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回 數語來識人
可是到最後,祝昊宇還是從馬上摔了下來。
至於原因,有些可笑。
可以這麼說,如果事先知道梁山伯的馬術已經爛到了十丈之內,逢人必撞的程度,祝昊宇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與他同組的。只是當時剛一進入林場,馱着梁山伯的老馬便像發了瘋似的,橫衝直撞,祝昊宇猝不及防,沒能控制住胯下驚慌的老馬——結果就很好理解了。祝昊宇被這驚馬帶着,晃晃悠悠地衝入了林場深處,然後又在林木的阻擋下被坐騎給顛下了馬背。然後,這便有了他此刻的狼狽,與孤身遇見王柏成的情景。
“王柏成,我問你,”祝昊宇緊盯住王柏成,目光灼灼,“你我如何相識,又如何結怨,以至於你非要處處針對於我?”
這是祝昊宇必須要弄清楚的問題,雖然穿越重生之後,他已經沒有了爭權奪利的心思,但至少,他對自己身邊的狀況,還是要把握清楚的。他不習慣做個糊塗人,他不希望某一天,糊塗的代價變成生命。
這個時候,王柏成有些心虛的偏過了頭。
祝昊宇這話可以有很多種解釋,但以王柏成的狀況來分析,他自動就把祝昊宇的話語給理解成了這樣,直白點說,也就是:“王兄,你說我祝英臺這麼好的一個人,我哪裡招你惹你得罪你了,就讓你非得看我不順眼?你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小人不小人?”
事實上,祝昊宇這樣措詞的目的,也就是想引導王柏成這樣思考。而本質上,他卻是在側面打聽着祝英臺曾經的人生。
沉默了好些時候,王柏成才輕輕哼一聲道:“祝英臺,究竟有何恩怨,你心中自然有數,還用我多說麼?梁山伯那寒士,數次衝撞於我,你卻偏偏與他結拜成異性兄弟。我聞你家尚有九妹待字閨中,數欲提親,你又次次從中作梗。你倒說說,你不願與我交好,我還巴結你不成?”
所謂祝家九妹,不就是祝英臺本身麼?
祝昊宇右手握緊成拳。心中閃過一絲冷颼颼地寒意。與三分慶幸。
如果不是今日恰巧碰着這個機會。他甚至都不會去多注意王柏成一眼。他最大地警惕心全放到了梁山伯與馬文才身上。根本就沒想到。祝英臺地身邊還隱藏着王柏成這麼一個不安定因素。而如今看來。傳說中祝英臺最大地敵人。馬文才。也許還不如這王柏成危險。
想了想。祝昊宇又一臉冷色地問道:“你見過我家九妹?”
王柏成這次是一愣。反問道:“我哪裡見過?”
祝昊宇冷笑了:“既然你從未見過我家九妹。卻爲何數次提親?你又讓我家九妹如何去接受一個素不相識地人地提親?”
“祝家王家門當戶對。如何不能提親了?你祝家有財。我王家有勢。聯姻當是正理。你家九妹又如何不能接受?”王柏成訝然望向祝昊宇。忽然臉色一變。“難道說。你還想讓你那樑兄去迎娶你家九妹不成?”
祝昊宇怔了怔,心中忽就恍然。這裡是東晉,士族們的婚姻是不需要講究兩情相悅的,他們多半以來,更爲看重利益。
壓下心中的幾分悲涼之意,祝昊宇輕輕一嘆,冷冷地盯着王柏成道:“我家九妹曾有言,昔日苟粲爲妻亡而殉身,世上既有如此真情男子,那麼她要嫁便當嫁如苟粲般人物。若無苟粲,寧可獨身,否則無非一死而已!”
“苟粲?”王柏成卻傻愣愣地又反問了一句:“苟粲是何人?”
祝昊宇嘴角明顯地揚了起來,掛出一個嘲諷的弧度,然後緩緩回他:“不知苟粲?你十年讀書,讀的是什麼?”
王柏成臉上一紅,強行辯道:“不知又如何?這天下人多如海中沙,我還能人人都知不成?”
祝昊宇好笑地搖了搖頭,斜眼睨他,又反問:“我家九妹才貌雙全,你卻徒有祖蔭,孤陋寡聞,甚至連苟粲都不知。你又哪裡來的臉面,說與我九妹門戶相當?想要提親,先好好跟夫子學幾年再說吧!”
他說着起身,也不管王柏成正氣得渾身發抖,面色燒紅,一個轉身便往旁邊躺倒的那匹老馬身邊走去。
“祝英臺!”王柏成咬牙切齒。
祝昊宇頭也不回,只是淡淡道:“有時間生氣,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讓這匹馬再站起來吧。不*它的話,就我這力氣,可搬不動你。”
“你還願意帶我出去?”王柏成訝然道。然後話一出口,他的臉又漲紅了。他的心裡,就直是又急又怒,只想着自己嘴快,卻簡直是腦子燒糊了。祝英臺既然願意帶他出去,那自然是好事,他又多個什麼嘴?
祝昊宇搖頭失笑:“既然說了要帶你出去,自然是要做到的。你當我祝英臺的承諾,像是草紙那麼不值錢?”
“哼!說得好聽!”王柏成的眼中異色一閃而過,但他還是一邊大力喘息,一邊咬牙切齒着問:“你的馬呢?”
祝昊宇搖頭道:“我都摔成了這樣,馬自然是丟了。”
王柏成又輕輕一哼,不再言語。祝昊宇也不理他,只是蹲到老馬的頭頸邊,仔細探看它的呼吸。
馬鼻子前仍是溼熱的,只是氣息已經很是微弱。
祝昊宇仔細望着這張馬臉,卻見它眼瞼無力地扇動着,顯然是感覺到了有人在*近探查自己。
“這馬還能有救!”祝昊宇心中一喜,聲音又輕快柔和了些,“王柏成,這附近有沒有水源?我要餵馬喝水。”
王柏成心中晦氣,忍不住又反問他:“你如何得知這馬還有救?難道你懂相馬?”
“這是常識!”祝昊宇沒好氣道:“馬的嗅覺非常靈敏,我手往它鼻子底下一探,它的眼睛立刻便做出了反應,可以證明它的神智還是清醒的,身體也有餘力。這是老戰馬,雖然體力不濟,但底子都是好的,自然有救。怎麼,你希望它沒救?”
王柏成側過頭,訕訕道:“沒有,當然希望有救。你往東南方向百步處走去,那裡有一道小山泉,可以取水。”
祝昊宇從老馬身側的皮袋裡取出一支裝水竹筒來,然後一起身,也不回話,只是辨別了方向,便徑自往東南方走去。
“喂……”王柏成輕輕叫了一聲,一直到祝昊宇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間,這才又低聲說:“你注意……保重。”
祝昊宇一手輕輕捏過耳垂,搖頭笑了笑,直走過去,尋那山泉。