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宸浩浩的馬車隊伍終於抵達了洛陽城,已有人一早迎在了城門口,只一眼,陳湘如就認出,這正是臨安府金家的金大公子。
他一身書生打扮,得體的緞袍越發顯得他風度不凡,立在城門口抱拳道:“世子辛苦了。”一回頭,對身後站立的衆人道:“護好馬車,回別苑。”
雖然過了許久,陳湘如還覺脖子上有些隱隱作痛,這個計謀呂連城是告訴過她的,可她總覺得哪裡不對,一擡眸就看到對面坐着的慕容宸正目光灼熱地凝視着她。
驀地一扭頭,陳湘如不再看他,“你已到洛陽,按照約定,你該派人護送我回山寨。”
慕容宸勾脣一笑,“堂堂燕國公府不比月亮山好?”
他不送她離開,是打了旁的主意麼?
陳湘如驚問:“你要帶我去燕國公府?”
怎可這樣?這是呂連城與劉伯良約定好的,待他們平安入洛陽,就放陳湘如離開。
明日一早,再沒人敢追慕容宸,他原帶了武藝高強的大內護衛,又有洛陽城內的人馬,誰敢搶他的東西。
如果陳湘如沒猜錯,前些日子劉伯良回洛陽也帶了不少人。
他不再理睬陳湘如,而是對外面的人喚了聲:“忠嗣。”
有人應了一聲,這聲音正是金大公子。
很顯然,他不是金老爺的兒子,倒更像是慕容家的心腹。
“替陳小姐安置一處最好的客房,遣兩名機警的丫頭貼身服侍。”
忠嗣應聲“是”。
說是燕國公府在洛陽城的別苑,其實更像是一座五六品官員的府邸,這是一處三進的院子,裡面庭臺樓閣、小橋流水一應俱全。匠心獨特,風景雅緻。
次日一早,天剛矇矇亮,別苑的人就開始起來,收拾馬車的,檢查箱子、物件,證實無誤。便開始離開別苑。
陳湘如被兩個丫頭催喚起來。剛梳洗好,就見慕容宸進了屋子,往桌一擱。道:“這是你的行李和換洗衣衫。翠煙、翠柳,從現在開始陳小姐由你們倆服侍。”
兩名侍女面面相窺,翠煙、翠柳是誰?久久回不過神來。
慕容宸厲聲道:“說你們倆呢!機警着些,給你半刻鐘時間。把你們的包袱收拾好,一刻鐘內上車啓程。”
二女應聲“是”。轉身就去收拾自己的行李,這洛陽雖有十二世族,怕也不安全,范陽到底是燕國公的老家。去那兒也好。
兩人一邊收拾,一邊議論起來:“是你叫翠煙還是我叫翠煙?”聽這話,分明就是喜歡上翠煙這個名。
另一個道:“我喜歡翠柳這名兒。一聽就有江南詩意。”
“我就叫翠煙,也挺好聽的。比我以前的名字好聽多了。”
有人站在院門外又催了一聲,翠煙、翠柳負上自己的包袱,抱上陳湘如的,另一個就來扶陳湘如,催促道:“陳小姐,快上馬車,我家世子是個急性子,最不喜歡等人。”
與其說扶,倒不說是拽拉着陳湘如上了馬車。
陳湘如滿心懊惱,越想越覺得呂連城和她都被利用了,怕是劉伯良也一併被騙了。
剛坐定,就見一個紫蟠龍袍身影一掠,慕容宸便站了進來。
陳湘如憤然罵道:“卑鄙小人,枉呂連城如此信你,你怎能言而無信,派人送我回月亮山,我要回月亮山。”
慕容宸手臂一擡:“你們倆坐後面的馬車。”
翠煙、翠柳透過車簾,看到後面還有五六輛馬車,每車上約有四五個,個個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穿着清一色的粉緞,披着清一色的秋香色斗篷,就是她們頭上的飾物也是一模一樣,個個蒙着紅紗,一瞧就是洛陽十二世族送給燕軍的美人。
兩女遲疑了片刻,終是順從地下了馬車。
陳湘如也跟着要離去,胳膊卻被他死死的拽住,近乎命令地道:“坐下!”
她未動,甚至都沒正瞧他一眼。
“乖乖坐下,別惹我!”
陳湘如猛一回頭,用力甩開他的手,憤然坐在他的對面。
當車簾垂下的剎那,馬車動,載着浩浩蕩蕩的財寶、美人駛離洛陽城。
她不看他,他卻興趣盎然地細細欣賞着她。
他承認,她比去歲時更好看了。
怎麼也看不厭,只是讓他不明白的事,爲什麼他家的佛堂裡會有她的畫像,那可是一幅幾十年前就掛在那兒的。
許是從小到大見得多了,他就覺得,面前這個女子根本就是從他家的畫中走下來的,就如畫裡的那樣風華絕代。
他瞧了一陣,“待我家池塘的蓮花開了,你泛舟其間可好?”
