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搞就搞個大新聞!
放眼當今中國,文繡可說是最具輿論轟動性的人物。
特別是對普通老百姓而言,他們纔不關心啥軍閥混戰,也不關心北伐能不能成功,反正換誰當大總統都一個鳥樣。他們更關注皇帝皇后的婚姻八卦,因爲這玩意兒比打仗和革命新鮮多了。
“有請本會副會長文繡女士講話!”
張學良微笑着退到旁邊,把麥克風讓給文繡,全場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文繡明顯有些緊張,不停捏着自己的手指。她此刻穿着“文明新裝”,就是那種高領收腰短袖衫和過膝布裙的組合,民國女學生都愛這麼穿。
就在衆人等着文繡講話時,她突然從身後拿出一把剪刀,解散挽於頭頂的長髮,咔嚓一剪刀下去。
“譁!”
大家驚訝地看向主席臺,有點跟不上文繡的節奏。
不愧是刀妃啊,隨時隨地都帶着把剪刀。
文繡高舉着那截被剪掉的頭髮,毫不留戀地扔到地上,大聲說:“剛纔剪斷的是愚昧無知的舊時代,如今的中國已經步入文明社會。《中華民國憲法》(曹錕頒佈那個)第五條規定,中華民國人民於法律上無種族、階級、宗教之別,均勻平等!女人也是人,也是中華民國的公民,一樣有責任爲國家和民族做出貢獻。我文繡在此立誓,將把自己的餘生奉獻給中國教育事業。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主席臺上的女子擲地有聲,臺下的男人反應各異。有的鄙夷、有的欽佩、有的不屑,還有的冷眼旁觀、無動於衷。
周赫煊抿嘴偷笑,這位刀妃的表現可以啊,還怕她關鍵時候掉鏈子呢。
這段話對於達官貴人而言,並沒有太大的效果。但如果通過報紙傳出去,絕對會引起轟動,估計那些愛國青年要把文繡當女神看待,而渴望自由進步的女性更是會把文繡視爲精神偶像。
此時此刻,只有一個人憤怒無比,眼睛裡的怒火都快噴出來了——那就是人羣當中的溥儀。
好吧,溥儀今天也被請來了。
捐錢這種大好事怎麼能忘了咱皇上?
一個流亡中國的沙俄將軍,溥儀見面就送幾萬銀元做軍費。出手如此闊綽,給中國教育捐款也必須大方啊。
“不守婦道,妖言惑衆!”溥儀低聲咒罵。
可他也就罵罵而已,身邊兩個張學良的侍衛盯着呢。文繡剛上臺那會兒,溥儀就想要衝上去,結果被便裝侍衛給堵了回來。
憤怒中的溥儀且不提,皇后婉容已經陷入呆滯狀態,今晚最受震撼的就是她了。從起訴離婚,到當衆剪髮,再立誓搞教育,文繡所做的一切,都讓婉容無法想象。甚至在她的心底,還有那麼一絲絲羨慕。
“啪啪啪啪!”
馮庸帶頭鼓掌,走到麥克風前說:“感謝文繡副會長慷慨激昂的講話。在此,我要說明一件事情。中華希望教育基金會的責任是興辦教育,人事行政開支不得高於當年捐款的15%。誰敢貪污,絕不姑息!現在就開始捐款吧,大家自願,想捐多少都可以!”
張學良朝臺下的于鳳至招招手,夫妻二人走到捐款箱前,共同簽字寫明捐款額度。
工作人員大聲喊道:“京榆地區衛戍總司令、直魯晉奉聯軍總司令張學良先生,及其夫人于鳳至女士,捐款5萬銀元!”
“啪啪啪啪!”
在熱烈的掌聲中,好多賓客暗自苦笑。這尼瑪少帥一捐就是五萬,他們若是捐少了,純屬不給少帥面子。
馮庸是第二個捐款的,工作人員又喊道:“東北軍空軍司令馮庸先生,捐款4萬銀元!”
接着是申耀榮上臺,他代表褚玉璞捐款。褚大帥已經上前線去了,無法親自到場:“直隸督軍兼直隸省長、直魯聯軍前敵總指揮褚玉璞先生,捐款4萬銀元!”
按照官場的講究,張學良捐款5萬,其他人就不得超過這個數,所以馮庸和褚玉璞都認捐4萬。
張宗昌的親信也跑來捐了4萬,剩下那些客人,有身份有地位的,基本上都捐3萬。稍微差些的就捐2萬,1萬,8千和5千。五千大洋屬於最低數額,再少根本拿不出手。
身上沒帶現錢無所謂,寫下捐款額度就行,自有工作人員上門去拿銀子。
至於詐捐,呵呵!
“前清廢帝、中華民國公民溥儀先生,及其夫人婉容女士,捐款5萬銀元!”
工作人員突然一嗓子喊出,大家都齊齊朝溥儀看去。
那稱呼太損了,居然刻意強調中華民國公民……
馮庸低聲譏諷道:“這皇帝在跟六子較勁呢,非得捐5萬不可。”
“我倒希望他再多捐點。”周赫煊笑道。
捐款結束後一統計,好傢伙,足足118萬又5千大洋!
若非有張學良撐場面,只憑周赫煊奔走呼籲的話,這麼多捐款夠他跑斷腿。
宴會終於正式開始,貴人們手裡端着白開水,各自找人聯絡感情去了。
于鳳至手裡也是一杯白開水,哭笑不得問:“漢卿,這主意是誰想出來的?好好一個西式宴會,白開水就打發了。”
“喏,在那邊呢,”張學良指着周赫煊,“這位周先生可是一肚子壞水兒。”
“我倒要過去認識認識,”于鳳至丟下張學良,徑直走到周赫煊身邊,舉杯說,“周先生好。”
“夫人您好!”周赫煊笑着跟于鳳至碰杯。
于鳳至的身材苗條纖細,但並非那種弱不禁風的女子。她新學舊學都讀過,渾身散發着大家閨秀的氣質,而且掌握着張家的財政大權。就連少帥前幾年練新軍,都是從於鳳至那裡拿私房錢補貼。
張學良對這位夫人又敬又怕又愛,平時都尊稱爲“於大姐”,沒有于鳳至的同意,他根本不敢帶外面的女人回家。
“周先生的文章我讀過,特別喜歡那部《射鵰英雄傳》。”于鳳至說。
周赫煊笑問:“東北那邊也能買到《新天津晚報》?”
“搬來天津纔看的,”于鳳至說着突然舉杯,語氣尊敬道,“漢卿戒大煙的事,我要多謝先生!”
“舉手之勞而已,”周赫煊問,“少帥的煙癮戒得如何了?”
“還行,”于鳳至嘆息道,“應該可以戒掉吧。”
兩人閒聊片刻,大廳內突然響起了舞曲。
溥儀不顧便衣侍衛的勸阻,直接衝到文繡面前,咬牙切齒道:“文繡女士,我想請你跳支舞!”
文繡一愣,大着膽子說:“可以。”
兩人現身舞池的瞬間,立即引起來全場注目,記者又是逮着一陣狂拍。
婉容坐在角落裡,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一般,點燃香菸猛吸個不停,目光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突然,她嘴上的菸頭被人奪走,身邊傳來男人的聲音:“我說過,我不喜歡吸菸的女人。”
婉容下意識回頭,只見周赫煊正在衝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