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糧可就不是這個價格了。”雲掌櫃有些憤怒,在他看來任何不說明原因的買賣就是欺騙。
對於雲掌櫃這種察言觀色後的說法,雲昭一笑了之。
雲掌櫃不知道雲昭真正的目的,以及雲昭對張家口這些商人的看法,所以,只能從利益方面去考慮。
希望將事情化小,最終達成這筆利潤豐厚的買賣。
不僅僅雲掌櫃這樣看,就連雲福跟雲猛也對雲昭明顯表現出來的敵意有些困惑。
自己家主要以合適的價格把高粱賣出去就好,至於人家是要喂牲口,還是要當種子,那是人家的事情。
“這件事就這樣吧,你們負責籌糧,把生意做成,我們以後依靠口外的這些商人的地方還多。”
雲掌櫃非常高興,連聲道:“少爺,交給老奴去辦,只要今年秋糧收穫,五萬擔糧食不難籌集。”
雲昭點點頭就離開了大廳。
五萬擔糧食中的七成,應該是供應給大明九邊軍卒,用來換取鹽引,這是一定的。
而剩餘的三成,也就是高粱這種既能當牲畜飼料,也適合人吃的東西,才能脫離邊軍的監控,最後運往何方就很難說了。
雲昭本來打算把高粱齊齊的炒一下的,後來發現這樣做太明顯了,於是,他就準備把高粱用硫磺薰一下,然後再用蠟拋光讓它的顏色看起來更好,更富有光澤。
他不知道用硫磺薰過用蠟拋光後的高粱會不會發生什麼變化,只是想單純的用後世的經驗來破壞一下。
反正用硫磺薰過,用熱蠟拋光的東西應該吃不壞人,最多就是對人沒什麼好處就是了。
如果這一批高粱最終還是進了邊軍的嘴巴里,問題不會太大,如果不小心流進了其餘人的手裡,也不知道這樣的種子還能不能鍾出來?
這個法子還是雲昭以前幫買了假種子導致顆粒無收的農民打官司的時候知道的法門,且是最惡劣的一種。
用硫磺薰過的種子不生蟲,用蠟拋光過的種子色澤豔麗飽滿,至於會不會出苗,那就要看農夫的運氣了。
這件事一定要做的隱秘,最好不要讓雲掌櫃這樣的人知道,如此才能把事情掩蓋過去。
對商人一定要保留足夠的警惕心,哪怕是自己家的。
歷朝歷代,不管是什麼時候,商人都是官府眼中不可信任的那一批人,且絕對沒有例外!
跟張道理做生意就不必這麼麻煩了,張道理打開了府庫,將裡面的錢全部提了出來,連銅子都沒有放過。
他以低於市場價五分的價格購買了藍田縣二十一萬擔的糧食,浩浩蕩蕩大張旗鼓,在西安府全體官員,陝西督撫兩院以及秦王府差官以及無數百姓的監督下,將二十一萬擔糧食裝進了糧倉。
此舉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聲望。
做完這件事,張道理就帶着老婆孩子,以及兩輛馬車的行禮,以一個清廉官員的姿態離開了西安府,去南京吏部上任。
馬車還沒有離開西安城,他的馬車上就被萬民傘,萬民旗給包裹裡一遍。
臨出西安城的時候,更有老叟親手脫下張道理的靴子,以示人去靴留之意。
被西安城的美人兒換上新靴子之後,張道理從護城河邊上的垂楊柳上折了一枝楊柳插在車上,連飲了三杯酒,就決然,毅然的上了馬車,與西安百姓灑淚而別。
雲昭在灞橋目送張道理離開,親眼看到了這場聲勢浩大的送別場面,即便是知道張道理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此時此刻,也只有欽佩的份。
同時,也對大明百姓對官員的要求之低感到觸目驚心。
“沒錯,就是這個樣子的,張道理算是一個聰明的,臨走前結結實實的給西安百姓幹了一件好事,所以有這樣的場面,也是應該的。”
洪承疇懶散的坐在席子上,打了一個哈欠慢吞吞的對雲昭道。
“你是特意來堵我的是吧?”
