,然後懷着一種沉重的心情,前去他的桂花樹下。
那時他和英寧初見的地方,也是兩個人每次約定見面的地方。
他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夏夜,因爲他是個很怕熱的人,所以他一放假就回去涼爽的山間老宅,吃過晚飯後,他跟雪姨說了一聲就出來看風景,就跑到山間納涼。
這裡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地方,所以熟門熟路,月光明亮,他擡頭一看,月圓如玉盤,山間的野花開的很美,淡雅乾淨,雖然有的品種在城市中也能看到,但是這裡的花兒明顯少了一份紅塵氣,顯得清靈可愛。
李白這個人雖然認不出什麼花的品種,卻很喜歡看花。
突然,他看到了一隻蝴蝶,它有一雙寶石藍色的翅膀,邊緣是枯朽的棕黑色,棕黑之中還點綴着幾點雪白。蝴蝶扇動着翅膀,在花叢中飛舞,優美輕盈,漂亮的好似夢幻。
李白突發奇想,他想把這隻蝴蝶抓住,給雪姨看看。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出手,然後沒有抓到。
田採曾經評價李白本人就和他最喜歡的英雄蠻王一樣,威猛有餘而敏捷不足,他又害怕下手太重會把蝴蝶弄壞,所以抓蝴蝶的行動總是失敗。
他不知不覺的跟着蝴蝶跑,跑着跑着蝴蝶就不見了,因爲他的眼神實在不是很好。
但是正當他沮喪把蝴蝶追丟了的時候,他看到了一棵樹,一顆桂花樹。
月光將桂花染成了淡金色,點綴在樹冠,好似一片璀璨的星圖,它靜靜地立在月夜之下,彷彿成了這天地間唯一的風景。
然而李白並沒有欣賞桂花樹的風景,他看的,是樹下的人。
白色長裙的少女靜靜地坐在樹下,靠着桂花樹,青絲如瀑,襯的肌膚如白雪如美玉,像是帶着一層寒霜。她的體態纖柔修長,有一種不屬於人間的美感。她在賞月,好似有什麼心事。
李白悄悄的走近,不敢發出聲音,彷彿自己會破壞這片最美好的寧靜。
然而少女還是發現了他。
李白有點緊張的打招呼,然而少女並不理睬他。
李白掏出手機,打開相機的前置攝像頭,仔細的看了看。
不對啊,還是這麼帥,爲什麼她不理我呢?沒理由啊!
少女其實也在觀察着他,眼神裡是一種李白讀不懂的情緒,看了一會,她站了起來,向遠處走去。
李白這個時候正在思考着怎麼有禮貌的搭個訕,但是他看到少女此時背對着他要走,心都涼了。
他想挽留她,也許不用說話,也許可以一起看月亮,可是他不敢,他害怕少女會誤會他的心思。
但是少女越走越遠,他覺得很沮喪,突然感覺很想再見到她,於是他鼓足勇氣,喊道。
“喂,明天你還會來嗎?”
月光下少女立住了,揹着雙手,輕盈動人,像是在思考。
然後她轉過身,露出了一個微笑,之後離去,不留芳蹤。
李白呆愣愣的站在那裡,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緊緊握住了,心跳快要停止了。
太美了。
這一笑的美太動人,溫柔靈秀,如桃花綠柳,如明月溪流,如白雪紅袖。
他已經被這個笑容俘虜,從此人間若問美如何,唯君月下轉身時。
從此之後,他每夜都會在桂花樹下等待,有時候她回來,有時候她不來。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兩人依舊沒有說話,李白太緊張,兩人坐的也不近,一起看月亮,一夜無言,夜深之後,少女起身離去,李白對她道再見。
第三次見面兩人才有了正常的聊天,但是話依然很少,李白也不知道爲什麼,他想親近她,覺得和她在一起除了愛慕之外,還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此後少女會告訴他哪一天他會來,李白就在那天夜裡等待,兩人相處的乾乾淨淨,李白無數次覺得自己實在做夢,少女只是自己夢中的仙女,但是而後他欣喜的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由衷的感謝神明,無論是桂花之神還是月神,賜給他一場美夢。
如今夢快要醒了,無論悲喜,他要找出那個答案。
......
此時山間路上,三道裹着黑色長袍的身影如電奔馳,身形迅疾,如三條黑色的電蛇。
黑袍上升騰起一層淡淡的灰氣,像是灰色的火焰,陰冷無比,邪氣涌動,所過之處草木枯萎,看上去悚人至極。他們的速度雖然很快,但是人卻顯得非常輕鬆,行進時毫不影響交談。
一道陰冷沙啞,如同鐵鏽的聲音響起,最左邊的黑袍人開口說道。
“左進,只不過是來抓一副鬼藥,何至於我們三個人一起出手?”
最右邊的人也開口,是一個聲音婉轉的女子。
“是啊,即使這個李家有些門道,但是在我左氏面前根本就是螻蟻。如今這片天地間靈力乾涸,真正的神通者幾乎不可見,何必這麼小心翼翼的?”
