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實坐在周府不遠處的一個酒樓包廂內,神情有些恍惚,不安。
信王剛剛繼位,宮裡的情勢就急劇變化,氣氛陡然相當微妙,一些人的地位不自覺的被擡高,而另一些人不由得被邊緣化。
李實在宮裡太久了,經歷了萬曆,泰昌,天啓三朝,深知這種變化,以及可能引發的後果。
他剛剛去找過李忠,結果李忠根本就不理他。
李忠是信王府的太監,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爲乾清宮的新皇貼身太監,那是一個炙手可熱,可望不可即的位置!
李實想來想去,最後只能找到周正。
周正之父周清荔現在是信王府‘西席’,誰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就會飛黃騰達。加上週正之前的一些事情,李實總覺得周正預先知道了什麼,提前佈置了李忠這顆棋子。
樓下傳來腳步聲,李實騰的站起來,竟然跑到了門口。
周正出現在樓梯口,李實立即堆滿笑臉迎過去,道:“周公子,我可等你好久了。”
周正看着李實迥異於往常的笑容,心裡透亮,神色不動的道:“李公公,現在宮裡應該很忙吧?你怎麼出現在這裡?”
天啓駕崩,外加新皇要進宮,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
李實堆着一臉假笑,道:“昨日我聽說咱們的生意出了點問題,正想趕過來,沒想到被絆住腳,今天特意去看了看。”
周正知道,這只是個藉口,在桌前坐下,看着滿桌豐盛的酒菜,道:“李公公,今天似乎很熱情?”
李實坐在周正身側,看着周正的神色,笑容慢慢收斂,道:“周公子,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希望你能幫我。”
周正來之前已經想到了李實找他的目的,故作沉吟片刻,道:“你要我幫你什麼?”
李實連忙就道:“我想到新皇上的身邊去,缺一個人引薦。”
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止是外廷,在宮裡更是如此。
新皇帝,怎麼可能還用天啓的那些人,是必然要用他身邊人,信得過的人!
如果不能靠近新皇,作爲宮裡的內監,要麼就是被派的遠遠的,要麼就是出宮養老。
李實曾經是提督蘇杭織造,一道奏本將東林黨徹底打垮,不說以前的權勢令他難以放手,單手要是沒了這些,他會被外廷的文官們撕成碎片!
李實想要靠近新皇帝,自然需要有人引薦,不然新皇帝怎麼可能會真的信任一個毛遂自薦人?
周正直接搖頭,道:“現在這個時候,新皇有太多的事,太多的人要見。更何況,這種時候,新皇對宮裡所有人都不信任,誰引薦都沒用。”
朱由檢剛剛繼位,除了身邊的人,他對其他人,尤其是宮裡人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登基之後沒有留在宮裡而是回到信王府就說明了這一點。
李實一臉肅重之色,道:“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想在新皇那露個臉,周公子,你務必幫這個忙,日後我定然有厚報!”
周正看着李實,心裡飛速計較。
他來見李實,自然是有目的的,只是他還需要穩妥的將想法說出來,以免李實生疑,反而壞事。
李實見周正的臉上若有所思,連忙又道:“在你那的乾股我就掛個名,分紅不要了。另外,有什麼事情,我立即給你擺平。我不要其他,我只要去見一下新皇上,混個臉熟,不做其他任何事情。”
周正還是搖頭,道:“你要是什麼也不做,是不是太刻意了?萬一皇上懷疑你別有用心怎麼辦?”
李實聽着,似乎覺得也是,看着周正道:“那,我送些銀子?”
周正以一種看白癡的表情看着他,道:“你是要用銀子收買皇上嗎?”
李實也覺得不妥,連忙道:“那你說,怎麼辦?”
周正心裡早有腹稿,還是故意晾了他一會兒,看着李實一臉焦急又期待,周正道:“你應該知道,最近我在彈劾崔呈秀,皇上似乎有些關心,我看看機會是否能面聖,到時候帶你一起去,你也準備一點崔呈秀的東西,算是投名狀。”
李實眉頭皺起,崔呈秀是魏忠賢的鐵桿,在文官中最得力的人,要是舉告他就會得罪魏忠賢。
不過,眼下是巴結新皇帝,哪還顧得了魏忠賢,李實神色一定,道:“好!那什麼時間?”
周正道:“我也說不準,新皇上比誰都忙,我得見縫插針。”
李實知道這一點,心裡急躁,還是硬着頭皮道:“嗯,那我等你消息。只要我能見到皇上,我在京外還有幾處茶莊,我都送你。”
現在是保住權勢,走近聖心最重要,至於那些身外之物,李實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周正微笑,沒有答應,更沒有拒絕,片刻之後,道:“我週記,周氏牙行被封你應該知道了,我需要你做些事情。”
李實現在鬱悶,煩躁,正愁沒地方發泄,聞言冷笑一聲,道:“我之前已經打聽過了,無非就是一些鹽商,你等着看吧!”
周正笑了一聲,心想,這一百萬兩,現在是穩妥了。
李實離開這裡,還是滿心的忐忑,周正答應他的事,不到真的見到新皇,他是放不下懸着的心的。
周正倒是心情爽快,現在局勢不明,正是做一些事情的好機會!
第二天,萬千樿在週記,目瞪口呆的從劉六轍手裡賬本,道:“一百萬兩?”
劉六轍對這個數字心裡也是打鼓,心裡怯,神色卻不露,道:“沒錯!二少爺說了,少一兩,他就不客氣!”
萬千樿看着劉六轍,又看向手裡的賬簿,神情還是有些緩不過來。
一百萬兩啊,周徵雲還真敢開口,真當那些鹽商好欺負?
上一次不過是因爲魏希莊涉入在裡面,鹽商畏懼魏忠賢才不得不答應,這一次,周正又憑什麼?
就憑他老子周清荔是新皇的近臣?
可笑!
一百萬兩,好大的胃口!
萬千樿沒有與劉六轍多說什麼,帶着這道賬本來到一處客棧,客棧裡,已經坐着兩個人。
一個是刑部郎中,何齊會;另一個是身形微胖,雙眼浮腫的中年人。
萬千樿將話一轉,賬簿遞過去,就老僧坐定,面無表情的假寐。
“他這是在找死!”微胖的中年人看了眼賬簿,頓時一拍桌子,怒聲道。
何齊會也看到了,神情陰沉,道:“四少,這周徵雲就是一隻蟑螂,怎麼也打不死,現在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撕咬我們,這一次,絕不能再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