莫名的一句話,陳湘如不解地看着他。
慕容宸道:“我比不過呂連城麼?你對着他的時候就是溫聲細語,一看到我就這麼兇?”
她如何對待,幹他何事。
呂連城敬重她。
面前這個人霸道又不講理,還想欺負她,更妄想納她爲妾。
“人與禽獸豈能同等對待?”
慕容宸原本含笑的臉,立時一臉寒霜,移了座兒,往跟身側一坐:“禽獸……”他可什麼也沒做,“你再說一遍這個詞,我不在乎把事兒做實了。”
他擡手鎖住她的下頜,用力的,咄咄逼人的強迫她迎視自己的目光,他喜歡她,從一開始就喜歡了,要不是她長得像他家畫上的人,他不會認下冒出來的妻女,他替她解危,可她卻不領情,轉身投入呂連城的懷抱。
即便過了一載,這口氣他還是咽不下。
當他知道她教呂連城棋藝、兵法,甚至陪呂連城讀書法,他方纔明白:這就是他母親嘴裡說的相夫教子,這樣的女子就是知書達理的賢妻良母。
“我哪裡不如呂連城。你選他卻不選我?”
陳湘如想動,可他捏得很緊,這一刻她越加明白,是她和呂連城都被算計,恐怕這會子呂連城還在堅信,這只是一個計策。
“你敢傷我?就不怕呂連城投了孟公,以他的本事。若投孟公。就能讓孟公如虎添翼。”
“我會怕他?”慕容宸冷笑着,“怕他,我就不會算計他。他能順遂成爲大英雄,哪件事背後沒我襄助。他入宮刺殺潘老賊,要不是我派的十八名刺客掩護,他想脫身。難如登天。”
他想殺潘老賊,派了刺客去。不想那一夜呂連城也做了一樣的事。
他們竟然想到了一塊。
他的十八名刺客盡數喪命,卻成全了呂連城的英雄之名。
他的存在,似乎就是爲了民全一個呂連城。
慕容宸又道:“鷹族的祭師緣何會來中原,不偏不倚卻在這個時候。要不是我派的人在鷹堡下毒,不會被他們誤以爲是疑難雜疾前來中原尋找名醫,更不會那麼巧助他保住月亮山。
還有潘成都、潘成功會至福星縣。也是我的人挑唆他們領兵前去送死……
就說最早的生辰綱之事,也是我把生辰綱行走的路線等詳細消息透給了盧倫。事後。若非我在洛陽城內周旋,又讓高將軍照我言行事,月亮山早就被踏平了,而不是龍虎寨做了這替死鬼。”
這一樁樁古怪的背後,居然都有慕容宸的影子。
一直以來,陳湘如都以爲慕容宸是單純的逃婚,可現在看來,這分明是另有所謀。
若說看人心,呂連城不差,可若說算計,慕容宸分明在其之上。
是慕容宸在生辰綱被劫之後,勸服洛陽守將高將軍照他的話意胡說八道,這也讓世人猜測連連,最後讓洛陽十二世家的人懷疑上龍虎寨,也成功保全了月亮山。
呂連城的武功雖高,隻身闖宮行刺,要不是慕容宸派的十八位刺客掩護,他根本不可能成功,就算成功,也很難從宮中脫身。宮中高手如雲,就算他以一敵十,也難以一敵百、以一敵千。
慕容宸信心滿滿地道:“呂連城不是傻子,有些事只需我稍稍一點,他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想做大英雄,我成全他做大英雄。要是他知道,這背後一直是我在助他,他還會去投孟公?”
不會!
呂連城早前是劍客不假,可他的骨子裡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因爲他自小的經歷,他比旁人更渴望一份真誠。
慕容宸這麼幫他,呂連城定會視燕國公爲明主。
陳湘如吞了一口唾沫,“我是他的未婚妻,朋友妻不可欺。”
“你沒聽過一句話:女人如衣服,兄弟似手足。”
手足情又怎可與一件衣服相比。
陳湘如氣得俏臉變色,擡手欲打,慕容宸笑語盈人,脣瓣點點靠近,她以爲要親她,越來越怕,沒想他卻穿過她的身後,取了一邊小案上的茶杯,輕呷一口,悠悠嘆道:“茶,真香!很香!”
他捧着茶杯緩緩坐直,一臉探究地道:“剛纔在想什麼呢?”
她不說,一臉漲得通紅。
“想我會親你?你這女人,到底是什麼心思,你不是念着呂連城,怎又想我來親你?怪不得世人會說女人心、海底針,呵呵……”
陳湘如低喝一聲:“滾!”一扭頭,再不看他。
可他剛那動作,分明就是,誰曉得他是想取茶杯。
慕容宸發現與她鬥嘴也是一件快事,惹女人生氣很有意思,尤其是惹美麗的女人這就更有意思了,她不理他,他偏要招惹她。
“到了燕國公府,我們見面和說話的機會多的是。你打算就這樣一直不理我,這又是何苦呢?既然我劫持了你,這戲就得演逼真了,最好讓天下人以爲我強……”
陳湘如怒目圓瞪,他沒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