最中間的黑袍人左進,也是三人中氣勢最強的一個,冷然開口,聲音低沉磁性,赫然就是拿走宋玲尾戒的人。
“我也覺得一個人就夠了,但是大人說李家有古怪,命我們三個一同前往。”
“回收鬼藥,取完心頭血後,我可以殺了那個小少爺嗎?我要把他做成傀儡,或者藥人。”
聲音如鐵鏽的黑袍人很期待的說道。
“左良,那可不行,那個英俊的小少爺歸我,奴家可是非常期待,他的鮮血能爲奴家增添多少道行呢。”
女子名叫左魅,聲音極盡嬌媚婉轉,身形卻被嚴嚴實實的遮掩在黑袍中不得而見。
“你們不要太大意,這次我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左進很嚴肅,提醒他的同伴。
“難道這裡能有什麼人擋得住我們嗎?只要我們願意,殺光這一城的人也不是問題。”
左良揶揄道。
“小心使得萬年船,我族七年前被一個不知名的強者所滅,若非當時我們離開了族地,當時就和族人一起死了。刻印在長老腦海中,每一任長老交接時傳法的鬼藥術傳承斷絕,如今李家這一隻是我們發現的唯一一隻遺留的鬼藥,只要我們抓到它,重得鬼藥術便有希望,這非常重要,所以如果因爲你們誰弄出意外破壞了鬼藥魂體,你們聽好,如果你們這麼做了,我就殺了你們!聽清了嗎?”
左良和左魅似乎被他嚴厲的語氣嚇了一跳,卻沒有反駁,因爲他們知道,左進根本就不在乎所謂的族人,如果他們敢違逆他,他絕不會因爲他們是最後的族人而手下留情。
“我已經聞到了鬼藥的味道!就在三裡之外,哈哈!居然和那個少爺在一起,真是省了我們不少功夫!”
左良抽了抽鼻子,突然興奮的說道,他的聲音因爲興奮變得有些尖銳,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嗜血殺戮在膨脹。
左魅和左進沒有說話,三人同時加快了速度。
突然,他們覺得越來越暗,雖然是夜間,但是還有月光與星光,加上他們視力不凡,自然對光線沒有要求。但是詭異的是此時他們感覺天邊的星月都烏雲遮住,非常突然,掩去了所有光。
他們情不自禁的向頭頂望去,卻看到了恐怖萬分的一幕。
一隻巨大的手掌,出現在他們的頭頂,遮住光芒,將要拍下,將他們粉身碎骨。
三人顧不得思考,急忙掉轉身形分散逃開,逃出了大手的攻擊範圍。只見大手轟然蓋下,拍斷三棵古樹,在地面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掌印,卻異常安靜,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音。
三人驚魂未定之時,卻見一道挺拔的人影緩緩地從他們的前方走來,來人的肩上趴着一隻黑貓,淡定自然。
秦玉終究是出手了,他不能讓他們找到李白。
“不好意思,你們的路到此爲止,不得再向前,請回吧。”
左進回頭看了看地上的掌印,神色深沉,卻沒有說話。
左良上前走了幾步,走到秦玉的近前,衝着秦玉深深地一鞠躬。
“原來世上還有您這樣法力高深的大神通者,我等冒犯了,現在就告辭。”
然後他轉身離去,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
“等等。”
他突然聽見秦玉在身後叫他。
“你鞠躬的時候釋出絕神花粉,無色無味,可以禁錮方士體內的法力。以爲我不知道?”
左良面色大變,迅疾的回身揮手,三隻慘綠色,彷彿有無數白骨圍繞嘶吼的飛鏢衝着秦玉的面門飛了過去。
這是一種絕殺,兩人的距離很近,尋常人根本難以躲開。於此同時左良右手虛握,掌間出現了一個墨綠色的骷髏頭,燃燒着騰騰煞氣,邪惡無比,他將墨綠骷髏也祭了出去,瞬間引爆,墨綠色的詛咒氣息轟然炸開,爆炸範圍內草木枯寂,生靈塗炭,他自己迅速的退後,避免被這股可怕的力量沾染。
秦玉給他的感覺很詭異,逼得他一出手就盡了全力。
“天地間正統的術法,是溝通接引天地間的元素之力壯大己身,化爲己用。向你們這樣投機取巧以亡靈的煞氣修行,邪門歪道,難成大器。”
墨綠色的光芒散盡之後,秦玉還是站在原地,動都沒有動一下,三隻飛鏢被神樂的尾巴捲住,此時神樂正將它甩來甩去,當成了玩具。
秦玉搖了搖頭,對後世的修行者很不滿意。其實這不能怪左良,末法時代正統的修煉法門盡皆滅絕,他們能夠修行已經實屬不易。
若非生在末法時代,這三人也許能成爲魔道大才。
左良看到秦玉毫髮無傷已經崩潰了,哪裡顧得上聽他說話。他陰冷骷髏般的臉上此時只剩下了惶恐驚懼,他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被定住了,連說話都不能。他絕望地看向左魅和左進,卻發現兩人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打算。
“既然已經對我出手,卡古拉,等會記着提醒我拿他餵食天蠱。”
秦玉對神樂說道,神樂喵了一聲代表知道了。像是在討論一件吃飯喝水一樣的小事。
這時左魅褪下兜帽,露出一張妖豔美麗的面容。
當她靜立時,寬大的長袍也遮掩不住曼妙的曲線。
這女人簡直就是嫵媚兩個字的代名詞,沒有男人不會爲她着迷瘋狂。
她看着秦玉,走向秦玉,眼波流轉,嫵媚動人,聲音嬌滴滴的。
“這位大人如此強大,奴家不敢與您爲敵,奴家願臣服於大人。”
她的眼眸有光芒流轉,鮮豔紅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帶着一種奇異的魄力,這是南疆秘傳的迷魂巫術,能夠迷亂人的神智。
然而秦玉毫不爲其所動。
“你這樣的貨色,也想迷惑我嗎?滾!”