“我堵你做什麼,我如今是一個閒散官員,回西安修養幾日有何不妥?”
“你不是在延綏剿匪嗎?”
“延綏地連人都快沒有了,哪來的匪?”
“不是都去山西了嗎?你就不跟着去?”
“有曹文詔在,某家可以歇息一下了。”
對於洪承疇的鬱悶之情雲昭還是能理解的,衆人忙碌了好幾年,最後,大便宜被遠道而來的曹文詔給佔了,心裡自然不是個滋味。
洪承疇邀請雲昭坐到席子上,給他倒了杯茶繼續道:“別亂想,洪某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更不是眼紅曹文詔的那點功勞。
你可能還不知道,陛下問過山西按察使杜喬林、陝西參政劉嘉遇,山西,陝西兩地的狀況。
一個說:寇在平陽,或在河曲,近聞漸已渡河。河曲尚阻,須大創之,但兵寡餉乏耳。
一個說:山、陝隔河,倏去倏來,故河曲獨被困。
陛下說:“王左掛既降,何又殺之?
又有人說:此乃洪承疇之過也。
陛下說:寇亦我赤子,宜撫之,不必專僇。”
雲昭笑道:“然後你這個延綏總督便回西安休息了?”
洪承疇嘆息一聲道:“我的上官楊鶴上奏陛下曰:邊兵生於塞上,舍從軍別無事事,父兄子弟死者陣亡,生者補伍。
衝鋒陷陣,常懸帶血之刀,臥雪眠霜,半作沙場之骨。援遼之後,從來征戰幾人回。此邊兵所共苦也。
臣防秋出塞,親見延西一帶,極目黃沙比之中東二路更苦。從前歷過月餉實時,缺欠四年,地本不毛,不產一物。頻年抗旱,粟貴如珠。欲其不做賊,不可得也!”
“咦?你是說,朝廷剿匪剿着剿着開始同情賊寇了是嗎?”
洪承疇點頭道:“是這樣的,現在朝廷正在招撫流寇,豬啊,做好陝西再次大亂的準備吧。”
雲昭笑道:“我只需照顧好藍田一地的百姓即可,而藍田一地沒有賊寇了。”
洪承疇看着雲昭的眼睛道:“會有的,會有的,再這麼下去會有很多賊寇。”
雲昭從洪承疇的眼中看到了嚴重的焦急之意,喝了一口茶水道:“我只是一個縣令,而且是一個不想把自己弄得跟炮仗一樣的縣令。
我現在就想帶着藍田縣的百姓過點人該過的日子,不想參與過多的事情。
現如今,只要是個官,就想問我要糧食,問題是,他們還不肯給錢。
官,你不會也想從我手裡白白要糧食吧?
實話告訴你吧,你想要糧食就要等到三年之後了,在這之前,藍田縣的每一粒糧食都有了安排。”
洪承疇笑道:“見了我沒必要先捂口袋。”
雲昭搖頭道:“現在的官比強盜還可怕,張道理用他京城的座師壓我,硬生生的用低於市價五分的價錢從藍田縣弄走了二十一萬擔糧食。
又有張家口的商賈黃永發有用鹽跟高於市價一成的價格從我這裡弄走了五萬擔糧食給邊軍。
官,你覺得一個小小的藍田縣能支撐幾何?”
洪承疇笑道:“張道理的事情誰都沒法子,他的座師着實厲害,你我都惹不起。
倒是這個黃永發……你準備怎麼把糧食運送給他?”
雲昭瞅着洪承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只送出藍田縣境,其餘的就不關我的事。”
洪承疇笑道:“盜賊如麻啊,先前就有賊寇劫糧於少華山,這一次不知又有何人可以拿走這五萬擔糧食?”
雲昭笑道:“黃永發自己就是一個馬賊,不會讓別人有可乘之機的。”
洪承疇端起茶杯邀請雲昭共飲,然後就讓老僕收拾起一概陳設,揹着手沿着灞河向上遊走去。
看的出來,他胸中的怒火正好需要這灞河水來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