他一聲道喝,蘊含着強悍無比的道力與意志,像是古寺的一聲巨大鐘鳴。左魅受到重創,吐出大口鮮血被轟出十米開外撞在一棵樹上,昏厥了過去。
左進咬牙切齒,他知道今晚的目的一定完不成了,鬼藥術難以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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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的傳承很重要,但是自己的命更重要,他不會蠢到像這兩個白癡一樣對秦玉出手。
所以他選擇逃,他的身上突然爆發出一層耀眼的紅色光芒,速度登時暴漲。他用力的跺在地面上,藉助反震的力量像一隻蝙蝠一樣飛縱離去。
秦玉一看,平靜的伸出手想要將他拘禁回來,一隻青色的巨大風之手伸出就握住了左進的身軀。
卻只見左進像是怒極不甘似的爆喝一聲,身上的紅色光芒暴漲,肉身突然炸成一團血霧,一個赤紅色的人身從他的血霧中衝出,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倍有餘,轉瞬就消失不見了。
秦玉收回風之手,發現留下了一具蝙蝠的屍體。
“南疆的蝠血替死術,原來這個人是個蝠人。難怪速度這麼快。”他喃喃自語。
“主上,他跑了,要我去抓他回來嗎?”
神樂問道。
秦玉搖了搖頭。
“不用,他能從我手中逃脫一次,算是驚豔,而且對蝠人來說,這種替死術損耗極大,他不修養個兩三年連路都走不了,不用理會。”
“原來當年南疆左氏還留了幾個餘孽未死。”神樂跳下秦玉的肩膀,跳到左魅身邊嗅了嗅。
“誰又能想到他們又自己送到我的手上。”
秦玉攤了攤手,張開九黎域的結界,將左良扔進了食天蠱的洞窟。
“主上?這蝠人也是吸血爲生,和吸血鬼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蝠人可以用秘術操縱蝙蝠,必要的時候可以化身成蝙蝠,吸血鬼就不可以,世人傳說吸血鬼可以變成蝙蝠其實都是胡說。而且吸血鬼不能見光,永生不死,蝠人可以見光,但是壽命與常人無異。”
“聽起來蝠人沒有什麼好處,那他爲什麼選擇修這一途呢?我聽說蝠人的養成可是痛苦無比。”
神樂疑惑的問道。
“也許他沒有選擇。”
秦玉望向遠處,淡淡說道。
“當年我們滅了南疆左氏,用你的天賦得到了長老的記憶,所以這一脈的鬼藥術其實是在我們身上。但是如果給他們一個樣本,難保他們不會復活這門邪術。”
“是啊,還真險,要不是您突然決定跟着那小子來到這裡,否則他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吸乾了。”
神樂拍了拍左魅的臉,突然身上綻放出黑色的火焰,化成了魘貘本相,只不過這一次幻化的魘貘比以前大了數十倍,此時它簡直像是一隻揹負黑色神火翼的魔豹。
它張開鯊齒交錯的口,咬在左魅的頭上,沒有頭破血流慘不忍睹,而是緩緩的拉扯出一道深藍色的魂體。
這魂體的模樣與左魅一模一樣,在尖銳的嘶嚎慘叫着,想要掙脫神樂的撕咬,但是毫無用處,神樂很輕鬆的將她拉了出來,然後用力一吸吸進腹中。然後失去了魂魄的左魅千嬌百媚的性感軀體,一寸寸腐朽枯萎,化成了飛灰。
“砰!”的一聲,神樂變回了平時的黑貓形象,她輕盈的跳回秦玉身上,很人性化的揉了揉肚子。
“說起來,主上。你是怎麼知道這三個傢伙會來到這裡的?”
“我並不知情。”
秦玉轉身向李白和英寧的方向走去。
“那您爲什麼要跟着他。”神樂問道。
“李白之所以會暈倒,除了他的意識不堪重負外,死星照命纔是最根本的原因。這孩子本來七歲就該死去,就是因爲鬼藥替他擋了一劫他才能活到現在。如果今天不將鬼藥的生魂之力全部渡給他,他的命就不長了。”
他摸了摸懷中那柄精緻秀美的白玉小劍,喃喃自語。
“更何況我還欠這個孩子一個願望,怎能看着他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